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青云宗太上長老的第一天，我是懵逼的。
宗門給我安排了專屬的洞府，就在師祖的問心崖旁邊，靈氣最濃郁的地方。
洞府里，奇珍異寶，堆積如山。千年溫玉做的床，萬年玄冰雕的桌子，墻上掛的隨便一幅畫，都是失傳已久的陣圖。
還有幾十個貌美如花的侍女，專門負(fù)責(zé)我的起居。
元陽真人還給了我一塊令牌，說憑此令牌，可以調(diào)動宗門的一切資源，包括……他這個宗主。
這待遇，簡直比皇帝還皇帝。
但，我一點(diǎn)也高興不起來。
因?yàn)?，我不能回我的菜地了?/p>
元陽真人說，我身為太上長老，身份尊貴，怎么能再干種地那種粗活。
我的白菜和蘿卜，都被宗門最頂級的靈植師，用最好的陣法，小心翼翼地保護(hù)了起來。每天用靈泉澆灌，用靈石催生。
據(jù)說，它們現(xiàn)在長得比以前更好了。
但，那不一樣。
那不是我親手種的了。
我感覺，我的生活，被偷走了。
我把自己關(guān)在華麗的洞府里，三天沒出門。
這三天，我什么也沒干，就在想一個問題。
我想要的是什么？
是至高無上的地位？是取之不盡的財(cái)富？是所有人的敬畏？
都不是。
我想要的，從始至終，就只有一樣?xùn)|西。
自由。
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梢蕴稍诓荻馍蠒裉枺梢越o白菜澆水，可以安安靜靜地，當(dāng)一條咸魚。
而現(xiàn)在，這一切，都沒了。
我被“太上長老”這個身份，困住了。
想明白之后，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要罷工。
第四天，我打開了洞府的大門。
門口，元陽真人和一群長老，正焦急地等著?？吹轿页鰜恚麄兌妓闪丝跉?。
“方太上，您終于出來了！您要是再不出來，我們就要……”
我沒等他說完，就把手里的太上長老令牌，扔給了他。
元陽真人手忙腳亂地接住。
“方太上，您這是……”
“我不干了?！蔽已院喴赓W地說。
“……”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
不干了？
放著好好的太上長老不當(dāng)，你說不干了？
你知道有多少人，為了這個位置，爭得頭破血流嗎？
元陽真人的嘴唇哆嗦著?！胺健教希鷦e開玩笑。這個玩笑，一點(diǎn)也不好笑?！?/p>
“我沒開玩笑?！蔽业恼Z氣很認(rèn)真?！斑@個太上長老，誰愛當(dāng)誰當(dāng)去。我要回我的菜地。”
說完，我繞開他們，就準(zhǔn)備往后山走。
“站??！”一個脾氣火爆的長老，忍不住了?！胺匠海∧悴灰蛔R好歹！師祖如此看重你，宗門如此厚待你，你竟然……竟然如此任性！”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我任性？”我笑了?！拔抑幌脒^我自己的生活，這也有錯嗎？”
“你……”那長老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宗主，各位長老?！蔽铱粗麄?，一字一句地說，“我方澈，何德何能，能當(dāng)這個太上長老？我修為低微，見識淺薄，什么都不懂。你們讓我當(dāng)太上長老，不是在幫我，是在害我，也是在害青云宗?！?/p>
“我只想當(dāng)個燒火的，當(dāng)個種地的。這，就是我的人生。請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p>
說完，我不再理會他們，徑直走向后山。
身后，是久久的沉默。
我以為，這件事，會驚動師祖。
我甚至做好了，被她抓回來，打一頓的準(zhǔn)備。
但是，沒有。
我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到了我的聽竹小筑，回到了我的菜地。
師祖，就躺在那塊熟悉的大青石上，拎著酒葫蘆，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她看到我回來，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回來了？”
“嗯?！蔽尹c(diǎn)點(diǎn)頭。
“太上長老，當(dāng)?shù)貌皇娣?？”她問?/p>
“不舒服?！蔽依蠈?shí)回答?！皼]種地舒服?！?/p>
她笑了。
笑得很好看。
“我就知道?！彼f?！斑^來?！?/p>
我走到她身邊。
她拉著我，在青石上坐下。
“方澈，你知道，我為什么對你這么好嗎？”她突然問了一個，我一直想問，但又不敢問的問題。
我搖搖頭。
她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悠遠(yuǎn)，像是在回憶什么。
“很久以前，我也像你一樣。”她說。
“我也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種種花，養(yǎng)養(yǎng)魚，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
“但是，他們不讓?！?/p>
“他們說，我有天賦，就應(yīng)該承擔(dān)責(zé)任。他們把宗門的重?fù)?dān)，壓在我身上。他們逼著我，去修煉，去戰(zhàn)斗，去殺人?！?/p>
“我殺了很多人。敵人，朋友，甚至……我最愛的人。”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疲憊和悲傷。
“等我回過頭來，我已經(jīng)站在了最高處。所有人都怕我，敬我。但，再也沒有人，敢靠近我了?！?/p>
“我成了孤家寡人?！?/p>
她看著我，眼神，很溫柔。
“直到，我遇見了你?！?/p>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當(dāng)年的自己。那個只想過安穩(wěn)日子的，傻乎乎的自己?！?/p>
“所以，我想保護(hù)你。我想讓你，能一直過你想過的生活。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擾?！?/p>
“我給你地位，給你權(quán)力，是想讓那些蒼蠅，不敢來煩你。”
“但我忘了，這些東西，本身，也是一種束縛?！?/p>
“對不起?！彼p聲說。
我看著她，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那霸道、不講理的維護(hù)背后，藏著這樣的……溫柔和孤獨(dú)。
我的鼻子，有點(diǎn)酸。
“師祖。”我開口，“謝謝你?！?/p>
“但是，以后，能不能……別再這樣了？”
“嗯？”
“我想靠自己?！蔽艺f，“也許我現(xiàn)在很弱，但，我會努力的?？傆幸惶?，我會強(qiáng)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hù)，也能過上我想過的生活。”
師祖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笑了。
發(fā)自內(nèi)心的，燦爛的笑。
“好?！彼f?！拔业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