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秋鳳摔門時,玄關的感應燈還沒來得及熄滅,暖黃的光裹著她單薄的背影,
像一層隨時會破的糖衣。那光線在門合上的瞬間被截斷,
留給鈺羽的只有驟然降臨的黑暗和死寂。鈺羽僵在客廳中央,
指尖還殘留著她剛才推搡時的力道,不算重,卻像攥著一把冰碴,順著血管往骨頭縫里鉆。
茶幾上攤著剛涼透的糖醋排骨,是秋鳳下午燉了兩個小時的。她總說鈺羽胃不好,
得吃點軟和的,可剛才爭執(zhí)時,這碗承載著她心意的排骨被掃到了地毯上,
醬汁洇開深色的印子,像塊洗不掉的疤,更像他們關系中一道新鮮的傷口。
“你跟她眉來眼去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我會不會生氣?”秋鳳的聲音還在耳邊炸著,
帶著哭腔,卻咬得極狠,“鈺羽,我要的不是你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說愛我,
是你能撐起個人樣!什么時候你能上富豪榜前五百,什么時候再來找我,不然,
咱們這輩子就算了?!薄懊紒硌廴ァ保库曈鹣胄?,嘴角卻扯得發(fā)疼。
下午在創(chuàng)業(yè)園區(qū)的咖啡廳,他跟杜柔閑不過是對著項目計劃書爭論了兩句,
杜柔閑遞筆時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他當時滿腦子都是下周要到期的資金缺口,
連抬頭看她表情的功夫都沒有??汕秫P就坐在斜對面的卡座里,手里捏著沒喝完的檸檬水,
眼神冷得像寒冬的湖面。他想解釋,想拉她的手,可秋鳳猛地后退一步,
從背包里掏出個東西拍在桌上,是兩人去年在洱海邊拍的合照。照片里他背著她,
兩人笑得露出八顆牙齒,陽光灑在臉上,幸福幾乎要溢出相紙。
可此刻照片邊緣被秋鳳的指甲摳出了幾道白痕,像是要將那段美好生生撕裂。
“這個你留著吧,”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顫抖,“要是哪天你真忘了我,就扔了。
”門“砰”地一聲合上,震得墻上的時鐘晃了晃,分針指向八點半。鈺羽蹲下來,
伸手去撿地毯上的排骨,醬汁粘在指尖,又腥又甜。他想起秋鳳剛搬來的時候,
也是這個季節(jié),她抱著一盆多肉,站在出租屋門口,笑著說:“鈺羽,以后咱們的家,
就要有煙火氣啦。”那時候他剛辭職創(chuàng)業(yè),口袋里只有兩萬塊,租的房子在老小區(qū)的六樓,
沒電梯。秋鳳每天下班回來,會先去菜市場買新鮮的菜,等他加班回來,總能聞到飯菜香。
有一次他因為項目失敗,在樓下蹲了半小時不敢上去,秋鳳下來找他,沒罵他,
只是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說:“沒事,大不了咱們再重新來,我相信你?!笨涩F在,
她走了。理由是他跟別的女人“眉來眼去”,要求是他成為富豪榜前五百名。
鈺羽把沾了灰的排骨扔進垃圾桶,轉身走到陽臺。秋鳳的自行車還靠在墻角,
車筐里放著她昨天剛買的草莓,已經蔫了,像他們枯萎的愛情。樓下車水馬龍,
路燈的光鋪在馬路上,像一條發(fā)光的河。他掏出手機,想給秋鳳打個電話,
卻發(fā)現她已經把他拉黑了,微信紅色的感嘆號刺眼得像血,
電話里機械的“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重復提醒著他已被拒之門外。這時,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杜柔閑發(fā)來的消息:“鈺羽,抱歉,下午的事是不是讓秋鳳誤會了?
我跟她解釋一下吧?!扁曈鸲⒅聊唬种笐以阪I盤上,半天沒敲出一個字。
他不知道該怪杜柔閑,還是怪自己,更不知道該怪秋鳳的小題大做,
直到他想起秋鳳剛才眼里的失望,那種失望不是因為“出軌”,是因為“失望”。
她不是第一次跟他說,希望他能更“穩(wěn)”一點,別總是憑著一股沖勁蠻干,
可他總說“等項目成了就好了”,卻從來沒給過她一個具體的“好”的樣子?;蛟S,
富豪榜前五百,不是她要的結果,是她要的一個“證明”,
一個他能扛起責任、給予安全的承諾。鈺羽把手機扔在沙發(fā)上,走到窗邊,
看著秋鳳可能消失的方向。夜風吹進來,帶著點涼意,他突然覺得喉嚨發(fā)緊,
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他摸了摸口袋,沒摸到煙,卻摸到了秋鳳早上塞給他的薄荷糖,
她總說他抽煙傷胃,讓他用薄荷糖代替。糖紙剝開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糖在嘴里化開,
涼得他眼睛發(fā)酸?!昂茫彼麑χ諢o一人的客廳,輕聲說,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堅定,
“我答應你。第二章鈺羽的鬧鐘定在凌晨三點五十,比小區(qū)里最早打鳴的公雞還早十分鐘。
黑暗籠罩著房間,只有手機屏幕發(fā)出微弱的光芒,映照著他疲憊的臉。他租的房子換了,
從原來的六樓出租屋,搬到了公司附近的單身公寓,準確來說,
是把公司的會議室改成了臨時臥室。一張折疊床,一個裝滿換洗衣物的行李箱,
還有一摞堆到天花板的項目資料,就是他全部的家當。墻上掛著一幅帝京市地圖,
上面密密麻麻標注著客戶分布和市場區(qū)域,而在角落處,貼著一張小小的洱海合照,
是秋鳳留下的那張,他細心地用膠帶修復了邊緣的破損。每天凌晨四點,
他準時坐在辦公桌前,面前放著一杯速溶咖啡,不加糖不加奶。以前秋鳳總不讓他喝速溶,
說對胃不好,會給她煮現磨的咖啡,還會在旁邊放一小碟手工餅干,形狀總是心形的。
現在沒人管他了,速溶咖啡喝得他胃里泛酸,他也只是皺皺眉,再灌下去一大口,
仿佛那苦澀能沖淡心里的痛。創(chuàng)業(yè)的第三年,鈺羽的公司終于有了點起色,
做的是智能硬件研發(fā),主打老年健康監(jiān)測設備。可就在他以為能喘口氣的時候,
合作的代工廠突然提價,理由是原材料漲價。如果答應,
公司的利潤會被壓縮到幾乎為零;如果不答應,已經簽好的訂單就要違約,
賠償款足以讓公司倒閉?!扳暱?,要不咱們找別的代工廠試試?”助理小陳揉著通紅的眼睛,
把一份代工廠名單放在鈺羽面前,“我昨晚聯系了三家,都回復說最近產能滿了,
要等至少三個月。”鈺羽盯著名單,指尖在桌面上敲著,節(jié)奏越來越快。三個月,
訂單的交貨期只有一個月,根本等不起。他想起秋鳳臨走時說的“撐起個人樣”,
突然覺得有點諷刺,連一個代工廠的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談什么富豪榜。“走,
去趟郊區(qū)的那家代工廠?!扁曈鹜蝗徽酒饋恚テ鹜馓拙屯庾?。小陳愣了一下,
趕緊跟上:“鈺總,那家廠咱們之前聯系過,
他們老板說不做小訂單的...”“不做也得去試試?!扁曈鸬穆曇艉艹粒?/p>
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郊區(qū)的代工廠離市區(qū)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凌晨五點的公路上沒什么車,
只有路燈一路往后退,像一條光的河流。鈺羽靠在副駕駛座上,閉著眼,卻沒睡著。
胃里又開始疼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想找顆薄荷糖,卻摸了個空,昨天就吃完了。
他想起秋鳳每次在他胃疼時,都會把熱水袋裹在毛巾里,敷在他的胃上,然后坐在旁邊,
一邊給他揉肚子,一邊罵他“不按時吃飯”。那時候他總覺得她嘮叨,現在卻覺得,
那種嘮叨是世界上最暖的東西,暖到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胃部隱隱作痛,不是病痛,
而是思念的痛。代工廠的老板姓王,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脾氣很倔,
手上有著常年與機器打交道留下的老繭和傷疤。鈺羽找到他的時候,
他正在車間里盯著工人干活,手上還沾著機油。“王總,我是鈺羽,想跟您談談訂單的事。
”鈺羽遞上名片,臉上帶著點疲憊,卻還是盡量擠出禮貌的笑容。王總看了一眼名片,
又上下打量了鈺羽一番,嗤笑一聲:“我不是跟你助理說過了嗎?不做小訂單,
你還來干什么?”“王總,我的訂單雖然不大,但我敢保證,后續(xù)的合作只會多不會少。
”鈺羽跟著王總走到車間外的空地上,“而且,我的產品是做老年健康監(jiān)測的,
您家里應該也有老人吧?這個設備能實時監(jiān)測血壓、心率,還能一鍵報警,
要是老人獨自在家,也能放心...”“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蓖蹩偞驍嗨?,
“我開工廠是為了賺錢,不是做慈善。你的產品再好,現在給不了我足夠的利潤,
我憑什么幫你?”鈺羽咬了咬嘴唇,沉默了幾秒,突然說:“王總,
我可以把我公司的股份分你5%,只要你能幫我完成這次的訂單,后續(xù)的合作,
我給你讓利10%?!蓖蹩偟哪_步頓住了,轉頭看向鈺羽,
眼神里帶著點驚訝:“你知道5%的股份意味著什么嗎?要是你公司以后發(fā)展好了,
這可不是小數目?!薄拔抑??!扁曈鸬穆曇艉茌p,卻很堅定,“但我更知道,
要是這次訂單黃了,我公司就沒以后了。”那天,鈺羽在代工廠跟王總談了三個小時,
從產品的前景,到公司的規(guī)劃,再到他自己的想法。他說得口干舌燥,喉嚨里像塞了砂紙,
直到王總終于松口:“行,我就信你一次。不過,要是你敢騙我,咱們以后就別再見面了。
”走出代工廠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八點。陽光照在身上,卻沒什么溫度。鈺羽掏出手機,
想給小陳報個喜,卻看到杜柔閑發(fā)來的消息:“秋鳳昨天去醫(yī)院了,急性腸胃炎,
我陪她掛了水,她不讓我告訴你?!扁曈鸬男呐K猛地一縮,手指都在抖。
他趕緊給杜柔閑回電話,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扳曈穑銊e激動,”杜柔閑的聲音很輕,
“醫(yī)生說她是因為沒按時吃飯,加上著涼了,沒什么大事,現在已經回家休息了。
”“她住在哪?”鈺羽的聲音發(fā)顫,“我想去看看她。”“她不讓我告訴你地址,
”杜柔閑嘆了口氣,“她說你現在應該專心搞事業(yè),別分心。鈺羽,
其實秋鳳她...”“她是不是還在生氣?”鈺羽打斷她,心里像被針扎著。“她不是生氣,
是怕?!倍湃衢e的聲音低了下去,“她怕你還是以前那個遇到點事就慌的人,
怕你給不了她安穩(wěn)的生活。她跟我說,要是你真能做到富豪榜前五百,說明你真的長大了,
那時候她就放心了?!扁曈饞炝穗娫?,靠在車身上,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他以為秋鳳是因為錢,因為他沒本事,可原來她只是怕他永遠長不大,
怕他們的未來沒有保障。她不是在為難他,而是在給他一個成長的目標,
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他掏出手機,給秋鳳發(fā)了一條短信,雖然知道她不會回復:“秋鳳,
我會努力的,等我,好不好?”然后他擦干眼淚,上車,對小陳說:“回公司,
還有很多事要做?!蹦翘焱砩?,鈺羽在公司加班到凌晨兩點。他把王總的合作協議整理好,
又跟團隊開了會,安排接下來的生產計劃??Х群攘艘槐忠槐咐锏奶墼絹碓絽柡?,
他卻好像感覺不到了。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時候,他不小心把咖啡灑在了桌上,漬痕暈開,
像一朵黑色的花。他看著那朵“花”,突然想起秋鳳以前總說,他喝咖啡像個孩子,
總把杯子弄灑。那時候他會笑著把她拉過來,讓她幫他擦桌子,
現在卻只能自己用紙巾一點點蹭掉。擦到一半,他的手機亮了一下,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胃不好就別喝那么多咖啡,桌上放盒餅干,記得吃。
”鈺羽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是秋鳳。他趕緊回短信:“你怎么知道我沒吃餅干?
你是不是還在關心我?”可是那條短信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回復。鈺羽握著手機,
坐在黑暗里,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他知道,秋鳳沒有真的離開他,她只是在某個地方,
默默地看著他,等著他長大。而他能做的,就是拼盡全力,盡快走到她面前,
告訴她:“我長大了,我們回家吧?!钡谌逻M入夏天,帝京的雨就多了起來,
總是毫無征兆地潑下來,把整個城市澆得濕漉漉的。雨水敲打著高樓大廈的玻璃幕墻,
順著街道流淌,形成一條條臨時的小溪。鈺羽的公司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老年健康監(jiān)測設備一經推出,就因為精準度高、操作簡單,受到了市場的歡迎。
訂單越來越多,公司的規(guī)模也在擴大,從原來的十幾個人,變成了現在的上百人。
辦公室從創(chuàng)業(yè)園區(qū)的小隔間搬到了寫字樓的整層,落地窗外是帝京繁華的街景。
可鈺羽卻越來越忙了。他每天要開無數個會,見無數個客戶,還要處理公司內部的各種問題。
他很少能在凌晨兩點前睡覺,也很少能按時吃飯。胃藥成了他口袋里的常備品,
有時候疼得厲害,他就吞兩片,然后接著工作。只有在偶爾歇息的片刻,他會站在落地窗前,
看著帝京三號別墅區(qū)的方向,那是秋鳳曾經說過喜歡的地方,他說過要買給她的承諾。
這天下午,帝京突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點砸在辦公室的玻璃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鈺羽正在跟一個投資人視頻會議,突然覺得頭暈得厲害,眼前的屏幕都開始模糊。“鈺總,
您沒事吧?”投資人在視頻里看出了他的不對勁,關切地問?!皼]事,可能是有點累了。
”鈺羽揉了揉太陽穴,強撐著笑了笑,“咱們繼續(xù)談吧?!睍h開了一個小時,結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