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朱門高墻，氣派非凡。
門口兩尊石獅子，威風(fēng)凜凜，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陳福站在門口，整了整自己的太監(jiān)服，臉上，掛著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謙卑的笑容。
但他的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陳公公，將軍已經(jīng)在里面，等候多時了?！?/p>
府上的管家，皮笑肉不笑地，將他迎了進(jìn)去。
一路上，陳福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不善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射到他身上。
那些，都是趙凌的親兵。
一個個，身形魁梧，煞氣騰騰。
這是下馬威。
陳福心里冷笑，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穿過幾重庭院，他被帶到了一個寬闊的演武場。
演武場的中央，一個身穿勁裝，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男人，正赤著上身，揮舞著一把巨大的長戟。
長戟在他手中，虎虎生風(fēng)，帶起陣陣破空之聲。
他古銅色的肌膚上，布滿了汗水，在陽光下，閃爍著健美的光澤。
正是大將軍，趙凌。
他看到陳福來了，并沒有停下，反而，舞得更加起勁。
一套戟法舞完，他才將長戟，重重地，往地上一頓！
“轟！”
一聲巨響，青石板鋪就的地面，竟被砸出了一個淺坑。
“陳公公，來得挺早啊?！?/p>
趙凌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汗，這才轉(zhuǎn)過身，斜著眼，看著陳福。
他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挑釁。
“本將軍的‘赤兔’，就在那邊的馬廄里。它昨天，被你驚到了，一天沒吃東西。你去，好好伺候伺候。什么時候，它肯吃東西了，你什么時候，再離開。”
他說著，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馬廄。
周圍的親兵們，都發(fā)出了哄堂大笑。
讓當(dāng)今陛下身邊的紅人，來給馬刷毛，喂草料。
這羞辱，不可謂不狠。
陳福臉上的笑容，依舊未變。
他躬了躬身，說道：“能為將軍的寶馬效勞，是奴婢的福分。”
說完，他竟然真的，轉(zhuǎn)身，朝著馬廄走去。
趙凌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這個小太監(jiān)，竟然這么慫。
一點(diǎn)骨氣都沒有。
他眼里的輕蔑，更濃了。
“哼，閹人就是閹人?！彼艘豢冢D(zhuǎn)身，準(zhǔn)備去沐浴更衣。
可就在這時，馬廄的方向，突然，傳來了一聲，凄厲的馬嘶！
緊接著，是一陣，驚天動地的，騷亂！
“怎么回事？！”
趙凌臉色一變，立刻沖了過去。
只見馬廄里，他那匹價值千金，性情暴烈的西域?qū)汃R“赤兔”，此刻，正發(fā)了瘋一樣地，在原地打轉(zhuǎn)，嘶鳴！
而陳福，就站在一旁，手里，拿著一根，沾了血的，銀針。
“你！你對我的馬，做了什么？！”
趙凌目眥欲裂，拔出腰間的佩刀，就要朝陳?？橙?！
“將軍息怒?！?/p>
陳福不慌不忙地，將銀針收回袖中。
“奴婢，只是在為您的寶馬，治病而已?！?/p>
“治??？”趙凌怒吼道，“我的馬，好端端的，有什么病？！”
“它當(dāng)然有病?！标惛Ｎ⑽⒁恍?，笑容里，帶著一絲，高深莫測。
“它得的，是‘相思病’?！?/p>
“什么？！”趙凌以為自己聽錯了。
“此馬，乃是馬中之王。性情剛烈，桀驁不馴。尋常的母馬，根本入不了它的眼?！?/p>
陳福侃侃而談，仿佛自己是一個，資深的獸醫(yī)。
“長此以往，郁結(jié)于心，自然，就會食欲不振，性情暴躁。”
“奴婢剛才，只是用祖?zhèn)鞯尼樉闹?，刺激了它的幾個穴位，幫它，疏解了一下體內(nèi)的郁氣?！?/p>
“不出半個時辰，它自然，就會恢復(fù)正常。”
趙凌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而就在這時，那匹“赤兔”，竟然真的，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它打了個響鼻，走到食槽邊，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草料。
周圍的親兵們，全都看傻了。
這……這也太神了吧？
趙凌也愣住了。
他看著陳福，眼神里，第一次，沒有了輕蔑，而是，多了一絲，驚疑。
這個小太監(jiān)，到底是什么來頭？
怎么，連醫(yī)馬都會？
“將軍，”陳福躬了躬身，說道，“馬，奴婢已經(jīng)‘刷’好了?，F(xiàn)在，該來談?wù)?，將軍您的‘病’了?！?/p>
“我的??？”趙凌眉頭一皺。
“沒錯?！标惛Ｗ叩剿媲?，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臉上的謙卑，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銳利。
“將軍您，最近是不是，時常覺得，心浮氣躁，夜不能寐？”
“在朝堂上，看誰，都不順眼？”
“尤其，是看奴婢我，特別不順眼？”
趙凌的心，猛地一沉。
陳福說的，竟然，分毫不差！
他最近，確實是這樣。
自從這個陳福出現(xiàn)后，陛下召見他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
他心里，憋著一股邪火，無處發(fā)泄。
“你……你怎么知道？”
“因為，將軍您，也得了‘相思病’?！?/p>
陳福微微一笑，笑容里，帶著一絲，了然。
“只不過，您相思的，不是母馬?！?/p>
“而是，陛下的恩寵。”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了趙凌的心上！
他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胡說八道！”
“我胡說嗎？”陳福步步緊逼。
“將軍您，手握重兵，戰(zhàn)功赫赫，乃是我大夏的擎天之柱。陛下，自然是倚重您的。”
“但是，將軍?！?/p>
陳福的語氣，突然，變得意味深長。
“您是臣，陛下，是君。”
“君臣之間，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本分?！?/p>
“陛下的恩寵，是君恩。君恩，浩蕩，卻也，難測。”
“將軍若是一心，只想著爭風(fēng)吃醋，計較于，陛下是多看了我這個奴婢一眼，還是少召見了您一次。”
“那您，就不是一個純粹的，臣子了?！?/p>
“您，就有了私心?！?/p>
“而帝王，最忌諱的，就是臣子，有私心?！?/p>
陳福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錐子，狠狠地，扎進(jìn)趙凌的心里。
讓他，冷汗直流。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無從辯駁。
“奴婢，只是一個太監(jiān)。在將軍眼里，或許，連人都算不上?！?/p>
陳福退后一步，重新，躬下了身。
“奴婢今日，之所以敢說這番大逆不道的話?！?/p>
“不是因為奴婢自己?！?/p>
“而是因為，奴婢的背后，站著陛下?！?/p>
“這些話，是奴婢說的，也……是陛下，想讓奴婢，對您說的?！?/p>
說完，他不再看趙凌一眼，轉(zhuǎn)身，朝著府外走去。
只留下趙凌一個人，在演武場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許久，他才頹然地，垂下了握刀的手。
他知道，自己，輸了。
輸給了這個，看似卑微，實則，比誰都看得清楚的，小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