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雨，下得沒個停。
我站在太極殿的丹陛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龍椅扶手上的雕花。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爬上來，混著殿外連綿的雨聲，讓人心里發(fā)沉。
“陛下，隴右急報。” 內(nèi)侍尖細的嗓音劃破沉寂，黃麻紙卷軸在他手里微微發(fā)顫。
我接過奏報，墨跡被雨水洇了邊角?！半]右六州大旱，顆粒無收，流民已過萬，正向長安涌來。”
太陽穴突突地跳。穿越到貞觀元年的第三個月，老天爺就給了我這么個見面禮。前世在字節(jié)跳動寫代碼時，怎么也想不到會有一天穿著龍袍處理饑荒。
“系統(tǒng)，啟動模擬?！?我在心里默念。
眼前立刻彈出半透明的藍色面板，這是我穿越時綁定的 “王朝模擬器”。只見面板上飛速刷新著文字：
【模擬開始：貞觀元年，六月，隴右大旱】
【選項一：開倉放糧。預計十年內(nèi)國庫空虛概率 60%，流民穩(wěn)定概率 80%】
【選項二：以工代賑。組織流民修繕關(guān)中水渠，每日發(fā)糧二升。預計十年內(nèi)水利改善概率 75%，流民感激概率 70%】
我盯著面板皺眉。開倉放糧是老辦法，但去年冬天突厥南下，國庫早就空了。以工代賑倒是現(xiàn)代經(jīng)濟學的法子，既解決饑荒又搞基建，聽起來不錯。
“選二?！?/p>
【模擬結(jié)束。關(guān)鍵事件概率：流民暴動 1%，士紳上書反對 15%，水渠提前完工 40%】
才 15%？我松了口氣。士紳反對歷朝都有，掀不起什么大浪。
“傳旨?！?我把奏報扔回案幾，“令戶部調(diào)撥糧種，隴右流民凡能勞作的，都給我拉去修水渠。管飯，一天兩升。”
內(nèi)侍剛要應聲，殿外突然傳來喧嘩。一個身披紫袍的老臣跌跌撞撞闖進來，是戶部尚書劉文靜。
“陛下！不可啊！” 劉文靜跪在地上，花白的胡子抖得厲害，“關(guān)中士紳的土地挨著水渠，您讓流民去修渠，豈不是要動他們的田??？”
我不耐煩地敲著龍椅：“修渠是為了灌溉，他們憑什么反對？”
“士紳們說了，” 劉文靜聲音發(fā)顫，“水渠改道要占兩百畝良田，這要是開了頭，以后誰還敢兼并土地？”
我心里咯噔一下。系統(tǒng)只說了士紳會反對，沒說他們反應這么大。
“朕意已決?！?我硬著頭皮拍板。畢竟 70% 的流民感激率擺在那，總不能因為 15% 的反對就改主意。
接下來的三天，長安城還算平靜。直到第四天夜里，我被一陣急促的撞門聲驚醒。
“陛下！不好了！” 內(nèi)侍連滾帶爬沖進寢殿，手里的燈籠晃得人眼暈，“雍州地主聯(lián)合起來了！帶著家丁占了永豐倉，說要討個說法！”
我猛地從龍床上坐起來，冷汗瞬間浸濕了中衣。永豐倉是關(guān)中最大的糧倉，被占了？
“多少人？” 我的聲音發(fā)緊。
“至少五千！” 內(nèi)侍哭喪著臉，“他們還放火燒了西市的糧鋪，說是陛下偏袒流民，要逼死士紳！”
我踉蹌著穿鞋，腦子里一片空白。15% 的概率…… 怎么就成真了？
沖到太極殿時，朝班早就亂成一鍋粥。武將們拍著桌子要出兵鎮(zhèn)壓，文官們哭哭啼啼勸我下罪己詔。
“吵什么！” 我吼了一聲，嗓子干得發(fā)疼。
眼前的藍色面板突然自動彈出，上面的文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警告：士紳武裝暴動已發(fā)生。連鎖反應啟動：河東薛氏、河北竇氏正集結(jié)私兵，預計三日內(nèi)響應叛亂】
【當前國運值：65→40。十年內(nèi)王朝分裂概率提升至 30%】
“15%……” 我盯著面板喃喃自語，一股怒火突然竄上來，“15% 不是等于零??！”
我一腳踹翻案幾，耀州青瓷筆洗在地上摔得粉碎。旁邊的房玄齡嚇得跪倒在地，我卻顧不上他。
“系統(tǒng)你耍我呢？” 我?guī)缀跏桥叵雎?，?5% 的概率能引發(fā)兵變？你這是哪個版本的算法！”
面板上的文字閃爍了兩下，像是在嘲諷。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馬蹄聲。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滾進來，舉著染血的信旗：“陛下！薛仁杲的兒子薛萬徹，帶著三萬兵馬從河東殺過來了！說是要清君側(cè)！”
我的腿一軟，差點癱在龍椅上。薛萬徹？那個在歷史上要到貞觀后期才蹦跶的家伙，怎么現(xiàn)在就反了？
“完了……” 我扶著額頭，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這就是蝴蝶效應？一個政策改動，竟然把前朝的反賊都給炸出來了。
“陛下，要不…… 先停了以工代賑？” 長孫無忌小心翼翼地提議。
我猛地抬頭，看見他眼里的恐懼。這才意識到，我不再是那個敲代碼的程序員了。我是李世民，是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的皇帝。
“不能停?！?我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卻堅定，“傳旨給秦叔寶，讓他帶禁軍去永豐倉。告訴那些地主，降者免罪，頑抗者…… 抄家！”
說到 “抄家” 兩個字時，我的手在發(fā)抖。但我知道，現(xiàn)在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斥候剛領(lǐng)旨退下，又一個內(nèi)侍跑進來：“陛下！隴右傳來消息，流民聽說長安出事，已經(jīng)開始騷動了！”
我閉上眼，仿佛能聽見流民的哭喊聲。70% 的感激率，在叛亂面前顯得如此蒼白。
“再給隴右送一批糧?！?我睜開眼，盯著滿朝文武，“告訴流民，朝廷不會忘了他們。誰要是敢趁機作亂，朕定斬不饒！”
散朝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寢殿，路過御膳房時，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陛下，這是剛做好的羊肉泡饃?！?廚子跪在地上，捧著一個粗瓷碗。肥厚的羊肉片漂在奶白色的湯里，撒著翠綠的蔥花，蒸騰的熱氣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接過碗，用筷子挑起筋道的饃塊。前世加班時，公司樓下的泡饃館總是開到深夜。那時候覺得，能在凌晨三點吃一碗熱泡饃，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現(xiàn)在，我坐擁天下，卻連一碗安心的泡饃都吃不安穩(wěn)。
“再來壺西鳳酒。” 我把碗放在石桌上。
酒壺很快遞了過來，耀州青瓷的，瓶身上還沾著酒漬。我給自己倒了一杯，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燒得食道生疼。這酒比前世喝過的任何白酒都烈，像一團火，燒得人心里發(fā)慌。
就在這時，系統(tǒng)面板又彈了出來：
【檢測到宿主情緒波動劇烈，解鎖新功能：危機預演回溯。是否消耗 10 點國運值，查看士紳叛亂的關(guān)鍵節(jié)點？】
我盯著 “國運值” 三個字，猶豫了?，F(xiàn)在國運已經(jīng)跌到 40，再花 10 點…… 但不看清楚，怎么知道錯在哪？
“回溯。”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汁。我仿佛回到了三天前，看見劉文靜從戶部出來，被一群穿著綾羅綢緞的人堵在巷子里。
“劉大人，你可得勸勸陛下啊。” 一個胖地主拱手，手里的玉扳指閃著油光，“那水渠要是改道，我家三百畝水田就全完了！”
“就是！” 旁邊一個瘦高個接話，“聽說陛下是從現(xiàn)代穿來的？不懂規(guī)矩！咱們士紳的地，豈是說動就能動的？”
劉文靜嘆了口氣：“陛下心意已決，我也沒辦法?！?/p>
“沒辦法？” 胖地主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這是兄弟們湊的一點心意，五千貫。你只要把永豐倉的布防圖給我們……”
我猛地從回溯中驚醒，手里的酒碗 “哐當” 一聲摔在地上。
原來如此。不是 15% 的概率太高，是我太低估了士紳的貪婪和膽子。他們早就串通好了，借著修渠的由頭鬧事。
“來人！” 我對著空蕩的院子喊，“把劉文靜給朕抓起來！”
侍衛(wèi)們很快沖進院子，臉上還帶著睡意。我指著門外：“去戶部尚書府，不管他在干什么，立刻押到刑部大牢！”
看著侍衛(wèi)們消失在巷口，我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西鳳酒的辣味還在舌尖打轉(zhuǎn)，但這次，我嘗到了一絲回甘。
也許，這 15% 的概率，是系統(tǒng)在提醒我。歷史從來不是數(shù)字游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
我抬頭看向東方，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長安城的輪廓在晨曦中漸漸清晰，像是一頭沉睡的巨獸。
“系統(tǒng)，” 我在心里默念，“再模擬一次。這次，我要讓那些士紳知道，誰才是大唐的主人?！?/p>
面板應聲彈出，藍色的光芒映在我臉上。這一次，我不會再相信簡單的概率數(shù)字了。因為我終于明白，所謂的王朝模擬器，模擬的從來不是未來，而是人心。
而人心，從來都不是 0 和 1 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