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封神榜現(xiàn)世黃河水底撈起一塊玉板，老龜說這是封神榜。我隨手把龍王名字寫上去，
頃刻間翻云覆雨的龍王成了我桶里的泥鰍。托塔天王率十萬天兵圍堵，
我揮筆改命：“爾等皆入輪回！”哪吒踩著風火輪殺來，我將他名字抹掉，
火尖槍瞬間變成孩童玩具。原始天尊震怒，降下天罰。我撕碎封神榜，漫天金粉飄落人間。
2 黃河驚變天上諸神開始下墜，凡人的指尖卻綻出金光。黃河的水，是濁的，黃得像泥漿，
翻卷著，咆哮著，吞噬著兩岸貧瘠的土地。天穹低垂，墨黑的云團沉沉地壓下來，
仿佛一伸手就能揪出水來。風，不再是風，而是無數(shù)無形的鞭子，裹挾著豆大的雨點，
狠狠抽在臉上、身上，火辣辣地疼。我的小船，這條用了十幾年的破舢板，
在浪峰和浪谷之間劇烈地顛簸著，像一片枯葉被暴怒的巨獸玩弄于爪牙之間。船板吱嘎作響，
每一次巨浪拍擊，都像要把它徹底揉碎?！鞍㈤?！回來??！”岸邊，
隱約傳來老王叔嘶啞的呼喊，被狂風撕扯得斷斷續(xù)續(xù)。我死死攥著濕滑冰冷的船槳，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渾濁冰冷的浪頭劈頭蓋臉砸來，嗆得我一陣猛咳。不能回！
老王叔家的娃子還困在河灣那頭的灘地上！那娃子才十歲！我咬著牙，
把苦澀的河水和膽汁一起咽下去，用盡全身力氣將船槳深深插入狂暴的水流，試圖穩(wěn)住方向。
每一次奮力劃動，都像是要把骨頭里的最后一絲力氣都榨出來。船頭艱難地，一寸一寸地，
向著那片被濁浪包圍、隨時可能消失的灘地挪去。
就在小船被一個巨大的浪頭猛地拋上半空的剎那，渾濁的水流深處，
猝然迸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光！那光芒銳利得如同實質(zhì)的金針，瞬間刺破翻滾的濁浪，
甚至短暫地壓過了漫天肆虐的慘白電光。它并非轉(zhuǎn)瞬即逝，
而是固執(zhí)地、恒定地從水底深處透射上來，照亮了一大片翻滾的黃湯，
像水底睜開了一只巨大而冷漠的黃金眼瞳。我下意識地抬手遮擋那過于強烈的光芒，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是河神發(fā)怒了？還是……龍王現(xiàn)身？
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老王叔的娃子！那金光的位置，似乎就在他受困灘地的方向！
沒有時間細想。我?guī)缀跏菓{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本能，
在舢板被下一個浪頭狠狠砸落水面的瞬間，身體猛地向前一撲，一只手死死摳住船舷，
另一只手則不顧一切地朝著金光最盛的水域探了下去！河水冰冷刺骨，帶著巨大的沖擊力，
幾乎要把我的手臂擰斷。手指在黏稠渾濁的水流中胡亂摸索。突然，指尖觸碰到一個東西。
堅硬，冰冷，邊緣似乎異常鋒利，割得手指生疼。那東西不大，約莫一尺見方，
觸感光滑細膩，絕非河底的頑石朽木。那熾烈的金光，正是從它身上爆發(fā)出來的！就是它！
我五指猛地收縮，死死攥住那東西的邊緣，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
借著船身被浪頭再次托起的勢頭，狠命一拽！“嘩啦！”水花四濺。
一個沉甸甸、棱角分明的東西被我?guī)С隽怂妗Ｋw散發(fā)著柔和卻穿透力極強的金色光暈，
在暴雨和黑暗中如同一個小太陽，映亮了我驚愕的臉龐和濕透的破舊衣衫。入手冰涼，
質(zhì)地非金非玉，表面布滿了極其繁復、細密到難以分辨的暗金色紋路，
絲絲縷縷的微光在其間緩緩流淌，帶著一種古老到令人窒息的威嚴氣息。船身劇烈搖晃，
我踉蹌著將它抱在懷里，那冰冷的觸感和沉重的分量，奇異地帶給我一絲虛妄的穩(wěn)定感。
3 玉板之謎顧不上細看這古怪的東西，也顧不上去想它為何發(fā)光，
我的目光焦急地掃向河灣灘地。謝天謝地！那小小的身影還在！
我立刻將這塊沉重的玉板胡亂塞進船艙角落，用破漁網(wǎng)草草一蓋，再次操起船槳，
濤駭浪中搏命般朝那灘地沖去……直到筋疲力盡地將老王叔家哭得嗓子都啞了的娃子拖上船，
又像打擺子一樣在滔天巨浪中掙扎著把船靠了岸，
被老王叔和幾個渾身濕透的鄉(xiāng)親連拖帶拽地拉上泥濘的河堤，我整個人才像被抽掉了骨頭，
癱軟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冰冷的雨水無休止地澆在身上，反而讓滾燙的皮膚感到一絲麻木的涼意?！鞍㈤?！好樣的！
”老王叔粗糙的大手拍在我肩膀上，聲音哽咽，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我勉強扯了扯嘴角，
算是回應。心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船艙。那塊發(fā)光的硬板……它是什么？念頭一起，
剛才被生死危機壓下的驚異和好奇，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再次頑固地浮了上來。
趁著老王叔摟著娃子、眾人忙著收拾狼藉的間隙，我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
一步一滑地挪回泊在岸邊的小船。掀開濕漉漉的破漁網(wǎng)，那塊硬板依舊靜靜躺在那里。
暴雨似乎絲毫沒有減弱它自身的光華，那些細密的金色紋路在雨水的沖刷下，
反而顯得更加清晰、深邃，仿佛有生命般在緩緩流動。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指尖再次觸碰到那冰冷的表面。這一次，沒有了生死關頭的緊張，那觸感更加清晰。光滑，
堅硬，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感，仿佛捧著的不是一塊板，而是一段凝固的時光，
一種沉甸甸的……權(quán)柄？這個荒謬的念頭讓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斑@……是何物？
”一個蒼老、沙啞，帶著濃重水汽的聲音，突兀地在我身后響起，嚇了我一跳。我猛地回頭，
只見堤岸下渾濁的水線處，無聲無息地冒出一個碩大的龜殼。龜殼邊緣，
一只布滿褶皺、長著稀疏灰白色水藻的腦袋探了出來。兩顆綠豆般渾濁的眼珠，
正死死地盯著我手中的玉板，眼神里充滿了無法形容的震驚和一種近乎恐懼的敬畏。是老龜。
村里人都知道它，黃河里的老住戶了，據(jù)說活了幾百年，
偶爾會在風平浪靜時浮出水面曬太陽，從不傷人。但此刻它的神情，我從未見過。
“老……老龜爺？”我聲音有些發(fā)干。老龜沒有理會我的稱呼，它的目光仿佛被磁石吸住，
牢牢釘在玉板上，那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顫抖：“封……封神榜？！
它……它怎么會流落凡間？還被你……一個凡人……撈了起來？！”“封神榜？
”我茫然地重復著這個陌生的詞。這名字聽起來……好大！“不錯！”老龜?shù)穆曇舳溉话胃撸?/p>
帶著一種近乎撕裂的尖銳，“那是上古神器！是執(zhí)掌諸天神佛、仙魔精怪，
定其生死、分其位階的無上權(quán)柄！是天道秩序的一部分！它本該高懸于九天之上，
由至高的圣人執(zhí)掌！怎會……怎會在此？！”它的綠豆眼死死盯著我，
渾濁的眼珠里翻涌著驚濤駭浪：“凡人！此物非你能持！它是禍根！是浩劫的源頭！
速速將它拋回河中去！遲了，恐有大禍臨頭！”老龜?shù)穆曇艏贝俣怃J，
帶著一種發(fā)自肺腑的恐懼，渾濁的眼珠里倒映著玉板冰冷的金光，也映出我茫然無措的臉。
禍根？浩劫？我看著懷中這塊沉甸甸、紋路流轉(zhuǎn)的玉板。它冰涼，安靜，
卻散發(fā)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壓得人心頭發(fā)沉。老龜活了不知多少年歲，它的話，
由不得我不信幾分。但……就這么丟回這吃人的黃河里？“老龜爺，
這……這玩意兒真這么邪乎？”我舔了舔被雨水泡得發(fā)白的嘴唇，聲音干澀。“邪乎？呵！
”老龜發(fā)出一聲短促而怪異的冷笑，脖子伸得更長了些，似乎想靠近又本能地畏懼，
“此物所系，乃三界秩序！凡人執(zhí)掌，便是逆天！天道反噬，頃刻間便能讓你灰飛煙滅！
這周圍的生靈，乃至這一方水土，都難逃劫數(shù)！快！扔了它！”它的話像冰冷的錐子，
一下下戳在我心上?；绎w煙滅？劫數(shù)？我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玉板，
那冰冷的觸感反而讓我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奇異的錨定。逆天？
我一個在黃河里討飯吃的窮漁夫，連天是什么模樣都沒看清過，談何逆天？我只知道，
老王叔的娃子差點被這龍王發(fā)怒弄出來的大水卷走！我只知道，
村里年年都要給河伯龍王磕頭燒香，可這黃河該發(fā)大水時，從未留情！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邪火，混雜著長久以來對這天災、對那高高在上的神祇的怨憤，
猛地躥了上來。這邪火壓過了老龜話語中帶來的恐懼。憑什么？
憑什么神佛一念就能定凡人生死？憑什么我們年年供奉，換來的還是濁浪滔天？
這勞什子“封神榜”，若真如老龜所說那么厲害……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
像河底突然冒出的水泡，在我混亂的腦海里炸開。我猛地低下頭，不再看老龜驚恐的眼睛，
目光死死鎖住玉板光滑的表面。那上面流動的金色紋路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光芒微微閃爍了一下。我伸出粗糙、沾滿泥污的手指，用盡全身的力氣，
帶著一種豁出去的、近乎褻瀆的沖動，狠狠地在玉板中央那片最光滑的區(qū)域，用力劃了下去！
指尖傳來一絲微弱的阻滯感，仿佛劃過了極細膩的塵埃。緊接著，一道清晰無比的痕跡，
就在那金光流轉(zhuǎn)的玉板表面顯現(xiàn)出來——一個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的字：“敖”。
這字是我聽村里老秀才念叨過，龍王的名字！一筆落下，玉板猛地一沉！
仿佛我寫下的不是一個字，而是一座山！它散發(fā)出的金光驟然變得熾烈、躁動，不再柔和，
而是帶著一種銳利的、令人心悸的鋒芒。玉板在我手中劇烈地顫動起來，
發(fā)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鳴，像是沉睡的巨獸被強行喚醒，發(fā)出憤怒的咆哮。
那些流淌的金色紋路瞬間加速，瘋狂地涌向我剛剛寫下的那個“敖”字，
仿佛要將其吞噬、抹去！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威壓，帶著遠古洪荒的氣息，
順著我的手臂猛地沖擊上來。我悶哼一聲，
感覺五臟六腑都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眼前陣陣發(fā)黑，
耳中充斥著那玉板發(fā)出的尖銳嗡鳴和某種來自遙遠天際的、憤怒的龍吟幻聽！“住手！凡人！
你瘋了?。?！”老龜發(fā)出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綠豆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整個身體都在簌簌發(fā)抖，幾乎要縮回殼里去。我咬碎了后槽牙，腥甜的血味在嘴里彌漫。
那股源自玉板的反噬力量，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扎進我的骨頭縫里，
又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在撕扯我的魂魄。痛！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劇痛！
每一寸皮膚都在尖叫，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著滾燙的刀子。眼前金星亂迸，
視野的邊緣開始發(fā)黑、扭曲，老龜那張驚恐到變形的臉在晃動的水汽中忽遠忽近。不能停！
一個聲音在我混亂的腦海里嘶吼。停手？前功盡棄！停手？這玉板的反噬就能饒過我？笑話！
去他娘的天道！去他娘的龍王！我喉嚨里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不是痛苦，
而是被逼到絕境的瘋狂。沾著泥水和血絲的手指，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狠勁，
再次狠狠摁在了那劇烈震顫、金光暴亂的玉板表面！“廣！”指尖劃過，
劇痛如海嘯般再次襲來，幾乎要碾碎我的意識。玉板的嗡鳴陡然拔高，
尖銳得如同要刺穿耳膜。金光爆閃，刺得我雙眼瞬間失明，只有一片灼燒般的慘白。“順！
”最后一筆！我用盡殘存的意志，拼著手指骨碎裂般的劇痛，狠狠拖拽下去！
指尖似乎都感受到了玉板深處傳來的、某種龐大存在的、瀕死的驚怒與掙扎！
4 龍王隕落“敖廣順”！三個歪斜、丑陋，卻凝聚著我全部怒火、痛苦和瘋狂的血字，
如同三道猙獰的傷疤，烙印在金光萬丈、劇烈震動的玉板之上！寫下的瞬間，
時間仿佛凝固了。玉板那狂暴的震動和尖銳的嗡鳴，戛然而止。爆閃的金光驟然向內(nèi)坍縮，
凝聚成一個熾白的光點，旋即無聲地湮滅。所有的光華，所有的神異，所有的反抗，
都在那三個字完成的剎那，被徹底抽空、鎮(zhèn)壓！它變得黯淡、沉寂、冰冷。
如同一塊被隨意丟棄在河灘上的普通頑石，靜靜地躺在我汗?jié)?、顫抖的手掌中?/p>
與此同時——“嗷——?。?！”一聲震徹天地、痛苦到極致的龍吟，
毫無征兆地從頭頂那翻墨般的云層深處炸響！那聲音凄厲、暴怒，
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壓過了滾滾雷鳴！漫天傾瀉的暴雨，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嚨，驟然停歇！翻涌奔騰、濁浪滔天的黃河水，
如同被瞬間凍結(jié)，狂暴的浪頭凝固在半空，奔騰的水流僵死不動！
整個世界陷入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緊接著，凝固的云層中央，
猛地炸開一個巨大的窟窿！一個龐大到遮蔽了小半個天空的青色影子，如同斷了線的風箏，
又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摜落，從那窟窿里翻滾著、哀嚎著直墜下來！轟隆——?。?！
地動山搖！那巨大的青色龍軀，重重砸在距離河堤不過百丈的灘涂上！
激起的泥漿、水浪如同爆炸般沖天而起，形成一道渾濁的幕墻！腥風撲面而來，
帶著濃重的血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腥臊龍氣。泥漿和水花嘩啦啦落下。我瞪大了眼睛，
透過漸漸稀薄的泥幕，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一條……龍！真正的龍！
青色的鱗片覆蓋著蜿蜒如山脈的龐大身軀，每一片都大如磨盤，
在殘余的天光下反射著黯淡的光澤。猙獰的龍首上，兩根斷裂的龍角歪斜著，
金紅色的龍血正從斷裂處汩汩涌出，染紅了泥濘。巨大的龍睛瞪得滾圓，
里面充滿了極致的痛苦、茫然和一種被徹底剝奪了根基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它那曾經(jīng)足以翻江倒海的利爪，無力地陷在泥濘里，微微抽搐著。龍須斷裂，沾滿污泥，
威嚴盡喪。它似乎想掙扎，想昂起那高貴的頭顱，想發(fā)出震天的怒吼。
但一股無形的、無法抗拒的力量死死地壓制著它。它龐大的身軀在泥水中徒勞地扭動、翻滾，
每一次掙扎都帶起大片的泥漿和血水，卻只能發(fā)出低沉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痛苦喘息。
哪里還有半分統(tǒng)御萬頃波濤、受人間香火供奉的龍王威嚴？
分明就是一條在爛泥里垂死掙扎、任人宰割的……巨大泥鰍！我下意識地低頭，
看向船艙里那個空蕩蕩、原本準備裝點小魚小蝦的木桶。
再看看灘涂上那在泥濘中痛苦翻滾的龐然大物……一股荒謬絕倫的冰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