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心臟那根弦又是一顫,莫名發(fā)慌,卻被更深的怒火燒灼:“裝什么可憐?江臨,你惡不惡心?”
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呼吸急促。再看向她時,眼尾泛著不正常的紅,那里面盛滿了沉星拒絕讀懂的情緒。
他最終只是極其艱難地、近乎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然后,他沒有再看她,也沒有看任何人,像是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踉蹌著,幾乎是逃離般,撥開身后窸窣議論的人群,踉蹌地融入走廊更深的黑暗里。
背影倉惶,脆弱得像下一秒就要碎裂。
沉星僵在原地,指尖冰涼,杯中酒液卻燙得灼手。
一場她預(yù)演了無數(shù)次的羞辱,主角卻落荒而逃。沒有預(yù)想中的快意,只有一種一腳踩空的茫然和……更深的空洞。
當晚,#江臨滾出娛樂圈# 的詞條后面,跟著一個血紅色的“爆”字,炸上了微博熱搜榜首。
視頻里,她咄咄逼人,艷麗猙獰;他沉默憔悴,狼狽不堪。最后那踉蹌逃離的背影被做成各種表情包,配上“渣男末日”“報應(yīng)雖遲但到”的字樣,全網(wǎng)瘋傳。
他的微博徹底淪陷。最新一條下面,是百萬條的辱罵和嘲諷。曾經(jīng)將他捧上神壇的粉絲,如今用最惡毒的語言將他撕碎。
「糊穿地心吧渣男!對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嘛?」
「看看你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真解氣!」
「當初怎么對星星的?活該!」
「退圈!人間垃圾!」
沉星刷著手機,一條條看過,指甲掐進掌心。
她用自己的大號,在那條淪陷的微博下,輕飄飄留下了一句評論:「好好看看,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p>
一石激起千層浪。她的粉絲更加瘋狂地撲上去撕咬。
幾小時后,頁面顯示該賬號已無法查看。
封了。
全網(wǎng)歡呼,如同慶祝一場正義的勝利。
她扔開手機,走到落地窗前,俯瞰這座城市不夜的燈火。胸膛里卻像塞了一團冰火交織的荊棘,扎得她鮮血淋漓,又凍得她四肢百骸都在發(fā)顫。
她贏了么?
好像是的。
可為什么……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腦海里反復(fù)回放的,是他那雙枯寂的眼睛,是他壓抑咳嗽時顫抖的肩膀,是他最后幾乎無聲的那句……
對不起。
手機屏幕忽然亮起,是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發(fā)來一條簡短的信息。
「為什么不告訴她實話?」
沉星皺眉。
幾乎同時,另一個城市,一間充斥著藥味的昏暗公寓里。
江臨蜷在沙發(fā)上,身體因又一波襲來的劇痛而痙攣。額發(fā)被冷汗浸透,黏在蒼白的皮膚上。他費力地伸手,抓過茶幾上屏幕剛剛亮起的手機。
咳出的血點濺落在屏幕上,暈開小小的、刺目的紅。
他看著那條來自唯一知情的醫(yī)生好友的信息,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
指尖顫抖著,幾乎握不住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敲。
每一下,都耗盡他一絲氣力。
屏幕的光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眼底卻是一片近乎溫柔的平靜。
「別讓她知道……」
他停下來,猛地嗆咳,喉間腥甜翻涌。緩了緩,用袖子擦去屏幕上的血沫,繼續(xù)艱難地輸入。
「她要幸福。」
點擊發(fā)送。
手機從脫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悶響一聲。
他仰起頭,靠在沙發(fā)墊上,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
窗外的城市,依舊喧囂繁華,與他無關(guān)。
慶功宴后第三天,沉星工作室召開新聞發(fā)布會。
現(xiàn)場媒體比慶功宴那晚更多,長槍短炮對準臺上那個美得鋒芒畢露的女人。她穿著利落的黑色西裝,妝容精致,唇角帶笑,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和空茫。
回答了幾個關(guān)于演唱會和未來規(guī)劃的問題后,現(xiàn)場氣氛達到高潮。
一名被提前安排好的記者搶到提問權(quán),笑著問:“沉星小姐,近期關(guān)于您感情生活的傳聞很多,不知您可否在此回應(yīng)一下?”
所有鏡頭瞬間推近,捕捉她最細微的表情。
沉星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全場,像是在尋找什么,又像只是隨意一瞥。那個角落空空如也。
她心底莫名一沉,隨即被一種更強烈的、破釜沉舟的情緒取代。
她對著無數(shù)麥克風(fēng),清晰、緩慢地開口,聲音透過音響傳遍整個會場。
“是的,借這個機會,正式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p>
她頓了頓,揚起左手,無名指上一枚巨大的鉆石戒指在閃光燈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我要結(jié)婚了?!?/p>
轟——
現(xiàn)場瞬間炸開,快門聲、驚呼聲、追問聲幾乎掀翻屋頂。
“請問對方是圈內(nèi)人嗎?”
“你們交往多久了?”
“婚期定在什么時候?”
沉星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一一敷衍回應(yīng),目光卻再次不受控制地飄向那個無人的角落。
他……沒來。
是沒看到消息,還是……根本不在乎了?
心口那股空茫感愈發(fā)擴大。
她不會知道,此刻,城市另一端,冰冷的公寓內(nèi)。
一只枯瘦的手正死死按在劇痛不堪的胸口,另一只手顫抖著,試圖去夠滾落在地板上的藥瓶。
客廳的老舊電視機開著,屏幕上是發(fā)布會直播畫面。
女人笑靨如花,無名指上的鉆戒光芒璀璨。
「我要結(jié)婚了……」
清晰的聲音從電視喇叭里傳出,帶著一絲幸福的回響,敲碎滿室死寂。
那只夠向藥瓶的手驟然僵在半空。
指尖冰涼。
電視屏幕的光映著他慘白如紙、迅速灰敗下去的臉,冷汗沿著額角滑落,滴進空洞睜著的、早已失了焦距的眼睛里。
他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像一尊迅速冷卻的石膏像。
只有胸腔深處發(fā)出最后一聲極輕微、幾乎聽不見的喘息。
像是某種東西。
終于徹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