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是商戶女,但卻幸運(yùn)的嫁給了景陽侯做繼室。沒曾想成婚的第二年,
他竟然因東南水災(zāi)死了。在繼子的苦苦哀求下,我并未改嫁。
而是用自己的嫁妝精心教育亡夫留下來的繼子,為他費(fèi)心謀劃侯府的爵位。多年后,
他考上了狀元。本該是我苦盡甘來的時候,他卻在金鑾殿上為生母請命,
說我故意虐待他多年。是我看中榮華富貴和功名利祿,便以祖母的性命相逼,
逼迫他不得不考取狀元之位?;实叟彝鳛槿四?,不堪為人。我被繼子一杯毒藥送走,
就連出嫁的女兒都因我而死。重來一世,我決定和離改嫁了。1“你這個掃把星!攪家精!
我兒倒了八輩子霉才將你娶回家來!不下飯的老母雞,克得我兒慘死,你這個毒婦!
”巨大的沖擊襲來,我猝不及防猛地被推朝前去。眼見就要撲進(jìn)面前的火盆里,
我顧不得隱隱發(fā)痛的額頭,右手用力一撐,避開了這一場荒誕的禍?zhǔn)隆?/p>
手腕處鉆心的疼痛襲來,我猛地回頭,看到了一臉兇惡的婆母。她的臉上還帶著嫌惡和兇狠,
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在她身后,是許多張熟悉的臉。
幸災(zāi)樂禍的二弟妹,一臉嚴(yán)肅的族老,臉帶擔(dān)憂的繼子,還有許多京中的大戶人家。
我一時愣住了。這一幕實(shí)在是太過于熟悉,以至于在我的夢里上演了無數(shù)次。這是我的夫君,
景陽侯陸修硯的葬禮。我就是在這場葬禮上,被婆母一把推入火盆,燒傷了半張芙蓉面,
也將自己的下半輩子給燒毀了。其實(shí)這一幕曾在在我夢里已經(jīng)上演過了無數(shù)次,
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婆母將我一把推入燒紙的火盆,反反復(fù)復(fù),
成為了我二十多年來揮之不去的夢魘。但沒有哪一次,讓我避開了那個毀了我一輩子的火盆。
我有些恍惚,總覺得今天這夢格外的真實(shí)。我竟然真的躲開了婆母的推搡!而且周圍的一切,
包括婆母那扭曲變形到猙獰的臉,都變得格外的真實(shí)。“哎呀大嫂,你這是做什么呢?
母親她親自動手教育你,你竟然敢躲開?難不成是想要做那忤逆不孝的畜生嗎?!
”二弟妹孟卿卿臉上的幸災(zāi)樂禍都要溢出來了,嘴里說的話如同凌厲的刀子,
每字每句是沖著我來的。果然聽她這么一挑撥,婆母立馬像是被踩了腳的貓一樣,
整個人發(fā)出了銳利的尖叫,絲毫不見侯府老夫人該有的氣度和做派?!澳氵€敢躲?
你這個不顧孝道、不敬婆母的下賤胚子!修兒你睜開眼睛看看娘啊,你看看這個毒婦,
你尸骨未寒就敢對老娘這樣,若是以后我老得動不了了,還不得被她虐待致死!
你怎么就娶了這么個毒婦啊,簡直是我陸家門不幸!今天娘就要替你修了這個毒婦!
”我抬頭看向婆母,周圍的一切褪去,只剩下了她那張仿佛淬了毒一般的嘴上下張合。
一字一句都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既然如此,那便休了我吧。
”我一把扯下了頭上戴著的孝帽,面無表情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嫁到府中三年,
上敬婆母,下育幼子,為夫君廣納妾室,自認(rèn)沒有任何做的不對的地方。
”我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說出了那句我一直想說的話。“既然母親覺得我不孝,
那便在夫君的尸骨面前,替他休了我吧?!?“你在胡說些什么?!”婆母滿臉驚訝,
還帶著些許的慌亂。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這么說,周圍的人各個驚訝無比,面露難以置信,
和旁邊的人竊竊私語起來。孟卿卿率先反應(yīng)了過來,上前一把抓住了婆母的手,
給了婆母一個眼神。婆母一愣,隨后立即大聲叫嚷了起來:“好你個謝錦舒!修兒尸骨未寒,
你怎么敢說出這樣的話?!夫死妻孝三年,哪能由得你這個賤人胡言亂語!
你是不是想要趁此機(jī)會另嫁?別做夢了,你必須給修兒一輩子守著孝,
別想著跟你的姘頭……”“那母親想要如何?”我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平靜地看向婆母和她身后的孟卿卿:“母親一邊說我不守婦道要休了我,
一邊又要我為夫君一輩子守節(jié)。母親可知這被人污蔑而休棄的婦人,
只有改嫁和去死兩種后果。母親不允許我改嫁,是想要逼死我,為夫君活殉嗎?
”活殉兩個字一出,嘈雜的靈堂瞬間安靜了下來。婆母和孟卿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
臉漲得通紅,卻一個字也不敢說。沒有人敢對活殉發(fā)表出任何的意見,連接話都不敢。
因?yàn)榛钛?,乃是?dāng)今圣上的逆鱗。觸之即死。今日來吊唁的人里,
三品以上的大臣和家眷不在少數(shù)。誰也不敢保證,這話會不會通過誰的口,
傳到陛下的耳中去。旁人都不敢提及的事情,卻是我多年精心研究過,最好的救命方法。
雖不知今日這夢為何會如此真實(shí),還維持了這么久。但我顧不得那么多了。不管是真還是假,
我都想要為十九歲的謝錦舒爭取一回。哪怕是夢境也好?!澳赣H若是真的想要我隨夫君而去,
直接一條白綾勒死我就是,何必大鬧靈堂,讓夫君去的不夠安穩(wěn)?!北娙诉@才反應(yīng)過來。
這場鬧劇發(fā)生的地點(diǎn),可是陸修硯的靈堂之上。冬日天氣冷,要停靈七日才會下葬。而今天,
是陸修硯停靈的第三日。謝錦舒作為陸修硯的未亡人,整個人搖搖欲墜,雙眼通紅泛腫,
臉色蒼白發(fā)青,一看就是傷心過度。反而是陸老夫人,面色紅潤,說起話來底氣十足,
不像是位失去愛子的母親。她的身邊還站著兩個人,陸修硯的二弟陸修遠(yuǎn),二弟妹孟卿卿。
兩人雖穿著麻衣制成的孝衣,但不見半點(diǎn)兒傷心的模樣。特別是孟卿卿,
頭上竟然還戴著朵紅色的珠花,活像是來參加什么喜事一般。
眼見眾人將懷疑打量的眼光都看向了夫妻倆,陸修遠(yuǎn)這才不得不站了出來,對著我行了個禮。
“嫂子還是莫要胡言亂語了。什么休棄不休棄的,母親她這是因?yàn)榇蟾绲氖聜倪^度,
這才有些口不擇言。這家里,可不能沒有嫂子……”沒等他說完,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3再次睜眼,我看到了熟悉的帳子,繡著我從前最愛用的合歡花。守寡后我就沒再用過了。
我此時不是應(yīng)該在牢里嗎,怎會回到了臥房之中?正想著叫人來問問,
突然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響起?!胺蛉耍蚜??”我抬頭看去,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我的陪嫁丫鬟晚晴!十五年前,就為了救我而死了??粗車煜さ囊磺校?/p>
和明顯很年輕的晚晴,我心中突然有了一個荒唐的想法?!拔一杳粤硕嗑茫?/p>
”晚晴上前來攙扶住我:“您已昏迷有兩日了。方大夫說您操勞過度,
日后需得精心養(yǎng)著才行?!薄敖袢湛墒鞘辉率吡耍俊薄笆?。”十一月十七,
陸修硯停靈的第五天。時間是對的!不是我的夢境太真實(shí),而是一切都是真實(shí)發(fā)生過的。
一股巨大的歡喜將我包圍,我?guī)缀跻拥芈湎聹I來。我這是重生了!
重生在了陸修硯剛死的時候!若棠小友寫的話本子里的奇遇竟然是真的,
還發(fā)生在了我的身上。她是個奇女子,同我算是忘年之交。見我這般,
晚晴眼眶都紅了:“夫人,您可千萬要保重身體,莫要因?yàn)槟切┦聜俗约骸?/p>
”她臉上的擔(dān)憂與心疼不像是作假,是真心實(shí)意為了我好。在這府中,
她也是唯一一個對我忠心耿耿的人了。我卻無法同她說我此刻的心情。
人死復(fù)生這樣的事太過于玄妙,我需得萬事小心行事才行,
沒有必要讓她替我承擔(dān)這樣重的秘密。從現(xiàn)在開始,我自然會替她、替我、替謝家,
掙得一條活路出來?!拔一杳灾螅钦l替我診的脈?可我不熟悉的人來過?
”“方大夫替您診的脈,并無其他不相干的人來過。老夫人和二夫人都派人來過,
奴婢并未讓那些人進(jìn)來,只說您暈著不方便見人?!蔽宜闪丝跉?,如此就好。
方大夫是我的陪嫁,只負(fù)責(zé)診治我的身體,脈案也只同我一人說?!巴砬纾?/p>
你且去替秘密我辦一件事,誰也不能告訴,特別是朝露?!蓖f完我的安排后,
晚晴臉上露出了幾分不忍?!胺蛉?,當(dāng)真要這么做嗎?
”我堅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前兩日的事你也知曉,咱們?nèi)羰抢^續(xù)留在這府中,只有死路一條。
”晚晴不再猶豫,點(diǎn)頭應(yīng)下了。她退下后不久,我的另一個陪嫁丫鬟朝露端著吃食進(jìn)來了。
“夫人,您醒了。昏迷了這兩日,您先用些粥水填一填肚子吧?!笨吹匠蹲鲅诀叽虬?,
我有些恍惚。自從她成為二弟的妾室后,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她這副樸素的打扮了。
她的存在是在告訴我,我真的重來一次了?!胺鑫移饋?,備水?!?我用著熱騰騰的粥,
想起了重生前發(fā)生的一切。在嫁給陸修硯做繼室之前,
我只是揚(yáng)州城里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商戶女。我十七歲這年,陸修硯親自上了謝家的門,
求娶謝家嫡女謝錦舒。所有人都說我是行了大運(yùn),才能八抬大轎嫁入景陽侯府,
成為景陽侯夫人。其實(shí)這件事的雙方都心知肚明。陸修硯娶我,只是為了用我的陪嫁,
去填補(bǔ)景陽侯府的空缺。我是帶著二十萬兩白銀和三十間京中的商鋪嫁入侯府的。
二十萬兩白銀根本沒有經(jīng)過我的手,而是直接給了陸修硯,成為了他為前程鋪路的踏腳石。
而三十間商鋪所賺到的銀兩,則是全部匯入中饋,養(yǎng)著整個景陽侯府。
謝家因此搭上了景陽侯府,成為了揚(yáng)州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商戶。這原本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我們成婚的第二年,他領(lǐng)旨去東南救災(zāi),意外發(fā)生,
落入水中徹底失蹤了。當(dāng)?shù)氐鸟v軍找了他整整一月,最后只撈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
我和陸修硯并非全無感情,他于我而言,自然是相守一生的人。我從未想過要改嫁。
他的尸身回京后,我傷心欲絕,整日里渾渾噩噩的,對府里發(fā)生的事也失去了掌控力。
就在陸修硯的葬禮上,我被婆母“不小心”推入燒紙的火盆中,燒傷了半張臉,徹底毀了容。
兵荒馬亂之際,我被大夫診斷出已懷有三個月身孕。因著陸修硯的繼子陸澄尚且年幼,
他便同我商量,晚些再生下嫡次子。這是沒嫁進(jìn)來之前,兩家就已經(jīng)說好的事情,
我自然是沒有異議的。可生而為母,我如何不期盼著自己的孩子。就在這時,
六歲的繼子陸澄找到了我。我和他并不算熟悉,我雖然執(zhí)掌中饋,卻不負(fù)責(zé)前院的事。
而陸澄所有的一切事務(wù)都是前院負(fù)責(zé)的,由陸修硯親自過問。在此之前,
我們的關(guān)系還停留在每日問安之上。陸澄雖還年幼,卻已經(jīng)很懂事了。他跪在我的床前,
鄭重地替婆母向我道了歉,并奉上了賠罪的禮物。景陽侯的官印和陸修硯的私印。有了這些,
整個景陽侯府,包括前院,都算是徹底落入了我的掌控之中。
他說出了婆母對我下手的原因:我年輕貌美,又無孩子牽掛,婆母擔(dān)心我會因此改嫁而去,
這才出了這樣的昏招,想要將我留下。得知真相的我自然是又氣又惱。
氣婆母絲毫沒有不信任過我,也惱在她心里我竟然是這樣貪圖富貴之人。等我診出身孕,
婆母自然是后悔不已。陸澄作為侯府世子,便主動代表婆母和侯府,
來同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他跪在我的床前同我保證,日后定然會將我當(dāng)作親生母親對待,
不管我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他都會負(fù)起大哥的責(zé)任,一定會好好對待我和孩子。當(dāng)然,
我要全心全意地扶持幫助他,保證侯府的爵位不會落在二房手上。
我本身就想要生下這個孩子,他若是能留在侯府,有未來的景陽侯做哥哥,
未來一定比做商戶之子要強(qiáng)。而且陸澄保證,日后整個侯府都會掌握在我的手里。
因著我們都有著共同的目標(biāo),便達(dá)成了一致,徹底成為了盟友。5決定留在侯府后,
婆母親自來同我道了歉。我雖然對她做的事很是惱怒,但她一直在我面前附小做低,
還因此責(zé)罰了冒犯我的孟卿卿,將二房分了出去。時間一久,我也就原諒了她。
并非是我不相同她計較,可她畢竟是長輩,是我的婆母,也是孩子的祖母。她出身滎陽鄭氏,
又做了多年的侯府老夫人,早就同這京中的權(quán)貴人家利益糾纏。
我總不能因?yàn)樗噶四菢拥腻e誤,就把她一刀給殺了。那并非是上上策。十月懷胎,
我生下了一個女兒。我給她取名陸玉寧,希望她溫潤如玉,安寧溫婉,此后生活順?biāo)臁?/p>
有了玉寧后,我和侯府也徹底脫不開干系了。無論是為了我身后的謝家,
還是為了玉寧的將來,我都必須和陸澄擰成一股繩。陸澄六歲時就已經(jīng)請封了世子。
陸修硯死后,他作為陸修硯的嫡子,八歲以后,其實(shí)就已經(jīng)可以上旨請封侯爵了。
但一直到他快十歲,陛下的旨意都遲遲未下。后來是我多方打聽,
才得知陛下有意削減這些諸侯之家,世襲遞降,除非陛下開恩,
否則三代以后便徹底沒有爵位。而景陽侯府,正好撞上了。旨意遲遲不下,
是因?yàn)榫┲衅渌罹舨煊X到了此事的不妥,一直在同陛下周旋。雙方僵持不下,
景陽侯府請的旨意自然沒有回應(yīng)。此事于侯府而言,并非是小事。
我和陸則都不希望世襲降遞。景陽侯府的嫡次女同景陽伯府的嫡次女,
自然是前者的地位更高。玉寧長大后,也能憑借侯府身份地位,嫁到更好的人家去。
我就這么一個女兒,自然是要為她打算的。不過好在這件事很快就有了轉(zhuǎn)機(jī)。
各方勢力僵持之下,最后達(dá)成了共識。侯爵人家的繼承人選若是立下大功,無論文武,
都能平級繼承。若是后輩無有能力出眾之人,那便要降級繼承,讓整個家族從此走下下坡路。
因著這樣的規(guī)矩,陸澄決定走上仕途,考取功名。這幾年皇上對科舉很是看中。
我們這樣的人家,其實(shí)是不需要同那些書生一樣,寒窗苦讀多年考取功名才能做官的。
陸澄完全能夠憑借祖蔭,直接入仕做官。但陸修硯已經(jīng)去世了多年,但陸澄卻是還小,
陸修遠(yuǎn)是個混不吝的,根本挑不起侯府的大梁來。這些年侯府已經(jīng)大不如從前。
而陸澄這世子的身份,在京中根本算不得什么。等他及冠后憑借景陽侯府的祖蔭入世,
也只能得個不入流的小官小吏,想要建功立業(yè)繼承侯府,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倒不如豁出去,
考取功名。陸澄在讀書上,一向是很有天賦的。只要他進(jìn)入殿試,進(jìn)士及第進(jìn)入翰林院,
也能憑借這個機(jī)會進(jìn)入陛下眼里。到時無論他是沒被陛下看中,需要從翰林院的小官做起,
還是陛下看下死去的陸修硯的份上,想起了陸澄的身份。這一步棋都是穩(wěn)賺不賠的。
6這個決定我沒法拒絕。在我決定留在景陽侯府的那一刻起,我和陸澄的命運(yùn)就徹底綁定了。
只有他更進(jìn)一步,我和玉寧才能更進(jìn)一步。因此我并未反對陸澄走上考取功名這條路,相反,
我?guī)缀跏菫榇速M(fèi)盡了心思。國子監(jiān)內(nèi)并無名師,我便花了無數(shù)的心血,
替他請來了當(dāng)世大儒單獨(dú)教導(dǎo)他。為了給陸澄打造天才的名聲,我便花了大量的銀子,
將他的詩詞四處傳播,讓世人知曉他的名諱。讀書清苦,我從來沒有讓他為身外之物擔(dān)憂過。
陸澄的筆墨紙硯,一向只用最好的,每一樣都花費(fèi)巨大。為了他日后的前程鋪路,
我自掏腰包替他收留了了許多窮苦的書生,只為了日后這些人能在走上仕途后,
對他有所助益。為了陸澄的前途,可以說我?guī)缀醣M到了所有的力氣。無論是心血還是銀錢,
我都花了不知多少。只為了有朝一日,他能順利的繼承侯府的爵位。功夫不負(fù)有心人,
陸澄二十二歲這年,他終于三元及第,被陛下欽點(diǎn)成為了新科狀元。太和殿中,
皇上看著陸澄那張似曾相識的臉,總算想起了死去的陸修硯,
也想起了陸澄那尷尬無比的身份。想到這些年被他不聞不問的景陽侯府,
皇上難得生出幾分愧疚來。便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陸澄一個恩典。
旁人都以為陸澄會為自己求個爵位,或者是一個好前程。他卻是跪了下來,
要為他的生母請命。“臣自幼喪母,而后喪父,多年小心翼翼在后母的蹉跎下艱難求生。
臣已是侯府世子,早就能為陛下分憂,根本不需要同旁人爭奪這舉人名額。
全因臣那惡毒的后母看中了狀元的榮華富貴和功名利祿,便以祖母的性命相逼,
逼迫臣不得不考取這狀元之位,滿足她那貪得無厭的性子。因此臣斗膽,
為我早死的生母求個恩典,免得百年之后她在九泉之下,還要被我后母踩在腳下羞辱!
”他這一番話,驚得周圍瞬間鴉雀無聲。誰也沒有想到,
風(fēng)光霽月的狀元郎竟然有這樣不堪的過往!更要緊的,是皇上。在聽陸澄說完這些話后,
皇上便立即發(fā)了怒?!按说葠簨D,不配為母,不配為人!”就是這樣的十二個字,
徹底將遠(yuǎn)在侯府里一無所知的我送入了地獄。彼時我還對大殿上發(fā)生的事一無所知,
滿心期待地等著陸澄高中,繼承侯府。沒曾想,我沒有等來陸澄中狀元的喜訊,
而是等來了陸修遠(yuǎn)和婆母強(qiáng)行灌下的一碗毒藥。而那個替他們開門的人,正是朝露。我死后,
靈魂并未飄散,而是一直跟在陸澄身邊??粗没噬峡粗校?/p>
名正言順地繼承了景陽侯的爵位。看著謝家因此覆滅,
我的同胞兄長、雙親、謝家一百多口人死無全尸全部葬身火海??粗駥幰?yàn)橛形疫@個母親,
懷著身孕被婆家逼死??粗懗稳⒘硕鲙煹张瑥拇耸治沾髾?quán),官至一品。
我跟在陸澄身邊很多年,這才知曉這一切是陸澄早就計劃好的。
從陸修硯去世的消息傳來那一刻,我就已經(jīng)徹底進(jìn)入了他的算計之中。
皇上對朝中的勛貴侯爵早已經(jīng)不滿,這些年更偏重科舉選拔出來的寒門子弟。
對于陸澄這樣的侯府之后,即便得中高位也不會被重用。所以在大殿上說的每一句話,
都是他提前設(shè)計好的。句句不爭,字字都在爭。每一個字,都是用我的血寫成的。
7當(dāng)今圣上的皇位來的有些荒謬。他本是先帝永宣帝的第十二子,生母只是個才人,
一直都不得寵。若不是皇上登基,都沒人知曉原來還有這么個人。宮中無皇后,貴妃得寵,
皇上從小便是在貴妃面前養(yǎng)大的。永宣帝去世時,皇上才十六歲,
根本不是帝位的有力爭奪人選。于是皇位便落到了更年長些的三皇子手里。
這位三皇子是貴妃的長子,手段勢力非同尋常,登基前幾乎將自己的兄弟都一網(wǎng)打盡了。
可沒成想,景耀帝登基不過三年,便得了惡疾一命嗚呼了,并未留下個一子半女的。
這下皇位只能在永宣帝僅剩的兒子里面選了。當(dāng)今圣上景平帝就這樣在一眾矮子里拔高個,
成功登上了皇位。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他的生母江才人追封為了孝慧皇太后。
而他的養(yǎng)母,原本的圣母皇太后,卻是在他登基后連個正式的封號都沒有,
宮中只允許稱呼她為葉太后?;噬系腔?,這位葉太后就自請為國祈福,
去了皇家寺廟修養(yǎng)了。誰都看得出來皇上對這位養(yǎng)母的不喜?;钛持猿蔀榛噬系哪骥[。
是因?yàn)榛噬系纳附湃?,就是被?dāng)時的貴妃下令活殉的。這件事也成為了皇上心中的死結(jié)。
他無法養(yǎng)在親生母親的身邊也就算了,竟然連自己母親的生死都無法決定。
這也讓皇上恨毒了他的養(yǎng)母。所以陸澄說的那些話,全都是他故意的。
他知道皇上不喜后母養(yǎng)母一類的人,便故意將自己打造成了一個被后母逼迫欺負(fù)的人,
好讓皇上對他的身世有那么一點(diǎn)兒的感同身受。只要皇上對他有一丁點(diǎn)兒的同情,
那他的目的就達(dá)到了。這京中的狀元何其多,三年一換,這么多年下來已經(jīng)不稀罕了。
但他若是因此入了皇上的眼,那他就是這些狀元郎里最特殊的那一個。
當(dāng)然陸澄能得到的不止這些?;噬蠈ξ业呐Z一出,我不死也得死了。而我身后的謝家,
出了我這樣一個不堪為人的惡毒后母,結(jié)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陸澄早就已經(jīng)和揚(yáng)州知府搭上了關(guān)系,等謝家覆滅,他便能得到謝家四成的家財。
還有我的嫁妝。這么多年的經(jīng)營下來,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三十間鋪?zhàn)幽敲春唵瘟恕?/p>
這些在我死后,也會全部落到陸澄的手中。而最重要的是,他徹底將自己洗白了。
這些年他沒少被人詬病,說他已是侯府世子,享受著俸祿,卻還要同普通人爭奪功名,
與民爭利。此后他便可以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的身上。這好啊,短短幾句話,
卻是一石三鳥的狠計。我只不過是陸家通天路上的踏腳石罷了。這讓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謝家那么多的人命!我的命!玉寧的命!都只是為前程鋪路的工具而已!8“夫人,
老夫人院里的陸嬤嬤來了?!背济偷爻雎暎驍嗔宋业幕貞?。我瞥了她一眼,
她被我眼里漫天的仇恨嚇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胺?、夫人?”我斂下心神,
又恢復(fù)了往常的模樣?!熬驼f我傷心欲絕,又哭暈過去了,請母親莫要為我擔(dān)憂。
”朝露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出去回話了。過了一會,她掀開簾子進(jìn)來了,
跪在我的面前替我揉起了肩:“夫人,到底是老爺?shù)脑岫Y,
您這般躲著一直不見人也不是個事。那些個嘴碎的又要在背后編排您的閑話了。老爺不在了,
您又沒有孩子傍身,得為日后打算才是……”“聒噪!”她嚇了一跳,
連忙跪了下來:“奴婢多嘴,還請夫人責(zé)罰!”我只瞥了她一眼,
叫了另一個丫鬟進(jìn)來:“初霽,暮芷?!背蹯V和暮芷都是我嫁進(jìn)侯府后才買到身邊來的的,
待她倆自然不如晚晴和朝露那般親厚。即便如此,兩人也比朝露好太多了。
初霽和暮芷很快就進(jìn)來了。暮芷接過了朝霞的位置,替我揉起了肩,卻是緊閉著嘴,
一句話也沒說。朝露心有不甘地下去了。我嗤笑一聲,袖子里拿出一張賣身契,
遞給了一旁候著的初霽。“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將她送到西北老家去吧。”初霽應(yīng)了一聲,
接過了賣身契就下去了。我成為魂魄后,跟在陸澄身邊十多年。見多了他的陰謀詭計,
已然不是那個愚蠢至極的謝錦舒了。上天給了我再來一次的機(jī)會,我又怎會袖手旁觀,
由著上輩子的事情再來一次。子夜時分,一身風(fēng)霜的晚晴回來了。見她進(jìn)來,
暮芷便很有眼力見的退下了,將空間留給了我和晚晴。晚晴將手中的瓷瓶遞給了我:“夫人,
一切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那瓷瓶中的,正是我讓方大夫準(zhǔn)備好的墮胎藥。我撫摸著小腹,
垂下了眼眸。9第二日一大早,我便穿上一身白色的孝服,跪在了陸修硯的靈堂之上。
還有兩天時間,我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讓人指責(zé)出半點(diǎn)兒錯誤來。
我被婆母和小叔子逼著活殉,又因?yàn)椴賱谶^度昏迷了兩日,
已經(jīng)足夠來吊唁的客人們將侯府發(fā)生的事情傳遍整個京城了。在陸澄身邊多年,
我可太懂得好名聲的重要性了。我本就是繼室,又年輕貌美。這樣的身份實(shí)在是過于顯眼,
容易被人拿來做文章。無論是推我入火坑,還是用不守婦道的名聲污蔑于我,
陸澄只有一個目的。他要我心甘情愿地留在景陽侯府,成為他向上爬的踏腳石。
也不知是不是因?yàn)樗帕鶜q的緣故,這樣的算計倒是沒有后來那么老辣,還有些許的破綻。
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小看了他。他才六歲,就能將我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相比之下,
十九歲的我倒像是個天真的蠢貨了。好在如今在這里籌謀一切的,是三十多歲的謝錦舒。
我一直跪在陸修硯的靈堂上,晚晴和初霽在我身邊替我招呼來吊唁的人。
不管來人臉上還帶著怎樣的表情,我只當(dāng)作沒看見??斓饺丈先?,
陸澄才紅著臉匆匆來遲:“對不起母親,今日是兒子來遲了,還請母親恕罪。
”我學(xué)著從前的樣子,溫和地說道:“無事。這兩日真是辛苦你了,我身子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