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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她多驕縱啊。
看見他實驗室的學妹紅著臉遞給陳遇辭一杯奶茶。
許漾站在湖邊,手里攥著那條細細的銀鏈子,這是陳遇辭省了三個月家教費買的。
“誰稀罕你送的東西?”
她笑了笑。
“你以為一條破鏈子就能讓我高興?”
手一揚,銀光劃了道弧線,消失在冰層下。
她沒想到他會跳下去。
許漾在岸上發(fā)抖,看著他一次次扎進刺骨的湖水,指節(jié)被冰碴割出血痕。
半小時后,他爬上來,掌心躺著那條濕淋淋的鏈子,膝蓋被冰割得血肉模糊。
他卻笑著把鏈子戴回她手腕。
“幸好是左手,還能抱你?!?/p>
“不要吃醋了好不好?我只是你的?!?/p>
后來每逢陰雨天,他的膝蓋都會疼。
許漾再也沒摘過那條鏈子,哪怕破產(chǎn)后賣掉所有首飾時,她都沒舍得。
消毒水的氣味刺入鼻腔。
許漾睜開眼睛,入目是慘白的天花板和正在滴落的透明藥液。
“醒了?”
一個戴著粉色護士帽的圓臉女孩走過來。
“你可真能睡,都昏迷十二小時了?!?/p>
許漾張了張嘴,喉嚨干得像被砂紙磨過。
“我......這是哪里?”
“市三醫(yī)院急診科。”
護士調整著輸液速度。
“一個大叔在公園發(fā)現(xiàn)你暈倒,叫了救護車。你說你,先天性心臟病還敢送外賣?不要命了?”
許漾閉上眼,睫毛輕輕顫抖。
如果她沒有這幾份工作,她會餓死的。
護士嘆了口氣,態(tài)度軟化下來。
“送你來的大叔墊付了押金,你家屬電話多少?得有人來接你?!?/p>
許漾搖搖頭。
家屬?父親跳樓后,母親受不了打擊,半年內(nèi)也跟著走了,那些親戚早在她家破產(chǎn)時就斷了聯(lián)系。
至于陳遇辭......
許漾盯著那些光斑,思緒飄回五年前的那個下午。
那時陳遇辭剛通過司法考試,興奮地拉著她去外灘看夜景。
黃浦江的風吹亂了他的頭發(fā),他把她冰涼的手包在掌心里,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光。
“等我們有了寶寶。”
他指著對岸的摩天大樓。
“我要在那里買套房子,讓孩子一出生就能看到整個上海?!?/p>
許漾記得自己笑了,笑著笑著嘗到咸澀的味道。
陳遇辭以為她是感動,低頭吻去她的淚水,卻不知道那里面裹著多少說不出口的“對不起”。
她怎么敢告訴陳遇辭,她可能永遠不能給他一個健康的孩子?她可能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變成一個植物人?
后來她開始故意找茬,摔碎他送的禮物,他熬夜整理的案卷資料被她當成廢紙墊了外賣,當眾嘲笑他寒酸的衣著。
直到那個雨夜,她把裝著分手費的銀行卡扔在他身上。
“陳遇辭,你配不上我。”
她淡淡地看向醫(yī)院病房上吊著的電視,新聞還在報道著林氏公主昨晚凌晨五輛車在自家車庫被毀,無人認領。
打完吊針許漾便出院了,她走到醫(yī)院門口卻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許小姐是嗎?我是皇冠酒店的人事總監(jiān)。”
電話那頭是干練的女聲。
“聽說你形象氣質很好,今晚我們有個重要晚宴需要臨時服務員,五百元一晚,有興趣嗎?”
“我去?!?/p>
她聽見自己說。
酒店的金色大廳燈火通明。
許漾和其他臨時服務員一起站在更衣室里,笨拙地打著領結。
黑色制服裙料子粗糙,摩擦著她大腿上尚未痊愈的擦傷。
“動作快點!貴賓們已經(jīng)到場了?!?/p>
女領班拍著手催促。
許漾最后調整了一下胸牌,抬頭時無意間瞥見更衣室鏡子里貼著的晚宴流程表。
右下角的嘉賓名單上,赫然印著“陳遇辭”三個字。
她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我......我不干了。”
許漾顫抖著去解剛系好的領結。
女領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簽了合同想反悔?違約金三千!你知道今天晚宴多重要嗎?市里領導都來了!”
許漾咬住下唇,三千元是她半個月的房租加飯錢。
“對不起。”
她松開扯著領結的手。
“我會好好做的?!?/p>
宴會廳水晶燈折射出的光芒刺得許漾眼睛發(fā)疼。
她端著銀質托盤穿梭在衣香鬢影中,刻意避開中央最熱鬧的那群人。
退到角落,不受控制地望向那對璧人。
陳遇辭正低頭對那位女子說著什么,眉眼間是她好久不見的溫柔神色。
女子輕笑著捶了下他的肩膀,姿態(tài)親昵自然。
許漾的視線模糊了。
她機械地轉身,卻撞上了一堵人墻。
托盤翻倒,深色醬汁潑灑在客人昂貴的西裝上,香檳杯碎了一地。
“你長沒長眼睛?!”
中年男子暴怒的吼聲引來周圍人的注目。
“知道我這件襯衫多少錢嗎?你這種服務員一輩子都賠不起!”
碎玻璃扎進許漾掌心,許漾連連后退:“對不起,我......”
“天哪,這不是許漾嗎?”
人群中有人驚呼。
“許氏集團那個千金?怎么淪落到當服務生了?”
竊竊私語如潮水般涌來。
許漾感覺無數(shù)道視線像針一樣扎在背上,那些曾經(jīng)親切叫她“漾漾”的人,此刻正用看馬戲團動物的眼神打量她。
“聽說她爸跳樓后家產(chǎn)全被查封了......”
“現(xiàn)在淪落到這種地步,真是報應?!?/p>
“以前多傲啊,現(xiàn)在還不是要給我們端茶倒水?”
許漾蹲在地上撿玻璃碎片,視線模糊成一片。
她摸到一塊尖銳的玻璃碴,想著要是能就這樣消失該多好。
就在這時,一陣清雅的梔子花香飄來,一只柔軟的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王總,一件襯衫而已,何必為難小姑娘呢?”
許漾抬頭,對上一雙含著笑意的杏眼,是剛才站在陳遇辭身邊的女子。
“喬小姐!”
中年男人態(tài)度立刻恭敬起來。
“這點小事怎么勞您......”
“你沒事吧?手都流血了?!?/p>
許漾沒說話,因為她終于想起來了,為什么“喬”這個姓氏如此耳熟。
喬氏集團,當年第一個撤資導致許氏資金鏈斷裂的“合作伙伴”,父親跳樓前接的最后一個電話,就是喬董事長打來的。
而眼前這個溫柔似水的喬伊,正是喬家的獨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