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刷朋友圈時，傅時嶼剛換了個新頭像。圖片是他和學(xué)妹林珊珊的Q版小人，
穿著同款宇航服，肩并肩坐在月亮上?！皼]來得及和你說，珊珊挑的，
”傅時嶼的微信彈出來，“她挑很久，不換不好。
”我低頭看著自己手機里那張存了三年的星空圖，那是我們唯一的“情侶頭像”。“傅時嶼，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我們認識五年了?！彼氐煤芸欤骸爸芡?，這些事有意義嗎？
”“我只想知道，我和珊珊，到底誰像你女朋友？”對面沉默了很久，彈過來一句。
“你成熟點行不行？”實驗室的消毒水味，有點刺鼻。周晚把手機反扣在冰涼的實驗臺上。
力氣有點大?！斑旬?dāng)”一聲。旁邊做菌群培養(yǎng)的陳碩抬起頭，一臉茫然：「晚姐，咋啦？
數(shù)據(jù)出問題了？」周晚沒說話。只是盯著臺面。手機屏幕朝下，一片漆黑。
像極了她現(xiàn)在的心跳。咚……咚……沉，而且空蕩。剛才屏幕上的內(nèi)容，還烙在眼底。
傅時嶼的新頭像。還有林珊珊那條五分鐘前發(fā)的朋友圈。截圖。
就是傅時嶼剛換的那個頭像圖。兩只可可愛愛的Q版小人。
穿著明顯是情侶款的星空藍宇航服。肩并著肩。坐在一彎彎彎的銀色月亮上。
背景是撒滿星星的夜空。女孩小人腦袋上，頂著個小小的“珊”字。男孩小人肩膀上，
印著個“嶼”。圖片下面。林珊珊配的文字，跳著歡快的小尾巴：「有些人啊，
天生就該出現(xiàn)在同一個畫面里～謝謝嶼哥～@傅時嶼」再下面。她自己的頭像，
也赫然換成了圖中那個頂著“珊”字的Q版女孩。完美匹配。嚴絲合縫。
朋友圈里已經(jīng)炸開了鍋。一水兒的「99！」?！缚牡搅耍Z神和珊珊寶貝鎖死！」「我靠！
官宣？！」周晚看著。腦子里“嗡”的一下。她點開置頂?shù)牧奶炜颉Ｄ莻€頭像。
還是她用了三年的星空背景圖。一片孤寂的星云。沉默地懸在那里。而傅時嶼的頭像。
已經(jīng)不再是那一片沉靜單調(diào)的深灰。變成了嶄新的、耀眼的、和林珊珊成雙成對的甜蜜圖案。
聊天還停留在昨晚睡覺前。她發(fā)的「晚安」。他沒回。周晚的指尖懸在手機冰冷的屏幕上。
有點抖。但字打得很快，很用力。像要鑿穿屏幕：「頭像換得挺快?！埂负土稚荷旱那閭H款？
」消息發(fā)出去。秒變“已送達”。緊接著，狀態(tài)秒跳成“對方正在輸入…”。幾秒鐘后。
傅時嶼的消息彈出來。平靜得像實驗室的恒溫箱?！干荷禾舻??！埂杆x了很久，
還專門找人畫的?！埂敢恢贝咧鴵Q?！顾D了頓，又發(fā)來一條。「不換，顯得有點不近人情。
」周晚盯著“不近人情”那四個字。喉嚨發(fā)緊。指尖在對話框停留了足足一分鐘。
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去。像在刻碑。「傅時嶼?！埂肝覀冋J識五年了。」「從大三到研二?！?/p>
「我陪你做項目到凌晨三點?！埂概隳惆l(fā)頂刊論文?！埂概隳惆具^最難的時候?！?/p>
「你記得我上次想換頭像是什么時候嗎？」「去年情人節(jié)?！埂肝艺业揭粡埿强請D?！?/p>
「我問你，我們一起換這個好不好。」「你說，『用不著搞這些形式?！弧埂改阏f，
『意義不大?！弧埂脯F(xiàn)在，林珊珊一選，你就換了?！埂覆粌H換了，還是情侶款。」
「在朋友圈昭告天下?！埂父禃r嶼，」她吸了口氣。把最后那個在心底翻涌了無數(shù)遍的問題。
狠狠摁了出來?！改愀嬖V我，我和林珊珊?！埂冈谒腥搜劾铩！埂傅降渍l才像你的女朋友？
」發(fā)送。屏幕暗下去。映出周晚自己模糊的、有點蒼白的臉。
心跳在空蕩的實驗室里敲得震耳欲聾。十秒。二十秒。實驗室里靜得可怕。
只有培養(yǎng)箱輕微的運作聲。嗡嗡的。傅時嶼的回復(fù)。姍姍來遲。就一句。很短。
像淬了冰的針?！钢芡?。」「你成熟點行不行？」周晚覺得全身的血。瞬間涼透了。
冰渣子一樣往骨頭縫里鉆。她捏著手機。指甲用力到發(fā)白。直接沖出了實驗室的門。
腳步砸在空曠的走廊地磚上。咚。咚。咚?；仨懞苤?。
帶著無法消解的憤怒和某種滅頂?shù)目只拧Ｋ龥]去找傅時嶼。直接殺去了實驗樓的公共休息區(qū)。
那里有校內(nèi)咖啡機。林珊珊果然在。她和幾個同實驗室的女生。圍坐在一起。中間的小桌上。
放著一盒包裝精致的蛋糕。林珊珊手里托著個紙杯蛋糕。正小口咬著。笑得眉眼彎彎。
臉頰上還沾了點白色的奶油。像只毫無防備的小兔子。氣氛輕松愉快。周晚的腳步聲太沉。
她們都看了過來。說笑聲戛然而止。林珊珊眨巴著眼?？辞迨侵芡砗?。
那點笑容瞬間染上點無措的驚慌。像做錯了事被抓包。她放下蛋糕站起來。聲音細細軟軟的，
帶著點無辜：「晚姐……你怎么來了？找?guī)Z哥嗎？他好像還在樓上的超凈間哦……」
那幾個女生交換著眼神。帶著點玩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像是怕周晚這個“情緒不穩(wěn)定”的人。驚擾了她們嬌貴的“珊珊”。周晚往前走了一步。
目標明確。她沒理會其他人審視的目光。眼睛只盯著林珊珊。舉起手機。屏幕還亮著。
停在林珊珊那條朋友圈的界面。手指用力得指節(jié)泛青。聲音冷得像浸了寒霜。
每個字都像砸在鼓面上：「這條朋友圈。」「刪了。」「還有你頭像?！埂噶⒖虛Q掉?！?/p>
休息區(qū)安靜得能聽到咖啡機的滴水聲。幾雙眼睛齊刷刷看過來。驚訝，好奇，看戲。
林珊珊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下去。她咬著下唇。睫毛撲閃了幾下。似乎瞬間盈上一點霧氣。
聲音更委屈了。細弱蚊蠅。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晚姐……我，我沒別的意思呀……」
她小心地瞥了眼周圍，又看回周晚?！笌Z哥那會兒剛好過來拿數(shù)據(jù)?！?/p>
「我在網(wǎng)上刷到這個畫手畫的圖?！埂赣X得風(fēng)格和嶼哥很搭，就分享給他看了?！?/p>
「他說挺可愛的……我就，我就順手把我和他的名字備注發(fā)給畫手了?！?/p>
「畫手改好后發(fā)給我……」「我太高興了，就直接換上，發(fā)了朋友圈……」她往前蹭了半步。
語氣幾乎是哀求的。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真沒有要宣誓什么主權(quán)的意思……」「晚姐，
你別生氣好不好？」「我知道你和嶼哥關(guān)系好……我就是一時興起……」
旁邊一個短發(fā)女生看不下去了。拉了林珊珊一把。把她擋在身后。對著周晚開口。
語氣不算好：「周師姐，至于嗎？」「珊珊就是發(fā)個朋友圈，換個頭像?！埂盖閭H款怎么了？
朋友也能用啊。」「你看你，把人家嚇的。」另一個女生也附和：「對啊，
珊珊又不是你情敵?！埂父祹熜帜切宰?，誰不知道？」「眼里只有數(shù)據(jù)和論文?！?/p>
「他能和珊珊有點什么才怪了?！埂改氵@醋吃得也太莫名其妙了。」林珊珊在那女生背后。
輕輕拉住她的袖子。搖了搖。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曉薇姐，別說了……」
「晚姐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她抬起淚汪汪的眼看向周晚：「晚姐，我現(xiàn)在就刪掉好不好？
」「你別難過了……」她拿起手機。手指在上面點了幾下。幾秒鐘后。她朋友圈那條動態(tài)。
果然消失了。她的頭像。也快速閃爍了一下。變回了原來的卡通兔子。
林珊珊把手機屏幕轉(zhuǎn)向周晚。展示給她看。眼神濕漉漉的。
像個討要原諒的小動物：「晚姐你看……都刪掉了……」「你別生我的氣……」
「也別生嶼哥的氣了?！怪芡砜粗侵粺o辜的卡通兔子。又看了看林珊珊那張泫然欲泣的臉。
胃里突然一陣翻涌。惡心。比聞了一整天的生物培養(yǎng)液味道還要惡心。她所有的怒氣。
像被戳破的氣球。咻一下癟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疲累。冰水一樣從頭澆到腳。
骨頭縫里都透著冷。她沒力氣說話。甚至不想再看林珊珊一眼。周晚轉(zhuǎn)過身。
拖著灌了鉛一樣的腿。離開了休息區(qū)。傅時嶼的消息就是這個時候彈出來的。
她還沒走出實驗樓后門。手機震了。嗡嗡的。在口袋里沉悶地響。
周晚靠在冰冷的金屬后門框上。掏出來看。傅時嶼的頭像。
已經(jīng)恢復(fù)成原來那一片沉沉的深灰。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他的消息擠在最上面。冷淡。
帶著點不耐煩的倦意。「珊珊跟我說了。」「頭像的事，她跟你鬧著玩的?！?/p>
「朋友圈已經(jīng)刪了，我的也換回來了?！埂改阋院竽懿荒軇e這么沖動？」「實驗到了關(guān)鍵期。
」「我很累。」「沒精力應(yīng)付這些事。」周晚盯著那句「沒精力應(yīng)付這些事」。
目光像被燙了一下。模糊了。她仰起頭。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澀的燥熱硬生生憋回去。
手指戳在屏幕上。很慢地回他：「傅時嶼。」「在你眼里。」「我的感受?！?/p>
「永遠都是『這些事』？」「永遠都是『沒精力應(yīng)付』？」「是嗎？」發(fā)送。
過了足有三分鐘。傅時嶼的回復(fù)才慢悠悠地浮上來。像丟過來一塊冰冷沉重的鐵。「不然呢？
」「周晚?！埂割^像能證明什么？」「朋友圈能證明什么？」「誰是我女朋友，
我自己不清楚？」「你非要讓所有人知道？」「有什么意義？」周晚看完。一個字都沒回。
她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一會兒。點開那個置頂?shù)牧奶炜?。點進右上角的三個點。往下滑。
找到那個小小的、鮮紅的選項。[刪除聯(lián)系人]她盯著那個觸目驚心的紅色。指腹懸在上面。
微微顫抖。屏幕的冷光映著她的臉。沒有一點表情。像是靈魂被抽走了。幾秒后。
指尖還是重重地落了下去。
時嶼”刪除][同時刪除與該聯(lián)系人的聊天記錄][確認刪除]屏幕上彈出一行冰冷的提示。
她的指尖在最后的「刪除」按鈕上停住。最后。移開了。指尖上滑。退出來。
她只是點開了傅時嶼的朋友圈。曾經(jīng)對她三天可見?，F(xiàn)在是一條冷淡的灰色橫線。
像一道沉默的、無法跨越的鴻溝。背景圖依舊是那片冰冷的宇宙深空。和他本人一樣。
遙不可及。周晚退出來。點開自己的頭像。從相冊里選了很久。最后。
換成了一張純黑色的圖片。研二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進鍵。周晚沒再去找過傅時嶼。
傅時嶼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他消失了。整個人像融進了細胞培養(yǎng)箱和離心機里。
偶爾在校園里遠遠看見。不是在通往實驗樓的路上匆匆行走。就是和實驗室那群人。
包括林珊珊。一起去食堂。周晚沒心思關(guān)心這些。她的課題到了攻堅期。實驗報告堆成山。
還要準備發(fā)表的核心英文論文。忙得像個陀螺。那天晚上。
她實在被一組重復(fù)了八次還偏差離譜的數(shù)據(jù)逼瘋了。抱著沉重的實驗記錄本。
去公共休息區(qū)旁邊的機位跑模擬程序。休息區(qū)沙發(fā)上躺著幾個人。圍著林珊珊。
林珊珊抱著手機。笑得肩膀都在抖。聲音是刻意壓低的興奮。
帶著某種壓抑不住的炫耀：「哎呀你們煩不煩！」「真的沒什么啦！」「就是昨天嘛……」
「在超凈間，我那個新染片老是搞不好?！埂笌Z哥看不下去了?！?/p>
「就站我后面……手把手教我的呀！」她的聲音甜得發(fā)膩?！杆粑蛧娫谖叶浜竺妗?/p>
「癢癢的……」「你們不知道！當(dāng)時我的心跳啊……」
旁邊幾個人發(fā)出心領(lǐng)神會的、起哄的“噫——”聲。一個女生笑著說：「手把手？貼那么近？
嶼神主動的？」「這不是調(diào)戲我們珊珊是什么？」「他肯定對你有意思！」
「不然怎么不對別人這樣？」林珊珊輕哼一聲。嗔怪道：「別瞎說！
嶼哥就是對師弟師妹比較負責(zé)！」「不過嘛……」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點隱秘的歡喜。
「晚上他送我去校車站?！埂赶滦∮炅恕！埂杆桶阉羌_鋒衣脫下來給我披著?！?/p>
「他自己就穿個短袖襯衫?！埂讣绨蚨剂軡窳恕铱粗尚奶哿?！」「哇——！」
那幾個女生同時低呼起來?！笡_鋒衣都給你了？還淋雨送你？」「這還不是男友力爆棚？」
「珊珊你完了！嶼神肯定淪陷了！」另一個聲音帶著促狹的笑意：「對了，
之前那個周師姐呢？」「我好像好久沒見她來找?guī)Z神了？」「你們這樣……她沒意見啊？」
空氣有幾秒的安靜。林珊珊的聲音輕快依舊。像談?wù)撎鞖狻！钢軒熃?？?/p>
「她和嶼哥……好像就是普通朋友吧？」「走得近些?！埂杆约悍挪幌聠h。」
「我們實驗室的事……她知道什么呀。」「嶼哥跟我說過……」林珊珊壓低了聲音，
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鄭重。「他覺得周師姐有時候……挺矯情的。」「管太多。」
「一點小事都要計較?！埂缸屓撕芾鄣?。」「嶼哥那個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p>
「最煩這種事了?！埂杆F(xiàn)在……」林珊珊的聲音揚了起來。帶著點勝利者的驕矜。
「有什么事都跟我說啦！」「我們之間……沒什么周師姐的位置啦！」
周晚抱著冰冷的實驗記錄本。站在光線昏暗的打印機旁。隔著一排綠植的縫隙。
聽著那些話語。清晰無比地傳過來。一字一句。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扎進她的太陽穴。
疼得頭皮發(fā)麻。胸腔里。剛才那股因為數(shù)據(jù)偏差而升起的暴躁和焦慮。
瞬間被更冰冷的東西覆蓋了。沉甸甸地墜著。又空蕩蕩的。周晚舔了舔有些干裂的下唇。
嘗到一點咸澀的鐵銹味。她沒再聽下去。抱著厚重的記錄本。轉(zhuǎn)身就走。腳步很穩(wěn)。
但有點快。回到自己那個小小的、堆滿資料的隔間。她打開手機。
點開那個漆黑一片、沉寂了一個多月的頭像。打了三個字。發(fā)出去。意料之中。
屏幕上彈出一個紅色感嘆號。[消息已發(fā)出，但被對方拒收了。]下面跟著一行灰色小字。
[對方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傅時嶼把她拉黑了。
周晚看著那刺眼的紅色感嘆號?？戳撕芫?。扯了扯嘴角。無聲地笑了笑。她放下手機。
打開筆記本。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qū)嶒瀳蟾妗ｆI盤聲噼里啪啦。又快又急。
像是在發(fā)泄某種巨大的、無法言說的憤怒。只有屏幕的光。映著她緊抿的嘴角。
和微微泛紅的眼眶。公共休息區(qū)那番話像扎在心里的刺。時不時就抽痛一下。周晚沒空深究。
她快被論文壓垮了。那天中午。剛在食堂打好飯。手機瘋狂震動起來。
是一個本科就認識的、現(xiàn)在在傅時嶼他們實驗室做畢設(shè)的師弟。電話接通。
那邊背景音很嘈雜。師弟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焦急和難以置信：「晚姐！晚姐你在哪兒？！
」「你……你快去實驗樓B區(qū)看看！」「我靠！出大事了！」周晚心里咯噔一下。
捏緊了筷子?！冈趺戳?？慢慢說。」師弟喘了口氣，語速飛快：「嶼神！林珊珊他們！」
「在樓下那個展板那兒！」「林珊珊抱著一大束紅玫瑰！堵著嶼神！」「好多人圍著！」
「她在那兒哭！說喜歡嶼神好久了！」「還說什么……」師弟頓了頓，聲音更難置信。
「還說什么！謝謝嶼神一直以來的關(guān)心和……保護？」「說愿意等他到畢業(yè)！」
「嶼神他……」師弟的聲音帶上點遲疑?！妇驼驹谀抢铩矝]立刻拒絕……」
「反正現(xiàn)在好多人都在起哄！說什么在一起在一起……」「林珊珊哭得老慘了！」
「晚姐……他……他是不是……」周晚沒等他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餐盤里的飯菜還在冒著熱氣。食堂里人聲鼎沸。很吵。但周晚感覺自己像是瞬間失聰。
什么都聽不見了。心口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悶悶地疼。她抓起放在旁邊的帆布包。
沖出食堂。一路跑向?qū)嶒灅荁區(qū)。B區(qū)樓下是個小廣場。此刻果然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
竊竊私語聲和起哄聲混雜在一起。周晚撥開人群往里擠。指尖冰涼。有認出她的人看到是她。
目光瞬間變得復(fù)雜又微妙。帶著點看好戲的同情。擠到最里面一圈。周晚停住了腳步。
人群圍起來的空地中央。傅時嶼皺著眉站在那里。清雋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眉頭卻鎖得很緊。
眼神銳利。但看向面前的林珊珊時。似乎又帶著一絲……無奈？林珊珊站在他面前不到半步。
懷里真的抱著一大束烈得刺眼的紅玫瑰。她今天特意打扮過。穿著條白色的蕾絲連衣裙。
頭發(fā)松松地挽著。幾縷發(fā)絲垂在臉頰邊。眼妝應(yīng)該是精心畫過。此刻被淚水徹底暈開了。
暈在眼下。黑乎乎的兩團。一張小臉慘白。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像風(fēng)中搖曳的小白花。
她仰著頭?？粗禃r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聲音是那種嘶啞的、可憐的嗚咽：「嶼……嶼哥……」
「對不起……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不合適……」「但我真的好喜歡你……」
「喜歡了很久很久了……」
「每次你看我實驗的時候……每次你教我做數(shù)據(jù)……每次你給我?guī)г顼垺?/p>
「我都……都好開心……」她哽咽著。抱緊了懷里的花。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年紀小……不成熟……」「可是……可是我會努力長大的……」
「我可以等你……」「等到你覺得合適的時候……」「嶼哥……」
「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就一次……」周圍的人安靜了一瞬。
隨即更響亮的起哄聲爆發(fā)出來。「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聲音匯聚。像無形的浪潮。
拍打在中央的兩人身上。傅時嶼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抬手。似乎習(xí)慣性地想揉眉心。
但半路又頓住了。他看著林珊珊哭花的臉。眼神里是周晚無比熟悉的情緒。
那種面對“麻煩”時的淡淡的不耐煩。和一種周晚從未見過的……猶豫？他沒有立刻拒絕。
他甚至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接那束玫瑰？就在那只修長冷白的手。
快要碰到那大紅的、嬌艷欲滴的花束邊緣時。周晚動了。不是沖過去。也不是喊。
她只是往前走了一步。鞋跟踩在廣場的地磚上。發(fā)出“咔嗒”一聲輕響。不大。
但在這一片起哄的、嘈雜的、戲劇性的氛圍里。卻像是一滴水落進了滾油里。“滋啦”。
所有人幾乎是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從傅時嶼和林珊珊身上。轉(zhuǎn)過來。
聚焦在突然闖入的周晚身上。傅時嶼的手頓在半空。他猛地抬頭看向周晚。
眼神銳利得像是冰凌。直接刺了過來。帶著被打斷的不悅。
還有一絲極淡的……周晚看不懂的情緒。像是驚詫。又像是一點不易察覺的……狼狽？
林珊珊也停下了抽泣。循著傅時嶼的目光。扭過頭。看見周晚的那一刻。
她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瞳孔似乎極輕微地收縮了一下。那瞬間的眼神。
不再是之前的無辜怯懦。里面有飛快閃過的驚訝。但立刻就被更濃的水光覆蓋了。
她抱著玫瑰的手緊了緊。身體下意識地微微側(cè)轉(zhuǎn)。像是在緊張地觀察傅時嶼的反應(yīng)。
又像是在無聲地宣示主權(quán)。圍觀的幾百人鴉雀無聲。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三人之間逡巡。
周晚成了焦點中的焦點。她站在那片死寂里。感受著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赤裸的。探究的。
看好戲的。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fā)燙。耳朵里嗡嗡作響。那些目光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
扎在皮膚上。但她沒退。也沒閃躲。反而迎著傅時嶼那雙冰凌似的眼睛。挺直了脊背。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為怯懦。是因為憤怒。沸騰的怒火。幾乎要把她整個人燒穿。
周晚往前又走了一步。離傅時嶼只剩兩臂的距離。她開口。聲音不大。但在這片死寂里。
字字清晰。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冰冷。直直砸向傅時嶼：「傅時嶼?！埂感枰椰F(xiàn)在告訴大家。
」「我們在一起五年了嗎？」人群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壓抑不住的喧囂。
聲浪猛地炸開。比剛才的起哄聲更猛烈！「我艸？？？」「五年？！她說的誰？！」
「不是林珊珊告白嗎？？？」「這什么神轉(zhuǎn)折？！」「嶼神不是單身？！」「他跟周晚？？」
各種難以置信的抽氣聲、交頭接耳的議論聲?；祀s著巨大的驚愕。幾乎要把這個小廣場掀翻。
所有目光像燒紅的烙鐵。死死釘在傅時嶼臉上。傅時嶼的表情。
在這一刻發(fā)生了極其細微的變化。那抹慣常的清冷、疏離。像水面倒映的月亮。
被周晚這句話狠狠地砸碎了。一絲裂縫飛快地爬上冰面。
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嘴角甚至極其細微地抽動了一下。不是驚訝。
而是憤怒。一種被當(dāng)眾剝開了偽裝的、措手不及的暴怒。他垂在身側(cè)的手倏然握緊。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森白的顏色。那只懸在半空、原本要去碰玫瑰的手。
也猛地攥拳收了回去。插進褲兜里。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么。他看向周晚的眼神。
不再是冰凌。而是淬了毒，裹著火的刀子。恨不得直接劈開她的喉嚨。讓她再也發(fā)不出聲音。
「周晚！」傅時嶼的聲音終于響起。像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來的。裹挾著凜冽的寒氣。
壓過了周圍的嘈雜?！改泗[夠了沒有！」他向前一步。逼近周晚。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幾乎要將周晚完全籠罩?！脯F(xiàn)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你非要在這種場合！」「弄成這種局面？！」「你不嫌難看？！」他胸口起伏了一下。
幾乎是切齒的低吼。每一個字都砸在周晚的臉上：「無理取鬧也要有個限度！」
林珊珊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數(shù)嚇呆了。抱著那束鮮艷的玫瑰。瑟縮了一下。
慘白的小臉上淚痕縱橫交錯。眼睛瞪得極大?？纯锤禃r嶼爆發(fā)的怒意。
又看看周晚冰冷的眼神。像是被兩股巨大的力量撕扯著。她嘴巴囁嚅了幾下。
發(fā)出小動物般的嗚咽：「嶼……嶼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是我太沖動了……」「我……我不該說喜歡你的……」
「我配不上……我知道……嗚嗚嗚……」傅時嶼猛地扭頭看向她。
那暴怒的目光接觸到她臉上滾落的淚珠。瞬間像是被什么東西牽絆住。凍結(jié)了一下。
濃重的戾氣和煩躁依舊在翻騰。但眼神深處。
卻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類似于“麻煩又來了”的、深刻的無奈和疲累。他伸出一只手。
不是去摟抱林珊珊。而是用力捏了捏自己高挺的鼻梁。動作粗暴。
帶著一種被巨大困擾攪擾后的煩躁。他再次看向周晚。聲音已經(jīng)強行壓回平穩(wěn)。
但每個字都淬著冰渣。帶著最后通牒式的命令：「你先回去?！埂高@里我來處理?！?/p>
「有什么事，晚點再說。」周晚站在原地。剛才那股席卷全身的狂怒。
在傅時嶼那句“無理取鬧”砸過來時。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唰地一下。散得干干凈凈。
留下的是沉重的、冰冷的空茫。她看著傅時嶼。
看著他眼中那份清晰的、對她“破壞局面”的控訴和厭煩。
看著他對林珊珊流露出的那份無可奈何的責(zé)任感。只覺得荒謬?；奶频孟敕怕暣笮?。
她沒說話。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扯開嘴角。露出了一個蒼白又慘淡到極點的笑容。
那笑容沒有任何溫度。只有無盡的悲涼。然后。她轉(zhuǎn)過身。脊背挺得筆直。
在幾百道灼熱、復(fù)雜、探究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朝著人群外圍走去。
人群像摩西分開的紅海。自動給她讓出一條路。竊竊私語如同海浪一樣在她身邊拍打。
她充耳不聞。徑直穿過。走向燈火通明的實驗樓大門。直到走完臺階。
身影即將沒入玻璃門的陰影里時。周晚的腳步頓了一下。她沒有回頭。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了傍晚微涼的空氣。砸回了那片死寂的小廣場：「傅時嶼。」「我們結(jié)束了。」
實驗室的燈慘白。周晚攤開記錄本。卻一個字也寫不下去。筆尖懸在紙上。
墨跡暈開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手機屏幕亮著。傅時嶼的名字在通話記錄里沉底。
最后一次來電是十分鐘前。她沒接。他大概是忙完了那場盛大鬧劇的“處理”?，F(xiàn)在。
輪到處理她了。周晚指尖在紅色掛斷鍵上懸停片刻。終究沒按。她不想再聽到任何理由。
任何帶著不耐煩的解釋。任何“別鬧了”、“適可而止”的規(guī)訓(xùn)。電話停了。過了幾秒。
一條新短信彈出來。是傅時嶼的。語氣是慣常的、試圖壓住火氣的冷硬?！隔[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