中元節(jié)那晚，我被一只鬼的呼嚕聲吵醒。美夢被打擾，黑暗中，
我不耐煩地踹了那個東西一腳。霎那間，陰風陣陣。他俯身過來，
薄涼的嘴唇貼在我耳邊：“你幫我復仇，我許你三個愿望。
”“否則……”誰知道他是好鬼還是惡鬼。我假意答應，伸手下探：“成交。第一個愿望，
先讓我看看你的大寶貝。”1最近怪得很。起初是我喝剩的半杯水，轉(zhuǎn)個身的功夫就見了底，
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我捏著空杯子愣了半天，琢磨著是不是自己老糊涂了，
畢竟這陣子天天改稿子改到后半夜，腦子跟漿糊似的。還有更邪門的。
上周三我洗澡洗到一半，聽見廚房那邊乒乒乓乓的，陣仗大得像是在打仗。
裹著浴巾跑出去看，鍋碗瓢盆擺得整整齊齊，連灶臺上的醬油瓶都沒歪一下。
我扒著窗戶看樓上，明明沒裝修動靜，后面只能安慰自己是水管老化震的。
最讓我心疼的還是冰箱里那塊草莓蛋糕。不出意外的話，又出意外了。半夜打開冰箱，
蛋糕癟下去一塊，奶油上還沾著點不明粉末。我對著空氣罵了句“臭老鼠”，
一邊心疼一邊把剩下的蛋糕塞進嘴里，總不能浪費錢吧。直到今晚……管它是什么東西，
先下手為強。我也顧不上害怕，反手一撈，精準抓住了那硬物。硬邦邦的，
帶著點冰涼的觸感，形狀倒挺規(guī)整。“嘶——”那影子猛地頓住，發(fā)出一聲抽氣聲。
我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他穿著件很古早的長衫，臉色白得嚇人，
此刻正呲牙咧嘴地瞪著我。我故意晃了晃手里的東西，無辜地笑了笑：“喲，這么小氣呢。
摸一下怎么了？”說著還屈起手指，在那硬物上彈了一下。“那是我的命根子！
”他咬牙切齒地低吼，聲音又冷又脆。2我這才低頭細看，手里攥著的是塊玉佩。
材質(zhì)是和田白玉的，通體透亮，上面雕著纏枝蓮紋，邊角有處細微的磕碰，看著有些年頭了。
這成色，肯定很值錢吧?！胺潘痢！彼笞∥液箢i，那觸感涼颼颼的，嚇得我一激靈。
“半夜對著陌生男子動手動腳，成何體統(tǒng)。”我扒開他的手，
搓了搓脖子：“是你先打呼嚕把我吵醒的。再說了，你不是要我?guī)湍銏蟪饐幔?/p>
看看你的玉佩怎么了，說不定還能從這上面找線索呢?！彼裘伎次遥凵窭餄M是懷疑。
我趁機戳了戳他的胳膊，入手一片冰涼：“喂，你生前是不是有錢人啊？穿得這么講究，
玉佩也這么值錢?！彼p手抱臂，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干什么？想劫鬼財？
”“借點唄?！蔽掖曛郑Φ靡荒樥~媚：“等我發(fā)工資就燒給你，翻倍還?！薄澳憧窗?，
我同事小美昨天背了個香奈兒包包，隔壁部門麗麗新買了雙限量版高跟鞋，
只有我天天背著帆布包擠地鐵……這是我的第一個愿望，我也想要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飾。
”他盯著我看了半天，突然嗤笑一聲：“出息。就這點追求？”“要你管。
”我把玉佩扔還給他，他伸手接住，動作快得像一陣風?！澳愕降状鸩淮饝?/p>
不答應我就不幫你報仇了，大不了今晚跟你耗著，誰也別睡?！薄芭丁?/p>
”我正想問他這句“哦”是什么意思，他轉(zhuǎn)身就往窗邊飄，長衫下擺掃過地板，
一點聲音都沒有。臨到窗邊，他又回頭看我，眼神里帶著點嘲弄：“還有，
下次睡覺別張著嘴，口水都快流到枕頭上，難看死了?！蔽易テ鹫眍^就朝他扔過去，
枕頭直接穿過他的身體，砸在窗戶上。這死鬼，還挺記仇。3一大早上起來，
我就被家里的場景震驚了。實在太壯觀了吧。沙發(fā)上堆著七八件連衣裙，蕾絲的、絲綢的。
茶幾上擺著一排高跟鞋，紅的、黑的，鞋跟尖得能戳死人。
還有我那小小的衣柜都被撐得炸開，溢出來的絲巾纏在椅背上，看得我頭皮發(fā)麻。
滿屋都是衣服包包鞋子，堆的到處都是，無處落腳了?！俺鰜恚?/p>
”我對著空蕩蕩的客廳喊：“再不出來我就把你放在我衣柜里的那件破旗袍燒了！
”空氣里傳來一聲“嘖”，帶著點嘲弄的尾音。下一秒，
穿月白長衫的男人憑空出現(xiàn)在沙發(fā)上，正慢條斯理地用指尖蹭著袖口。他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鼻梁高挺。偏偏一雙眼睛看人時總帶著三分涼薄、四分譏誚，
活像舊時代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就是臉色白得像宣紙，透著股不屬于活人的寒氣?！捌炫郏?/p>
”他挑眉，指尖往我衣柜方向一點：“你是說那件蘇繡的？那是我未婚妻的，燒了它，
你確定你能活到今天晚上？”我心臟漏跳半拍，忘了這茬了。但看著滿屋的東西，
氣就不打一處來：“這些東西哪來的？你是不是去偷的？”他嘴角上揚，眼底卻沒什么笑意，
說出的話讓我心驚肉跳：“不是偷來的，是直接拿過來的。你不是喜歡么？
昨天晚上看你對著手機上的包包流口水，我還以為你多想要?！薄澳阙s緊給人送回去！
”我急得跳腳：“這是入室盜竊！是犯法的！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怎么解釋？
”他像是看傻子似的看著我，慢悠悠地卷起袖口，露出一截蒼白卻線條利落的手腕。
“慌什么？我拿東西的時候，那些人都睡得跟死豬似的，誰能發(fā)現(xiàn)？
總之第一個愿望我已經(jīng)滿足你了，乖乖幫我復仇，聽到?jīng)]有。
”4我被他這理直氣壯的態(tài)度噎得說不出話。這鬼長得人模人樣，
怎么做起事來這么的匪夷所思?！罢f真的，你到底要我?guī)湍阕鍪裁矗俊蔽冶P腿坐到地毯上，
從零食袋里摸出塊薯片，含糊不清地問。他正百無聊賴地玩著我茶幾上的蘋果，
那蘋果就在他掌心騰空旋轉(zhuǎn)，飛來飛去?！熬统赃@些填肚子？”他開口，
聲音冷颼颼的：“難怪面黃肌瘦，活像株沒澆夠水的豆芽菜?！蔽业伤谎郏?/p>
往嘴里又塞了塊薯片：“再不說我就反悔了，剩下兩個愿望我都不要了，
你愛找誰復仇找誰去?！薄凹笔裁础！彼逼鹕恚L衫下擺掃過茶幾，帶起一陣涼風。
“我叫楚焱。我全家上下被人燒死的時候是民國二十六年，尸首被扔在護城河里，
連塊墓碑都沒有。你要幫我，總得先找到殺我的人吧？”我嚼著薯片，隨口問：“他是誰？
”楚焱臉上的笑意驟然淡下去，眼神飄向窗外，像是透過眼前的鋼筋水泥，
看到了幾十年前的護城河。良久，他才吐出三個字：“沈玉書?！蔽也铧c被薯片嗆到。
“民國二十六年，那是快一百年前的事了！你讓我找一個百年前的人？就憑一個名字？
人早就化成灰了，找個鬼??？”我把薯片渣撣到地上：“楚焱你是不是想報仇想瘋了？
要不我給你燒點紙錢買副腦子？”他嗤笑一聲，伸手敲了敲我的額頭，
冰涼的觸感讓我縮了縮脖子：“找他的后代也行。趕緊想辦法，找不到兇手，別說愿望了，
你以后喝口水都得看我臉色?！?“你生前是被人用繡花針戳死的嗎？
”我捂著額頭瞪他：“連人家后代都不放過，怨氣這么重，怪不得投不了胎?！痹捯魟偮洌?/p>
后腰突然被什么冰錐似的東西戳了下，凍得我一哆嗦?！案陕?？
”他的聲音貼著我的脊梁骨響起，陰森森的：“再敢亂說話，今晚就讓你夢到滿床蟑螂。
”我猛地跳開，后腰那塊皮膚像沾了包冰袋，涼得發(fā)麻。這只男鬼不僅毒舌，還玩陰的，
真是個難纏的主?！澳遣蝗弧蔽已壑橐晦D(zhuǎn)，提議道：“我們?nèi)ソ稚想S便逛逛？
說不定能撞到呢，畢竟這世界這么小。萬一他后代就住在這附近呢？”楚焱上下打量著我，
眼神里明擺著不相信：“你確定？就你這路癡屬性，出門不迷路就不錯了，還想找人？
”“那總比坐著等死強吧?！蔽易テ鹕嘲l(fā)上的帆布包：“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了，
到時候找到了人你可別后悔?！彼麤]說話，身形一晃，就飄到了門口。
我看著他那身與現(xiàn)代格格不入的長衫，連忙喊住他：“等等，你就穿成這樣出去？
不怕被人當神經(jīng)病抓起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我身上的T恤牛仔褲，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放心，普通人看不見我。倒是你，趕緊換件像樣的衣服，
別出去丟我的人?！蔽业皖^看了看自己洗得發(fā)白的T恤，
又盯著沙發(fā)上那件嶄新的真絲連衣裙，心里有點動搖?！耙残邪伞?/p>
”6我跟楚焱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初秋的風刮在臉上還挺舒服。我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閑得發(fā)慌，忍不住戳了戳旁邊的空氣：“哎，楚焱，你不是民國的嗎？那你知道駱駝祥子不？
就是拉黃包車那個?！鄙磉厸]動靜，只有風卷著落葉飄過的聲音。我又追問：“那虎妞呢？
祥子他老婆，你總該聽說過吧？”還是沒回應。我側(cè)頭看他，
這家伙正盯著路邊奶茶店的招牌發(fā)呆，眼神里還帶著點嫌棄，
好像在琢磨那五顏六色的東西是什么玩意兒?！案阏f話呢，裝什么啞巴？
”我伸手去拍他胳膊，手直接穿了過去，涼得我一縮。楚焱這才回過神，
白了我一眼：“凈說些沒聽過的。我那時候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聽著就不像正經(jīng)東西。
”“什么叫亂七八糟，那是文學名著！”我不服氣：“再說了，你生前是大少爺，
肯定不知道底層人怎么活，祥子那日子……”“我知道。”他打斷我，
聲音低了點：“護城河邊常能看見拉黃包車的，冬天凍得手都腫了，還得跑?！蔽毅读讼?，
沒想到他會接這話。氣氛有點悶，我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對了，要是你真能洗清冤屈，報了仇，
以后有什么打算？”楚焱往前走了兩步，停在路口的紅綠燈下?！巴短ァ！彼仡^看我，
嘴角又勾起那副嘲諷的樣子：“總不能一直當個餓死鬼，天天看你吃那些垃圾食品吧？
薯片、辣條、還有昨天你半夜啃的泡面，聞著就倒胃口?！薄澳墙腥碎g美味！”我反駁，
剛想跟他掰扯泡面有多好吃，就見他眼神突然變了。7剛才還漫不經(jīng)心的，
這會兒眼睛直勾勾盯著前面的商場入口，瞳孔微縮，臉色比平時更白，
連飄在半空的身體都往那邊挪了挪。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商場門口站著個孕婦，
肚子已經(jīng)挺得很明顯了，正扶著腰跟身邊的男人說話，笑得挺溫柔?！澳憧瓷赌?？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楚焱身形一晃，要往那邊沖。我嚇得趕緊伸手去拉，
雖然抓不著他的人，卻碰巧拽住了他垂在身側(cè)的長衫下擺，沒想到這鬼衣服居然是實體的。
我使勁把他往旁邊的花壇后面拽，壓低聲音：“你瘋了？光天化日的，想被人當空氣撞?。?/p>
”楚焱被我拽得停下，胸口還在微微起伏，眼神卻沒離開那個孕婦，聲音發(fā)緊：“就是她！
”“啊？”我懵了：“哪個她？那孕婦？你怎么回事啊，人家懷著孕呢。雖然你是鬼，
但也不能搞人鬼情未了這出吧，還是個孕婦！”楚焱沒理我的胡言亂語，沉默了幾秒，
突然沒頭沒尾地蹦出一句：“你去殺了她?！蔽乙詾槲衣犲e了，掏了掏耳朵：“你說啥？
殺……殺誰？”他突然從身后摸出一把刀，塞到我手里。那把刀不大，是水果刀的樣子，
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嚇得我差點扔了。“她是沈玉書曾孫的妻子。
”他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談論今天天氣一樣。我瞪大眼睛，手里的刀差點握不?。骸安皇牵?/p>
那是他曾孫的老婆?。∩蛴駮悄愠鹑?，跟他曾孫媳婦有什么關(guān)系？她又沒惹你！
”8“你沒看見么？”楚焱不耐煩地指了指孕婦的肚子：“她肚子里還有一個。
沈玉書殺了我全家，我斷他后代，有問題嗎？”我握著刀的手緊了緊，
抖得跟篩糠似的：“所以你要……要斷子絕孫？這也太狠了吧！殺人是犯法的??！
我要是真干了，不得蹲大牢？”楚焱挑了挑眉，眼神里滿是理所當然：“對咯，
所以我叫你去。我是鬼，殺了人也沒人抓我，你不一樣，你是活人，正好頂罪。
”我：“……”我看著手里的刀，又看了看不遠處還在說笑的孕婦，腦子一片空白。
這死鬼居然想讓我當替罪羊？我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往前走，一步一步挪到孕婦身后。
她好像還沒發(fā)現(xiàn)我，正低頭跟身邊的男人說著什么。我閉上眼睛，舉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