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嗎？”我望著窗外紛飛的桃花，鮮血正從嘴角不斷溢出。
陸時溫柔地擦去我唇邊的血漬，眼神卻冷得像十二月的冰：“別說傻話，你會好起來的。
”可他不知道，三分鐘前，我親耳聽見他對醫(yī)生說：“再拖三個月，等她死了，
那套價值上億的老洋房就是我的了?！倍裉欤俏业谄叽喂撬枧湫捅痪?。
也是我決定去死的日子。（一）骨髓穿刺的針再一次刺進骨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我疼得蜷起身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出聲。因為我知道，
就算哭也不會有人來安慰我?！叭桃蝗?，很快就好了?！弊o士的聲音帶著職業(yè)性的憐憫，
這種憐憫比疼痛更讓我難受。陸時進來的時候，穿刺剛結(jié)束。他西裝筆挺，
身上沾著陌生的香水味，那甜膩的香氣讓我胃里翻江倒海?！肮具€有會，
今晚可能不回來了，你好好休息?！彼踔翛]有走近，就站在門口，語氣匆忙而敷衍。
我望著他轉(zhuǎn)身就走的背影，眼淚終于砸下來。曾幾何時，我皺一下眉他都緊張得不行，
整夜守在我床邊，一遍遍問：“薇薇，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醫(yī)生？”現(xiàn)在，我就算疼死，
他也只會嫌我煩。（二）深夜，劇痛又一次襲來，像是千萬只螞蟻在啃噬我的骨頭。
我顫抖著撥通陸時的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那頭傳來震耳的音樂和一個女人嬌滴滴的笑聲：“時哥，誰啊這么晚還找你？”“什么事？
”他的聲音里全是不耐煩?！拔摇液锰?.....”我哽咽著，希望能得到一絲安慰。
“吃藥。這種小事別煩我?！彼恼Z氣冰冷刺骨，“林珊喝多了，我得送她回家。
”電話被掛斷的忙音，像一把刀插進我心里。我哭著想起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
第一次打那個陪聊熱線，只因為疼得想和人說說話?！澳?，我是032號陪聊顧問，顧言。
”那頭的男聲清潤溫和，像春天融化的溪水。“可以……給我講個笑話嗎？”我蜷在病床上，
聲音發(fā)抖。他真的講了一個笑話，不好笑，但他的聲音很溫柔。那晚，
我聽著他的聲音慢慢入睡。（三）城市的另一端。陸時站在落地窗前喝酒，
威士忌的冰塊已經(jīng)融化殆盡。林珊從背后抱住他，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胸前畫圈。
“又成功勸退一個捐贈者，”她聲音帶笑，“我爸很滿意，說可以考慮追加投資。
”陸時沒回頭，只淡淡說：“這是最后一個。醫(yī)生說……她可能熬不過這個春天。
”林珊輕笑，走到他面前，仰頭喝掉他杯中的酒：“怎么？心疼了？別忘了，沒有林家，
你公司早完了?！薄拔抑溃标憰r聲音低沉，“等她走了，我會履行承諾。
”“最好是這樣?！绷稚旱募t唇湊近他耳邊，“不過，
我很好奇——如果沈薇薇知道那些捐贈者都是你故意趕走的，會是什么表情？
”陸時背影一僵，手中的杯子握得更緊：“她不會知道的。
”（四）化療的副作用讓我生不如死。我趴在洗手間干嘔，吐出來的只有苦水，
喉嚨被灼燒般疼痛。鏡中的自己瘦得像鬼，眼眶深陷，頭發(fā)一抓掉一把，
曾經(jīng)被陸時稱贊如海藻般的長發(fā)，如今稀疏得遮不住頭皮。最難受的是夜里，
骨頭疼得睡不著，只能縮在床上默默流淚。陸時已經(jīng)一周沒回家，電話也打不通。
直到有一天深夜，我疼得受不了，打車去了他公司。辦公室的燈還亮著。隔著玻璃，
我看見陸時和林珊緊緊抱在一起，他低頭吻著她的額頭，那樣溫柔，那樣專注，
就像曾經(jīng)吻我一樣。我站在冷風里，眼淚凍在臉上。原來他說的加班，就是在別人懷里溫存。
回到家，我抱著自己坐到天亮，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崩塌。這時手機響了，是顧言。
“抱歉這么晚打擾，我剛整理書店，找到一本你可能會喜歡的詩集?！蔽疫煅实谜f不出話。
他在那頭輕聲讀起來，是聶魯達的詩：“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仿佛你消失了一樣......”每一個字，都像溫柔的手，輕輕撫摸我破碎的心。
“你還在聽嗎？”他頓了頓，“我聽到你在哭?！蹦且豢?，我積攢了整整三個月的委屈，
終于決堤。（五）一個陽光很好的下午，我突然想起和陸時的初遇。大學校園的櫻花樹下，
我抱著畫板寫生，他穿著白襯衫路過，不小心碰掉了我的顏料盒。“對不起對不起！
”他慌慌張張地幫我撿拾，額頭冒出細汗。那天陽光很好，他的眼睛很亮，
笑起來像有星星在閃爍。后來他告訴我，那天他就對我一見鐘情，顏料撒了一地的畫面，
在他心里比任何名畫都美?！稗鞭?，你就像一場意外卻又注定要發(fā)生的美麗事故。
”他曾經(jīng)這樣對我說?，F(xiàn)在回想，真是諷刺。我確實成了一場事故，只不過不再美麗。
（六）一天清早，我被劇痛疼醒。陸時的手機在床頭震動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來。
密碼竟還是我生日——他曾說要用這個密碼記住我的一切。
微信置頂?shù)牧奶炜騻渥⑹恰傲挚偂薄！白蛲砗馨?，下次試試辦公室？
”林珊發(fā)來一個曖昧表情。陸時回：“等她死了再說?！蔽沂种赴l(fā)抖，
繼續(xù)往上翻：“今天又聯(lián)系了一個捐贈者，已經(jīng)打點好了，會臨時反悔?！薄白龅酶蓛酎c。
”最讓我心寒的，是一條三個月前的消息：“醫(yī)生說如果半年前就做移植，成功率有70%。
現(xiàn)在……可惜了?！标憰r回：“不可惜，正好?！蔽依^續(xù)翻相冊，
里面存著他和林珊的親密合照——時間跨度長達一年。有在餐廳接吻的，有在酒店床上的，
還有在我們家沙發(fā)上的。最刺眼的一張，是林珊穿著我的真絲睡衣，坐在陸時腿上。
背景是我們臥室的落地窗。照片日期，顯示在我做化療的那晚。（七）“薇薇，
今晚林氏宴會，你必須去。”陸時把一件昂貴的禮服扔在床上，“好好打扮，別丟我的人。
”我看著他已經(jīng)系好的領帶——和林珊的項鏈是情侶款，都是某個奢侈品牌的限量款。
“我不舒服......”我虛弱地說，化療的副作用讓我渾身無力?！安恍?，”他打斷，
“林珊特意邀請了我們，你要是不去，她又要在林總面前說三道四?！彼哌^來，
語氣突然放軟：“薇薇，就當是為了我，再忍一忍。等拿到這個項目，
我就有資本擺脫林家了?！蔽铱粗嬲\的眼睛，差點又信了。宴會上，林珊一襲紅裙，
耀眼奪目。她自然地挽住陸時的手臂，像他正牌的女友。“學姐臉色不好啊，”她假意關心，
“聽說第七個捐贈者又反悔了？真是可惜呢?！蔽颐偷乜聪蜿憰r。這件事我從未對外人說過。
他避開我的目光，低頭喝酒，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杯壁。（八）在洗手間，
我聽見林珊和朋友的調(diào)笑：“陸時說了，就是可憐她。等她死了拿到遺產(chǎn)，
立馬分手......”“她父母留了多少？
”“光那套老洋房就值九位數(shù)......他說要帶我去馬爾代夫呢。”我推門走出去，
冷冷看她：“那你知不知道，我早立好遺囑，所有財產(chǎn)都會捐出去？”林珊臉色一白，
很快又恢復：“你以為我信？陸時說了......”“陸時說什么還重要嗎？”我打斷，
“倒是你，林家最近資金鏈斷裂，急需一筆投資吧？你說，
如果陸時知道你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還會和你在一起嗎？”她表情瞬間裂開，
精致的妝容也掩不住慌亂。原來她也不知道，自己也只是陸時的一枚棋子。
（九）從宴會回來那晚，我發(fā)起高燒，渾身滾燙。陸時把我扔在家，去陪林珊參加派對。
我掙扎著起來倒水，卻摔倒在地。玻璃割破手掌，血混著冷汗滴落在地板上，
像一朵朵凋零的花。那一刻，我突然想起爸爸媽媽。如果他們還在，一定會心疼地抱著我，
說：“薇薇別怕，爸爸媽媽在?！蔽铱拗蚪o顧言，語無倫次地說著想爸爸媽媽。
他在那頭安靜地聽，直到我哭累，才輕聲說：“我在。”這句話讓我泣不成聲。多久了，
沒有人對我說“我在”。（十）第二天，我悄悄回了老宅。沒有告訴陸時。
老宅里全是父母的痕跡。父親的書架上還擺著他珍藏的古籍，
母親畫室里那幅未完成的畫還在畫架上，仿佛他們只是出門散步，很快就會回來。
我在老宅住了一周，每天去墓前陪他們說話。最后一天，
我放下一束海棠——媽媽最喜歡的花?！鞍?，媽，我可能......很快來陪你們了。
”回城時，陸時來車站接我?！斑@一周你去哪了？”他攥緊我手腕，力道大得發(fā)疼。
“回老宅?！彼凵耖W爍，“怎么不叫我？你一個人多危險。”我甩開他，徑直上車。
車里全是林珊的香水味，我忍不住干嘔。“怎么了？”他皺眉。“聞到惡心的味道了。
”我搖下車窗。他臉色難看，一路無話。曾經(jīng)無話不談的我們，如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十一）那天夜里，陸時與林珊在餐廳見面。“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彼曇魺┰辍?/p>
林珊冷笑：“還不是你心軟？早知道就該直接......”“直接什么？”陸時猛地打斷，
“我警告你別動歪心思！”“怎么？舍不得了？”林珊的聲音尖利起來，“沒有林家投資，
你公司早完了！”陸時沉默片刻，“我知道。只是......再給我點時間?！绷稚浩鹕恚?/p>
手指劃過他的臉：“時間不多了。要是我爸知道你在騙他......”她沒說完，
但威脅的意味明顯。（十二）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熬過這個春天。吐血已是常態(tài)，
每次看到那些鮮紅的血液，我都覺得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陸時經(jīng)常不在，
我整天盯著天花板，把能回憶的時光都回憶完了。意外的是，我竟度過了一個完整的四月。
四月開頭，還去看了一場煙花。是顧言帶我去的，他說煙火短暫卻絢爛，像極了生命，
值得珍惜。四月十五，我的生日。陸時破天荒沒有加班，在廚房手忙腳亂?！暗软椖砍闪?，
我們就去冰島看極光?！彼鸭搴诘碾u蛋擺成心形，笑容有些勉強。
我望著他無名指上那道戒痕——比旁邊皮膚白一圈，他早就摘掉了我們的婚戒。電話響起，
他瞥了一眼屏幕，臉色頓變。陽臺傳來壓抑的爭吵：“林珊，你非今天鬧？
......我說過會處理...她活不長了......”再回來時，
他匆匆抓起外套：“公司急事，晚上一定回來陪你切蛋糕?！遍T關上那刻，
我沖進洗手間吐血。鮮紅的血滴在白瓷磚上，像極了他去年送我的那支口紅。手機響，
是顧言?！吧湛鞓?，”他聲音帶著笑意，“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十三）我從沒想過會和顧言見面。他坐在書店窗邊，陽光灑在他身上，眉眼干凈溫柔。
“摸摸看?！彼f來一本手工制作的盲文書，封面有凹凸的桃花紋路?！拔一巳齻€月，
”他有點不好意思，“每天刻一點。希望你能通過觸摸感受到春天的氣息?！薄盀槭裁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