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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在令人窒息沉默中結(jié)束。盛名祖起身,拿起西裝外套,助理早已恭敬地等候在一旁,準備匯報一天的行程。他大步流星地離開,自始至終,沒有再看她一眼。

仿佛她只是餐廳里一件不起眼的擺設。

黃思穎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唯一的價值?是嗎?

她慢慢站起身,沒有立刻回房,而是腳步一轉(zhuǎn),走向了與主宅相連的另一側(cè)——盛名祖的書房。

書房門口,她腳步頓了頓。這里通常是盛名祖的絕對禁地,未經(jīng)允許,連傭人都不得入內(nèi)打掃。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一股更加濃郁的、屬于盛名祖的冷冽氣息撲面而來。書房極大,頂天立地的紅木書柜占據(jù)了整面墻,里面塞滿了各種精裝書籍,大多是經(jīng)濟、金融、管理類。巨大的實木書桌整潔得近乎刻板,仿佛每份文件都有其精確的位置。

這里是他運籌帷幄、掌控商業(yè)帝國的核心。

黃思穎的心跳有些快,既有闖入禁地的忐忑,也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她像一只誤入猛獸巢穴的小動物,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她的目光掠過那些厚重的書籍,最終停在書桌旁的一摞近期財經(jīng)雜志和商業(yè)期刊上。

她走過去,指尖拂過冰涼的封面?!敦斀?jīng)周刊》、《商業(yè)洞察》、《并購前沿》……她纖細的手指在其中一本的封面上停頓了一下——《亞太金融評論》,最新一期。

她記得,前幾天無意間聽到盛名祖在電話里似乎提過這個刊物,語氣……相當重視。

就在這時,書房門外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

黃思穎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是本能地,她迅速抽出了那本《亞太金融評論》,同時手肘“不小心”撞倒了旁邊幾本堆疊稍高的舊雜志。

嘩啦一聲,雜志散落一地。

管家出現(xiàn)在門口,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和詢問:“太太?您需要什么嗎?”

黃思穎臉上適時地浮現(xiàn)一絲慌亂和窘迫,她蹲下身,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散落的雜志,語氣帶著歉意:“對不起,王管家,我……我想找本閑書看看,有點悶……不小心碰倒了?!?/p>

她將手中的《亞太金融評論》順勢混入那堆散落的雜志里,一起抱起,站起身,臉上泛著不好意思的紅暈:“這些,我先拿回去看看,可以嗎?”

管家看了看她懷里那堆顯然是商業(yè)類、絕非“閑書”的雜志,又看了看她蒼白卻帶著懇求的臉,似乎權(quán)衡了一下。先生只說不準她亂跑,似乎沒說不準她看書。何況,這些只是過期的刊物。

他點了點頭:“需要我?guī)湍脝???/p>

“不用了,謝謝。”黃思穎抱緊那摞雜志,像是抱著一盾牌,快步離開了書房。

回到臥室,關(guān)上門。她靠在門背上,心臟仍在砰砰直跳。

她將懷里的雜志放在沙發(fā)上,唯獨抽出了那本《亞太金融評論》。

翻開。快速瀏覽著目錄。

她的目光在其中一個并不起眼的板塊標題上定格:【跨境并購動態(tài)】。

指尖輕輕劃過那幾行小字,她的眼神變得專注而銳利,方才的怯懦和慌亂消失不見,仿佛換了一個人。

窗外陽光正好,卻照不進這深宅內(nèi)里的暗流洶涌。

棋盤已被打亂,新的棋子,悄然入手。

日子像被調(diào)慢了倍速,在奢華的金絲籠里粘稠地流淌。

黃思穎過上了前所未有的“安穩(wěn)”生活。衣食用度皆是最好的,李醫(yī)生定期上門檢查,語氣恭敬,記錄詳盡,然后無一例外地會去向盛名祖匯報。管家和傭人們恪盡職守,卻也像戴著統(tǒng)一的面具,禮貌而疏遠,時刻提醒著她“監(jiān)視”的存在。

她的活動范圍被嚴格限定在主臥、客廳和花園的一小片區(qū)域。每一次提出想出門走走,哪怕只是去附近的公園曬曬太陽,都需要經(jīng)過管家層層上報,而回復往往是沉默,或一句冰冷的“先生認為不安全”。

她像一件被精心保護起來,卻也徹底隔絕了空氣的古董花瓶。

孕吐的反應依舊頑固,常在清晨或聞到特定氣味時襲來,折磨著她的身體,也消磨著她的精神。每一次趴在洗手臺前干嘔,感受到胃部的痙攣和喉嚨的灼燒,她都覺得自己在這無盡的壓抑中又虛弱了一分。

但每當這種軟弱浮現(xiàn)時,她會下意識地撫摸小腹,然后走到窗邊,看向遠處城市模糊的天際線。那里有滾燙的生活,有自由的呼吸,也有……她需要尋找的答案。

那本被她“順手”拿回的《亞太金融評論》就藏在梳妝臺一個不起眼的抽屜底層,壓在一堆柔軟的絲巾下面。

只有在深夜,確定房門緊鎖,別墅徹底沉寂下來后,她才會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來。

臺燈灑下溫暖的光暈,卻照不透那些密密麻麻的專業(yè)術(shù)語和錯綜復雜的財務數(shù)據(jù)。她看得極其吃力,許多詞匯需要反復查詢手機,許多并購案例的背景需要額外搜索才能理解一二。

這個過程枯燥而令人挫敗。她時??粗粗陀X得眼皮沉重,大腦混沌。有時她會泄氣地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就算真的從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又能如何?她一個被困住的、仰人鼻息的金絲雀,難道還能撼動盛名祖那樣的參天巨樹嗎?

懷疑像潮水,一次次試圖淹沒她。

但另一種更執(zhí)拗的情緒,支撐著她。是不甘,是憤怒,也是一種絕境之下滋生的、近乎本能的自救。

她注意到,《亞太金融評論》中關(guān)于跨境并購的板塊里,多次提到了一個詞——“斯諾克資本”(Snooker Capital),一家注冊地模糊、行事低調(diào)的私募基金。報道語氣謹慎,多用“神秘”、“背景深厚”、“手法凌厲”等詞匯形容,并暗示其正密切關(guān)注亞太市場,尤其對科技和高端制造業(yè)有興趣。

而盛名祖近期頻繁的海外通話,以及她某次經(jīng)過書房門口偶然聽到的零碎詞語——“對賭協(xié)議”、“離岸架構(gòu)”、“斯諾克……”——似乎隱隱能與這本雜志上的信息對應上。

一個模糊的猜想在她心中慢慢成形。盛名祖,或許正在秘密籌劃一場與這個“斯諾克資本”相關(guān)的大動作,而且,他似乎并不希望外界過多關(guān)注。

這能成為她的籌碼嗎?她不確定。這猜想脆弱得像蛛網(wǎng),風一吹就散。

這天下午,她正坐在花園的藤椅上看書——一本無關(guān)緊要的散文集,做樣子罷了——管家無聲地走過來。

“太太,”他微微躬身,“先生吩咐,今晚您需要陪同出席一個慈善晚宴?!?/p>

黃思穎翻書的手指一頓。晚宴?盛名祖居然會主動要求她陪同出席?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抬起頭,眼中帶著真實的訝異。

管家臉上依舊是標準的恭敬表情:“先生希望您……得體一些。造型師團隊一小時后會到?!?/p>

得體。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帶著明確的指令意味。打扮得像個合格的盛太太,但又不能搶了誰的風頭。她幾乎能想象盛名祖下達命令時冷漠的神情。

心里涌起一股反感的膩味,但她面上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知道了?!?/p>

一小時后,臥室變成了臨時造型室。四五個人圍著她轉(zhuǎn),禮服、珠寶、鞋履一一呈上。風格無一例外,都是溫婉端莊、低調(diào)奢華的路線,完美符合豪門闊太的人設,卻也完美抹殺任何個人特色。

她像個人偶,任由他們擺布。心里卻冷眼旁觀,甚至有點想笑。盛名祖對她所有的“塑造”,從性格到衣著,都是為了滿足他設定好的模板。

最終選定了一條香檳色的一字領(lǐng)長裙,款式經(jīng)典保守,面料卻極好,在光線下流淌著柔和的光澤。妝容清淡,長發(fā)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一套珍珠首飾點綴其間。

看著鏡子里的人,溫順,優(yōu)雅,毫無攻擊性。一個完美的、沉默的花瓶。

很好,這很“盛太太”。

晚宴設在市中心頂級酒店的宴會廳。水晶燈璀璨,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諝庵谢旌现呒壪闼⒀┣押褪澄锏膹碗s氣味。

盛名祖一路無話,只在她下車時,手臂微微屈起,示意她挽住。動作流暢自然,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次。他的側(cè)臉在霓虹閃爍下更顯冷峻,唇角甚至能牽起一絲應酬式的淺淡笑意,但眼底沒有絲毫溫度。

黃思穎挽著他的手臂,指尖能感受到高級西服面料的細膩紋理,也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緊繃。他們像一對最光鮮亮麗的假面夫妻,步入這場虛偽的名利場。

不斷有人上前寒暄。盛總長盛總短,恭維聲不絕于耳。盛名祖游刃有余地應對,偶爾將她淡淡一帶:“這是我太太?!?/p>

那些人便會投來或好奇或?qū)徱暤哪抗?,客氣地稱贊一句“盛太太真是溫婉動人”。然后話題迅速回到商業(yè)、政策、合作上,無人再多看她一眼。

她配合地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唇角揚起的弧度都經(jīng)過精確測量。內(nèi)心卻像隔著磨砂玻璃看世界,一切喧囂都被模糊、推遠。她感覺自己像個透明人,或者說,一個寫著“盛名祖附屬品”標簽的擺件。

直到一個溫柔得能滴出水的聲音響起。

“名祖?!?/p>

黃思穎感覺到盛名祖的手臂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她抬眼望去。

一個穿著白色魚尾裙的女人款款走來,妝容精致,笑容完美,像一朵精心栽培的白玫瑰。她的目光直直落在盛名祖臉上,仿佛完全沒看到黃思穎的存在。

是林薇。

黃思穎的心猛地一沉。原來如此。難怪盛名祖會破天荒帶她出來,是為了在真正的白月光面前,演一出“家庭和睦”的戲碼?讓她這個替身,來襯托他們的情深不渝?

林薇終于施舍般地將目光轉(zhuǎn)向黃思穎,上下打量了一下,笑容依舊甜美,眼底卻有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輕蔑。

“這位就是思穎妹妹吧?真是……乖巧可人?!彼Z氣親昵,卻帶著居高臨下的評價意味,“名祖,你真是好福氣,太太這么安靜體貼,不像我,總是吵著你?!?/p>

話語里的親疏立判,暗箭直射而來。

黃思穎感覺到盛名祖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臉上,帶著審視,似乎想看她如何反應。是窘迫?是失態(tài)?還是繼續(xù)扮演那無知無覺的木偶?

一股極其強烈的惡心感突然涌上喉嚨,比任何一次孕吐都來得猛烈。不知道是因為林薇身上過于濃郁的香水味,還是因為她話里那令人作嘔的茶味。

她臉色瞬間白了白,下意識地抬手掩唇,微微側(cè)身,強壓下那陣不適。

這個細微的動作,卻讓盛名祖眉頭微蹙。林薇眼底則掠過一絲得意,仿佛認定了她的“上不了臺面”。

然而,黃思穎深吸一口氣,再轉(zhuǎn)回臉時,笑容依舊得體,甚至比剛才更柔和了幾分。她微微向前半步,不是靠近盛名祖,而是更接近林薇,聲音輕柔,卻清晰地足以讓周圍幾人都聽見:

“林小姐說笑了。名祖他平時工作忙,確實需要安靜。像我這樣笨嘴拙舌的,也就只能幫他應付一下這種不得不來的場合了。”

她頓了頓,目光真誠地看向林薇,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羨慕:“倒是真羨慕林小姐這樣的,和名祖有那么多共同話題,能在他正事上幫到他。聽說林小姐家的公司和盛氏最近有合作?真是強強聯(lián)合?!?/p>

她的話音落下,林薇臉上的完美笑容瞬間僵硬了一瞬。

黃思穎的話,聽著全是自謙和奉承,卻句句戳在關(guān)鍵點。點明了自己“盛太太”的合法身份,點明了林薇只是“合作方”,更暗示了盛名祖帶她出來只是“應付場合”。

最重要的是,她提到了“合作”。這是那本雜志和書房偷聽帶來的模糊信息,她不確定,但此刻用來試探,正好。

果然,盛名祖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像冰錐一樣刺向她。他攬著她手臂的力道不著痕跡地加重,帶著警告的意味。

林薇的眼神也變了,那層溫柔的假面裂開一絲縫隙,露出底下的驚疑和審視。她似乎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溫順無害的“替身”,竟然會知道合作的事,還能說出這樣一番綿里藏針的話。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緊繃。

黃思穎卻仿佛毫無所覺,依舊維持著那副溫婉無害的表情,甚至因為剛才強忍惡心,眼尾微微泛紅,顯得更加我見猶憐。

她輕輕靠回盛名祖身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氣若游絲般低語:“名祖,這里有點悶,我好像……又有點不舒服了?!?/p>

盛名祖低頭看著懷里女人蒼白的臉和那雙氤氳著水汽、似乎下一秒就要暈倒的眼睛,再看向?qū)γ嫘θ萁┯驳牧洲?,眼神幽暗難辨。

這場無聲的硝煙,第一回合,似乎吹響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號角。


更新時間:2025-08-27 06: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