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平緩地流過大學時光,又一個假期到來。
回家后的日子舒適而慵懶。某個周六中午,陽光透過廚房的窗戶,在料理臺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家里安靜得出奇,父母留了紙條說去參加朋友孩子的婚禮,讓他們兄妹自己解決午飯。
林薇抱著抱窩在沙發(fā)上看綜藝,林啟在一旁刷著手機。
“餓不餓?想吃什么?”林啟頭也不抬地問。
“隨便?!绷洲毙乃歼€在電視上。
過了一會兒,林啟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嗯嗯啊啊了幾句,語氣變得活躍起來:“行??!正好家里沒人做飯,愁著呢……哪兒?……OK,馬上到!”
掛了電話,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吃,約了朋友?!?/p>
“誰啊?”林薇隨口一問。
“就一朋友,說了你也不認識?!绷謫Q著鞋,語氣有點含糊。
林薇忽然福至心靈,心里冒出一個模糊又大膽的猜測,心跳莫名快了起來。她扔下抱枕,跳下沙發(fā):“我也去!爸媽不在家,我一個人吃飯沒意思?!?/p>
林啟皺皺眉:“我們大老爺們吃飯,你一小姑娘跟著干嘛?”
“我不管,我就要去!我保證不說話,就安靜吃飯!”林薇扯住他的胳膊,開始耍無賴。一種強烈的、近乎直覺的預感驅使著她,她必須去。
林啟拗不過她,無奈地嘆口氣:“行行行,跟屁蟲,趕緊換衣服?!?/p>
一路上,林薇的心都懸著,既期待又害怕。她不斷告訴自己不可能那么巧,但腳步卻緊跟林啟,生怕慢了一步。
餐廳是家普通的炒菜館,煙火氣十足。林啟徑直走向一個靠窗的卡座。
卡座里已經坐了一個人。
林薇的目光瞬間定格。
是林默。
但和她記憶里那個穿著白T恤、笑容明亮、眼神干凈的男生,幾乎判若兩人。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連帽衛(wèi)衣,顯得有些舊,頭發(fā)似乎長了,軟塌塌地搭在額前,沒有精心打理過的痕跡。他瘦了很多,臉頰微微凹陷下去,下頜線更加清晰,卻也透著一股嶙峋的憔悴。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失去了那種清亮的光彩,有些渙散,帶著一種明顯的疲憊和……頹唐。他面前放著一杯水,眼神空茫地看著窗外。
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攥了一下,細細密密地疼了起來。
“默哥,等久了?”林啟大大咧咧地坐下,然后指了指旁邊的林薇,“喏,非要跟來的,我家這小拖油瓶?!?/p>
林默似乎這才回過神,視線從窗外收回,緩緩落到林薇臉上。他眼里閃過一絲極淡的疑惑,隨即像是從某個遙遠的記憶庫里調取了信息,嘴角努力牽起一個算是打招呼的弧度,聲音有些低?。骸芭丁妹冒。镁貌灰?。”
他的笑容勉強而短暫,像烏云縫隙里漏出的一絲微光,很快又湮滅在那片疲憊的陰霾里。
“好…好久不見?!绷洲甭牭阶约旱穆曇粲悬c發(fā)緊,她慌忙低下頭,在他對面坐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心跳得依然很快,卻不是因為少女懷春的雀躍,而是摻雜了震驚、心疼和一種無法言說的酸脹感。他怎么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失戀嗎?
林啟顯然沒注意到這些細微的情緒,或者說他習慣了林默近期的狀態(tài),拿起菜單開始點菜,一邊點一邊說:“哥們兒,看你這樣不行啊,不就是……那什么嘛,至于嘛!今天多吃點,化悲憤為食欲!”
林默沒什么反應,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視線垂著,落在斑駁的桌面上。
這頓飯吃得異常安靜。
林啟試圖活躍氣氛,講了些學校的趣事,陳默只是偶爾點點頭,或者極淡地笑一下,回應寥寥。大部分時間,他都沉默著,吃得也很少,像是完成任務。
林薇更是食不知味。她偷偷地、一次次地抬眼看他。
看他低垂的、遮住了情緒的睫毛; 看他因為消瘦而格外清晰的腕骨; 看他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米飯; 看他偶爾因為林啟的話牽動嘴角,那笑意卻根本抵達不了眼底。
她發(fā)現(xiàn),即使他如此憔悴落魄,身上籠罩著揮之不去的低氣壓,可當他偶爾抬起眼,那雙雖然黯淡卻依舊輪廓好看的眼睛看向她時(即使只是無意識地一掃而過),她的心依然會像被羽毛尖輕輕搔過一樣,泛起一陣熟悉的、無法控制的悸動。
原來,心動從來不講道理。它不關心對方是光芒萬丈還是跌落塵埃。
她還是會為他心跳加速,只是這一次,加速的心跳里裹滿了細密的疼痛。
她安靜地吃著飯,聽著哥哥試圖逗趣卻略顯尷尬的話語,看著對面那個徹底沉浸在失落世界里的男生,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無聲的潮汐。
那是她整個青春里,最安靜也最洶涌的一次午餐。
那頓食不知味的午飯結束后,林啟拍了拍林默的肩膀:“走,默哥,打游戲去,虐兩把菜鳥什么煩惱都沒了!”
林默沒什么意見,順從地站起身,依舊沒什么精神。
林薇看著他們,小聲道:“哥,我就不去了,我直接回家了?!?/p>
“行,那你路上小心?!绷謫⑿乃硷@然已經飛到了網吧。
林薇點點頭,最后飛快地瞥了一眼林默。他正低頭看著手機屏幕,側臉在餐館嘈雜的背景里顯得格外疏離和落寞。她心里那點細微的疼又漫了上來,默默轉身先走了。
回家的路上,陽光很好,她卻覺得心里空落落的。那個驚鴻一瞥又驟然黯淡的身影,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