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高中的籃球館,清晨六點半。
“快!快!快!防守滑步!重心壓低!沒吃飯嗎?!”周裕的吼聲在空曠的場館里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隊員們咬著牙,在光滑的地板上奮力移動,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們的背心。周裕穿梭在隊伍中間,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張龍!你的橫向移動太慢了!對方一個變向就能過掉你!” “李銳!眼神!看好持球人和他的傳球路線!預(yù)判!”
他叫停訓(xùn)練,走到場中央,拿起戰(zhàn)術(shù)板,指尖用力地戳在上面畫的線條:“這個區(qū)域,是我們的防守軟肋!為什么?因為協(xié)防不夠及時!張龍,你補出來之后,王磊,你要立刻收到籃下,卡住位置!我們需要的是輪轉(zhuǎn),像一個整體!而不是各自為戰(zhàn)!明白嗎?”
“明白,隊長!”隊員們氣喘吁吁地應(yīng)和。
周裕滿意地點點頭,但眉頭依舊緊鎖。他看向那個原本屬于王牌得分手的位置,現(xiàn)在由隊里最好的射手頂替,但他缺少那種撕裂防線、一錘定音的單打能力。不夠,還是不夠。去年的失敗像一根刺,而今年的陣容,似乎并不能確保這根刺被徹底拔除。
訓(xùn)練結(jié)束,隊員們幾乎虛脫,三三兩兩地坐在地上喝水休息。周裕卻只是微微出汗,他走到場邊,再次拿起戰(zhàn)術(shù)板,對著上面的陣型圖陷入沉思。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照進來,在他身上投下一道專注而焦慮的影子。
“嶼哥,還在想呢?”副隊長張龍走過來,遞過一瓶水,“大伙兒已經(jīng)夠拼了?!?“拼,不代表能贏?!敝茉=舆^水,沒喝,目光沒離開戰(zhàn)術(shù)板,“去年的對手今年更強了。我們這點進步,不夠看?!?“可是…” “沒有可是?!敝茉4驍嗨?,語氣斬釘截鐵,“我們必須找到更穩(wěn)定的得分點。必須?!?/p>
傍晚放學(xué)后,那種找不到出路的焦躁感越發(fā)強烈。周裕鬼使神差地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在學(xué)校里漫無目的地踱步。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規(guī)律、卻又帶著某種獨特韻律的運球聲,隱隱約約地飄了過來。
不是從訓(xùn)練館方向傳來的。
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熟練度和球感。周裕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像是某種狩獵本能被觸發(fā)。他循著聲音,穿過一片小樹林,走到了那個幾乎被廢棄的露天球場邊。
然后,他看到了。
是那個轉(zhuǎn)學(xué)生。那個在班里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名字和他的人一樣沉默的陳陌。
他一個人在打球。
沒有觀眾,沒有隊友,夕陽的金光灑在他身上,像是舞臺的追光。他運球穿梭在空曠的場地上,胯下,背后,轉(zhuǎn)身,每一個動作都流暢得像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舞蹈,充滿了力量感和一種近乎藝術(shù)的協(xié)調(diào)性。急停,起跳,出手——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極高的、優(yōu)美的弧線。
“唰!”
空心入網(wǎng)。聲音清脆得令人心醉。
一次,兩次,三次……不知疲倦,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那個不斷將球吸入又吐出的籃筐。那不是簡單的投籃練習(xí),那是一種沉浸,一種專注,一種……燃燒。
周裕屏住了呼吸。他看過無數(shù)人打球,校隊的,體校的,甚至業(yè)余比賽里的高手。但眼前這個沉默的轉(zhuǎn)學(xué)生所展現(xiàn)出的那種舉重若輕的球感和渾然天成的技術(shù),是他從未在高中生身上見到過的。
天才。
這個詞毫無預(yù)兆地砸進他的腦海。
心臟開始狂跳,血液奔涌的速度加快。那個困擾他多日的問題,似乎突然之間,有了一個最優(yōu)解!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周裕大步走進了球場。
“喂,”他開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卻還是帶上了一絲發(fā)現(xiàn)寶藏的興奮,“陳陌,是吧?球打得不錯?!?/p>
運球聲戛然而止。
陳陌轉(zhuǎn)過身,汗水沿著他清瘦的臉頰滑落。當(dāng)他看清來人是周裕時,眼底那點沉浸在籃球世界里的專注光芒,瞬間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警惕的疏離。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周裕,像一只受驚后豎起所有尖刺的刺猬。
“我是校籃球隊隊長,周裕?!敝茉I斐鍪?,試圖展現(xiàn)最大的友好和誠意,“我看你水平很高,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我們目標是全國大賽,正需要你這樣的得分手?!?/p>
陳陌的目光掃過周裕伸出的手,卻沒有要握上來的意思。他的嘴唇抿了抿,然后,用一種沒有任何起伏的、干澀的聲音回答:
“沒興趣?!?/p>
說完,他彎腰撿起放在場邊的舊書包,甩到肩上,轉(zhuǎn)身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周裕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他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如此干脆利落、不留余地的拒絕。尤其是當(dāng)他拋出“全國大賽”這個對任何打球的人都極具吸引力的目標時。
不解,錯愕,還有一絲被冒犯的惱怒涌上心頭。
“為什么?”周裕沖著他即將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忍不住提高音量追問,“你有這能力,為什么不打球?我們可以贏!我們可以拿冠軍!”
陳陌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極其細微,但周裕捕捉到了。然而,他并沒有回頭,反而像是被那句話刺痛了一樣,加快了腳步,更快地消失在了小路的盡頭。
周裕獨自站在空曠的球場中央,傍晚的風(fēng)吹過,帶起一絲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燥熱和那股強烈的不甘。
為什么?
他反復(fù)咀嚼著這兩個字,以及陳陌最后那個微小的停頓。
那不像是對籃球毫無興趣的樣子。
一定有原因。
而無論是什么原因,周裕告訴自己,他必須得到這個人。為了球隊,為了冠軍,為了他必須實現(xiàn)的、萬無一失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