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軟禁了。
地點是城郊的一棟獨立別墅，名義上是讓我“冷靜”，實際上，門口二十四小時都有周立業(yè)的人守著。我的手機、電腦全被收走，徹底與外界斷了聯(lián)系。
晚晴被他們帶去了哪里，我一無所知。
巨大的恐懼和荒誕感，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那份DNA報告，尤其是第九頁上那句“無生命體征”的結(jié)論。
這不可能。
我一遍遍地對自己說。
我回憶著和晚晴在一起的三年。她的微笑，她的擁抱，她靠在我肩膀上沉睡時的呼吸……那一切都是那么真實，帶著溫度。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怎么可能模仿得如此天衣無縫？
這一定是周立業(yè)為了侵吞遺產(chǎn)，設(shè)下的一個驚天騙局。他買通了鑒定機構(gòu)，偽造了報告。晚晴一定是被他們藏起來了，他們想逼我就范。
對，一定是這樣。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脫身的辦法。這棟別墅安保嚴密，硬闖是不可能的。我開始留意守衛(wèi)換班的規(guī)律，觀察別墅的每一個角落，試圖找到監(jiān)控的死角。
就在我被軟禁的第三天晚上，轉(zhuǎn)機出現(xiàn)了。
深夜，我房間的門鎖，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咔噠”聲。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我警惕地從床上坐起，抄起了床頭柜上的臺燈。
一個纖細的身影閃了進來，并迅速關(guān)上了門。
是晚晴！
她還是穿著那天去鑒定中心時的那身衣服，看起來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只是臉色比之前更顯蒼白。
“晚晴！你怎么樣？他們有沒有對你做什么？”我激動地沖過去，想要抱住她。
她卻后退了一步，避開了我的擁抱。
她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那不是劫后余生的慶幸，也不是夫妻重逢的喜悅，而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絕對的冷靜，仿佛一個外科醫(yī)生在審視自己的手術(shù)臺。
“陳言，我們沒有時間了?！彼穆曇粢沧兞耍辉偈且郧澳欠N帶著一絲江南水鄉(xiāng)般溫潤的語調(diào)，而是變得平直、清冷，像一塊敲擊著的水晶，沒有任何情感的起伏。
“你……你怎么進來的？”我愣住了，看著她。
“這棟別墅的安保系統(tǒng)，是我父親周萬亨設(shè)計的。我有最高權(quán)限?！彼亟忉尩溃伴T口的守衛(wèi)，我已經(jīng)用次聲波讓他們陷入了深度睡眠?！?/p>
次聲波？
這個詞從我妻子的嘴里說出來，讓我感到一陣強烈的違和感。
“晚晴，你聽我說，那份DNA報告一定是假的，是周立業(yè)的陰謀！我們現(xiàn)在就走，我們報警，把所有事情都揭發(fā)出來！”我急切地說道。
她靜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臉上，將她精致的五官勾勒出一種近乎虛幻的美感。
“報告是真的?！?/p>
良久，她輕輕地吐出了五個字。
我的心臟，瞬間停跳了一拍。
“你說……什么？”
“我說，那份報告上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彼貜土艘槐?，語氣里沒有任何波瀾，“我確實，沒有‘生命體征’。因為，我根本不是人類?！?/p>
我呆呆地看著她，感覺自己的聽覺和理解能力都出現(xiàn)了問題。
“你……你在說什么胡話？晚晴，你是不是被他們嚇到了？”
她沒有再解釋。
她只是當著我的面，緩緩地抬起手，將右手食指的指尖，放在了自己左眼的眼角。
然后，輕輕地，向外一撥。
就像取下一枚最普通的隱形眼鏡一樣，她將一片薄如蟬翼的、帶著和我瞳孔一樣顏色的“美瞳”摘了下來。
“美瞳”之下，不再是那雙我所熟悉的、清澈如水的眼眸。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由無數(shù)個微小同心圓構(gòu)成的、復雜到極點的黑色結(jié)構(gòu)。在結(jié)構(gòu)的最中央，一圈猩紅色的光環(huán)，正像呼吸燈一樣，緩緩地、有節(jié)奏地閃爍著。
那是一只……機械眼。
一只冰冷的，精密的，毫無任何人類情感的，機械眼。
它轉(zhuǎn)動著，將焦點對準了我。猩紅色的光環(huán)在我的瞳孔里，投下了一個妖異的倒影。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所有的僥幸，所有的自我欺騙，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我腳下一軟，踉蹌著后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眼前這個和我同床共枕了三年的女人，我發(fā)誓要用一生去守護的妻子，頂著一張我最熟悉、最深愛的臉，用一只閃爍著紅光的機械眼，對我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堪稱完美的微笑。
那個微笑的弧度，和我記憶中她最開心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