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
很短的時間，卻感覺無比漫長。
每一秒，都能感受到周圍好奇或漠然的目光掃過我狼狽的樣子。
我低下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椅子里。
腦子很亂。
蘇可媚憤怒的臉，林楓看似溫和實則刺人的眼神，像走馬燈一樣反復閃現(xiàn)。
還有那句“到此為止”，和我自己說的“祝你們舊夢重溫”。
每一個畫面，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鈍刀子在反復切割我已經(jīng)麻木的神經(jīng)。
我真的和她結(jié)束了？
這個認知帶來的不是解脫，而是更深重的空洞和疼痛。
愛了那么久，幾乎成了習慣，成了信仰，突然之間抽離，留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廢墟。
網(wǎng)吧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
緊接著，李哲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看到我這副樣子的瞬間，他眼睛瞪大了，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我靠！帥子！”
他幾個大步?jīng)_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你怎么搞成這副鬼樣子？被搶劫了？”
他嗓門大，引得附近幾個人都看了過來。
我艱難地搖了搖頭，想說話，喉嚨卻哽得厲害。
李哲上下打量著我，看著我濕透后又被體溫烘得半干、皺巴巴的西裝，看著我蒼白憔悴、胡子拉碴的臉，眼神里的震驚逐漸被擔憂和憤怒取代。
“是不是蘇可媚？”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卻變得咬牙切齒。
“她對你做了什么？”
我閉上眼，點了點頭。
除了她，還有誰能讓我變成這樣？
“媽的！”
李哲低罵了一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個女人遲早……”
他后面的話沒說完，大概是看我狀態(tài)太差，硬生生忍住了。
他用力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走！先離開這破地方！回去再說！”
我?guī)缀跏潜凰霐v半拖著走出了網(wǎng)吧。
外面陽光明媚，刺得我眼睛生疼。
李哲那輛冰箱彩電大沙發(fā)的國產(chǎn)電車就胡亂停在路邊，他把我塞進副駕駛，自己快速繞到駕駛座，發(fā)動了車子。
車子駛?cè)胲嚵?，李哲一邊開車一邊時不時瞟我一眼，眉頭緊鎖。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不還好好的嗎？不是你生日嗎？她……”
他欲言又止，顯然有無數(shù)猜測，但又怕刺激到我。
我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感覺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用干澀的聲音，極其簡略地概括了一下昨晚和今天早上發(fā)生的事情。
省略了那些撕心裂肺的細節(jié)和爭吵，只說了她用林楓試探，我離開，然后她找到我，以及林楓的出現(xiàn)。
即使我說得再簡略，再平靜，李哲的臉色還是越來越難看，最后幾乎黑如鍋底。
“操！”
他猛地一拍方向盤，喇叭發(fā)出刺耳的一聲響。
“她蘇可媚還是不是人？用前男友試探現(xiàn)男友？！她腦子被門夾了嗎？還有那個林楓，他媽的什么時候冒出來的？裝什么大尾巴狼？巧合？我巧他媽的合！”
李哲氣得口不擇言，胸口劇烈起伏。
“帥子，你做得對！媽的這種女人不斷留著過年嗎？有錢了不起?。块L得漂亮了不起??？就能這么糟踐人的真心？”
他轉(zhuǎn)向我，語氣激動。
“你早就該離開她了！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那種大小姐，就知道玩感情游戲，她懂什么叫愛嗎？”
我沒有接話。
李哲的憤怒是真誠的，是為了我打抱不平。
但他的話，卻像鹽一樣撒在我的傷口上。
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是啊，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以前寧愿裝傻。
車子開進一個老式小區(qū)，停在一棟居民樓下人行道上。
李哲住在這里，租的一個一居室。
“到了，下車?！?/p>
他先跳下車，過來幫我開門。
我跟著他上樓，樓道里有些昏暗，彌漫著老舊樓房特有的氣味。
李哲打開房門，一股單身漢宿舍常見的、略有些雜亂但生活氣息十足的味道撲面而來。
“趕緊的，先去洗個熱水澡！”
李哲把我推進狹小的衛(wèi)生間，從一堆雜物里翻出干凈的毛巾和一套他的舊T恤短褲。
“衣服可能有點大，你先湊合穿。洗完出來吃飯！”
熱水沖刷在身體上的時候，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有多冷多累。
皮膚被燙得發(fā)紅，但那股鉆心刺骨的寒意似乎依舊盤踞在骨頭縫里。
我看著鏡子里那個眼眶深陷、滿臉胡茬、脆弱得像一張紙的男人，感到一陣陌生的厭惡。
這是我嗎？
那個曾經(jīng)也算陽光開朗的王帥，怎么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走出衛(wèi)生間，李哲已經(jīng)從樓下小吃店端上來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還加了兩個煎蛋。
“快，趁熱吃！看你那臉白的，跟鬼一樣?！?/p>
他把筷子塞到我手里。
面很香，熱氣熏著眼睛。
我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吃著，試圖用食物的溫暖填補內(nèi)心的空洞。
李哲坐在我對面，也吸溜著面條，但眼神一直沒離開過我，帶著擔憂。
“到底具體怎么回事？”
李哲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我。
“她怎么就突然用那個林楓試探你了？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
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將昨晚餐廳里的對話，以及她那種輕描淡寫卻又步步緊逼的態(tài)度，更詳細地說了一遍。
也包括今天早上她如何找到我，如何強行要帶我回去，以及林楓如何恰好出現(xiàn)。
李哲聽著，臉色越來越沉，拳頭攥得緊緊的。
“試探？她居然說得出口！”
他氣得聲音發(fā)顫。
“還只是想看看你的反應？她當你是什么？實驗室的小白鼠嗎？還有臉去找你？還強行要帶你回去？她以為她是女王嗎？那個林楓更是惡心！裝什么好人！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搞不好就是他慫恿的！”
李哲的憤怒點燃了房間原本沉悶的空氣。
他為我感到不值，為我憤怒。
“帥子?！?/p>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看著我的眼睛。
“斷了也好。真的。這種女人，你玩不起。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你對她再好，在她眼里，可能也就是個比較得寵的玩意兒?！?/p>
他選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詞，但意思一樣傷人。
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理智上，我比誰都清楚。
但感情上……
心口那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又來了。
我閉上眼，腦海里卻不合時宜地閃過一些畫面：她加班到深夜，非要我陪她去吃路邊攤，辣得眼淚汪汪卻笑得很開心。
她生病時賴在我懷里，像個孩子一樣不肯吃藥。
她偷偷給我父母寄昂貴的保健品，卻騙我說是公司福利……
那些好，那些溫暖，難道都是假的嗎？
都是她無聊時的游戲嗎？
我看不透，想不通。
巨大的困惑和痛苦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撕裂。
“我想睡一會兒?！?/p>
我沙啞地說，無法再承受這種煎熬的思考。
李哲看著我疲憊不堪的樣子，嘆了口氣，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指了指房間里那張不算寬敞的床：“去我床上睡吧。好好休息一下，別想了。天塌下來，兄弟給你頂著?！?/p>
我點了點頭，踉蹌地走到床邊，躺了下去。
床墊不軟，帶著李哲常用的洗發(fā)水的味道。
身體極度疲憊，大腦卻異常清醒。
一閉上眼，就是蘇可媚的臉，林楓的臉，他們交錯出現(xiàn)，最后變成蘇可媚那雙帶著試探和我看不懂的慌亂的眼睛。
我真的失去她了嗎？
這個念頭帶來的絕望，比憤怒更甚，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我。
我把臉埋進帶著陌生人氣息的枕頭里，身體蜷縮起來。
外面?zhèn)鱽砝钫茌p手輕腳收拾碗筷的聲音，然后是他壓低聲音接電話的聲音，似乎是公司找他。
在這個狹小、雜亂卻充滿了朋友關(guān)懷的避風港里，我第一次允許自己，無聲地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