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她有時會羨慕電視劇里的人。因為他們看起來沒有任何缺點，會社交，會打扮，
不會因為在路上遇見以往的同學而不知所措，不會做錯事情，
不會擔心自己一句話讓別人不開心，不會在一件小事上糾結，
例如她和另一個人同時邁出一道門，會在這一秒鐘閃過兩種想法，
且來回切換……也許是她在這個年紀總是愛看一些偶像劇吧。她16周歲，不是18歲。
在被問多大年紀時，父母總是說18歲，她站在一邊，表面上沒反應，默默在心里反駁，
我才16歲好不好，18歲太老了。這個暑假，她即將升入高中。在此之前，
她完成了一次中規(guī)中矩的中考，毫無意外沒有考入重點高中，也沒有進入最一般的高中，
兩個高中之間的分數(shù)只差了5分，恰好卡在中間。她有很充分的理由認為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這意味著她要去一個鄉(xiāng)鎮(zhèn)高中讀書。只是九年義務教育都是在小縣城里的她，
不知道會不會想家。特意回來陪她中考的姐姐還沒有回省會城市上班，晚上兩姐妹睡在一起，
她好奇地問，“姐，高中好玩嗎？”盡管她早已知道高中的辛苦，
因為她們家剛好住在那所最一般的高中的對面，從窗戶便可看見操場和教學樓。初中的時候，
她已經(jīng)要睡覺了，窗戶那邊的學生還在正襟危坐 ，《夜空中最亮的星》也常把她弄醒。
可她還是想問一句，她想知道的具體一點。“哎呀，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和她以往的語氣一模一樣。她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耳朵在聆聽寂靜。開學報到的第一天，
在她的記憶里留下了一條被風卷起塵土的路，是這個小鎮(zhèn)的主干路。在路的盡頭，
依稀可見曾經(jīng)繁華的痕跡，到處都是商店牌子，但是看起來關了很多年，牌子已經(jīng)泛黃。
在商店牌子的盡頭，是她的學校。早上，四點，公雞打鳴，醒了，特別清醒。換上軍訓服。
也是第一次軍訓，不過，誰能想到，就是穿著軍訓服跳兩節(jié)課的廣場舞呢？
“怎么也飛不出花花的世界，
原來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她在這一周里一直都是單獨行動，不是她不想獨來獨往，
而是班上的同學早已兩兩組隊 。宿舍上鋪的兩個同學也每天一起走，她實在感到奇怪，
為什么大家似乎以前都認識？她想起，這種感覺小學一年級時也曾有過，
她也是自己一個人看著周圍的人打鬧。后來打破這種局面的是，
她上體育課的時候看見自己班同學在玩丟手絹，她走過去輕輕拍拍一位同學的肩膀，
緊接著小聲問：“我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嗎？”但現(xiàn)在恐怕行不通了，
因為周圍的人和自己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再是簡簡單單的打鬧了。
每個人的經(jīng)歷和思想都是獨立的，能否聊得來，三觀是否一致是重要的問題。
在跳廣場舞的休息時間是最討厭的，那時候她的孤單才是最明顯的。
一個人站在講臺邊不知所措，她假裝在觀察那棵長著長豆角的樹。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
軍訓鞋，穿起來有特別的感覺。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體育課因為跳廣場舞取消了。
直直地立在操場上，偶爾會看見宿舍上鋪的室友，她其實蠻想和她們一起的。
幾天的相處下來，她發(fā)現(xiàn)在整個班級里，似乎只有她倆能合得來?？伤龥]有行動，
默默地看著。第一周的周末，學校大發(fā)慈悲允許回家。周五晚上，下鋪都回家了，
宿舍里只剩她們仨。沒有了往日的直到熄燈后都不停的嘰嘰喳喳說話聲，
安靜的氛圍她很喜歡。第二天大家都起的很早，有一個室友去找同她搭車的伙伴去了，
只剩下兩個人?！澳阋渣c這個嗎？”這位室友的名字是莫晚風。
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以為走的是女神風，沒想到是搞笑風。“哇哦，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蹦盹L把手中的水煮魚零食遞了過來，“嗯，真的很好吃。
”她們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站在宿舍窗臺邊等著各自的車。這成為兩人日后友誼的開端，
也是她第一次在這個校園里閑談。說起在第一天的晚自習，淚水在她眼里打轉(zhuǎn)。很累，
一想到要持續(xù)三年，她很難忍住。說起這學校的奇葩規(guī)定，居然不可以在教學樓里吃東西，
這也很難忍住。在那次閑談過后，她竟然自然而然地加入到宿舍上鋪的隊伍中，打怪升級。
二下雨了，三個人擠在一把雨傘之下。以往都是莫晚風和王嘉曄打一把雨傘的，
現(xiàn)在變成三個人了，也還是只有一把雨傘。她不在乎雨滴會在身上，頭上，所以她沒有雨傘，
她覺得麻煩。軍訓的時候，一群沒有臉的人影在她周圍撐著傘，
她帶著迷彩帽子在中間好像要迷失了。她知道不是自己的問題，但還是懷疑是自己的問題。
漸漸地，她習慣了這沒有波瀾又忙碌的生活。可凡事都怕個對比，與初中相比，
好像是從天堂落到了地獄。以前總有一大堆朋友圍在她身邊，每天分享有趣的事，
以前她的成績在班里還算可以，老師總是很重視她?，F(xiàn)在她只有兩個剛認識的朋友，
可是座位都離她遠著呢，也不再好意思一下課就去找她們玩。成績勉強不是倒數(shù)，
沒有老師認識她，甚至沒人會叫她的名字。不變的是數(shù)理化還是一如既往的爛，
即使在一開始已經(jīng)努力學習了，第一次數(shù)學考試，成績還是在及格線旁徘徊。
不過她絕對想不到這是她高中數(shù)學成績最高的一次。二班主任是她的數(shù)學老師，剛從教兩年，
很要強，講課速度快，說話節(jié)奏強，配合著一些手部動作，班上同學的思路必須時刻跟緊，
否則就跟不上了。老師在自習課把她叫出去談話了，沒有責備她，只是告訴她要加油。
她明白老師是想要鼓勵鼓勵她，督促督促她。可她回到座位上還是止不住淚水，
滴在剛剛畫好的大氣輻射示意圖上，不敢出聲，呆呆地看著筆記，
旁邊的同桌也不敢朝她這邊看。每天的作業(yè)都很多，尤其是令她頭大的物理和化學。
想放棄又放棄不了，想學又學不會，整天和它們死磕。
每次做物理化學的卷子都要花費3節(jié)課的時間，等老師講題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錯了好多。
越學她越迷糊，還好同桌是個學霸，她擁有第一時間借鑒卷子的便利條件。
唯一的快樂是上體育課，因為她現(xiàn)在有兩個小伙伴了呢。她們先去小超市買點零食，
她最愛冰激凌和魔芋爽。有意思的是她每次撕開魔芋爽的包裝，
總是會把辣椒油噴到莫晚風的袖子上。雖然她們剛認識沒多久，可莫晚風絲毫不會生氣，
會調(diào)侃她，然后三個人一起笑起來?！鞍?，你怎么個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當然了，這么干過幾次后，她撕的時候極為小心，都蹲到地上去了。飽餐一頓后，
會去操場走走石子路，三個女孩站在操場中間，“我好不喜歡這個學校啊?！薄拔乙彩?。
”“嗯嗯，還是喜歡初中，那時候真好啊，學習壓力沒這么大，沒有這么忙碌。
”她們抬起頭，天上的云好像鱗片，伴有黃色的晚霞，“也許我們以后會懷念現(xiàn)在的時光呢。
”“也許不會懷念現(xiàn)在的時光，但會懷念此刻的晚霞和身邊的人，
就像現(xiàn)在懷念以前的朋友一樣，誰會知道呢？”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風把人吹得很舒服。
如果每天都不上間操的話，她們?nèi)齻€就可以在操場上散步了，吃吃喝喝，
在忙碌的學習中短暫的抽離。有一天莫晚風帶了一副羽毛球拍，
是一個熱愛運動充滿活力的酷女孩呢。而她呢，雖然有時也很陽光，但沒有一點運動天賦，
連游戲天賦也沒有，無論干什么，她總會輸?shù)?。自詡為游戲加體育黑洞。她站在一旁，
默默看著沐浴在陽光下拿著球拍左右揮舞的兩人，即使接不到球也不懊惱，
笑嘻嘻地去把球撿回來，利落地把球發(fā)出去。感受著時光的美好，想讓指針停留。
她們打累了，往她這邊湊過來，”喲，你也為我著迷吧，哈哈，
眼睛都看直了……”王嘉曄瞇起了眼睛?！笆呛芄慈四?，姐姐?！蹦盹L接著話茬說。
她回過神來，以往她會沖著她們寵溺地笑，認真地傾聽她們，
可今天主動提起了話茬：“馬上分科了，咱們是最后一屆老高考。你們選文還是選理？
”莫晚風先開口了，“我選文，因為對理科不感興趣。”“哇，真的嗎，
我以為就我一個想要選擇文科呢?！彼行┎豢伤甲h，“你呢，嘉曄，你理科成績很不錯，
應該會選理吧?！薄班?，沒錯，還是你了解我，文理科對我來說成績都差不多，
理科選擇更多吧。”嘉曄那天晚上回到宿舍，跟她隔空對話，“要不你也選理科吧，
我可以幫你輔導的?！逼鋵嵥睦锸切﹂_了花的，但是沒辦法，她是一定要選擇文科的，
初三的時候就下定了決心。只是她不想和現(xiàn)在的小伙伴分開。
她知道她不可能改變別人的想法，也不會試圖去改變。她很想對嘉曄說一說心里的話，
想好好地告別。她多次默默地在心里想著要說出來的話，每次見到她又覺得這些話太突兀，
也許她根本沒有資格去說，她們的關系還沒有這么深。后來她終于明白，想說的話一定要說，
可能沒有以后了。一轉(zhuǎn)眼，到了分班的日子。。分宿舍前一天晚上，
宿舍里其實還同往常一樣，下鋪的同學依舊聊得開心，因為要走的人只有她和莫晚風。
而她們兩個，分到了不同的班級和不同的宿舍。三她極其的不適應新班級和新宿舍，
有一種換了一個學校的感覺。新的班主任是一個男的歷史老師，第一節(jié)班會就朝著她們吼，
給了她們一個下馬威。這次雖然前后左右都換成了女同學，但是仍覺得聊不來，
每天找隔壁班的莫晚風。王嘉曄和她倆不在同一個樓層，她們?nèi)齻€再次遇見的時候，
嘉曄的身邊已經(jīng)有了新的伙伴，打了個招呼就匆忙的走了。來到文科班，她覺得輕松了許多，
每天有了很多屬于自己的時間?！蚌蚁雽懶≌f，你知道，我愛看小說?，F(xiàn)在我想寫。
我不是總懷念過去的朋友嗎，我想寫她們的故事，怎么樣？”莫晚風挑了挑眉，“怎么樣啊，
快說話?！彼肓讼?，說:”你這本小說，不會到最后只有第一章吧？”“你奪筍哪？
等著看小說吧你！””其實我初中的時候也寫過，我下次回家?guī)斫o你看看？
”“什么類型的啊，我必看。”“武俠的。”“靠，這么厲害.”“嗯哼，
只有一章哈哈……”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文成績一直都不錯，但是她最喜歡學的是政治。
她很喜歡背誦政治知識點，很有邏輯，不太需要動腦，背一背就可以。拋棄了物理和化學，
輕松了不少。但是數(shù)學成績拉跨得不行，再加上學校實力不強，文科人少，只有100人，
還有一半人忙著玩玩和談戀愛，所以每次都是在十幾名徘徊。學習氛圍已經(jīng)不強，
大半年過去，大家好像都失去了沖勁。不過即使成績已經(jīng)穩(wěn)定在十幾名，
家人還是會有意無意數(shù)落她，把別人家的孩子掛在嘴邊。她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如何反駁，
可她覺得反駁沒有意義，因為不可能改變他們根深蒂固的想法。
家人在她的生活里是很小的一部分?！蹦盹L，你這次考的怎么樣？”莫晚風搖搖頭，
一臉無奈：“還是那個樣子?！薄澳悄阋欢ㄒ佑桶?，
我還希望下次考試和你在同一個考場呢。”這真是最樸實的愿望。莫晚風好像又鼓起了信心，
“我們一起加油啊。”四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愛上體育課，恰好某天的體育課和晚風一起。
她們有時愛談起老師，“我班班主任超級超級好玩，超級好，他已經(jīng)答應我們了，
期末考靠近年級前三就請我們吃冰棍！”莫晚風說這話時得意洋洋的，手舞足蹈，繪聲繪色，
把當時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再現(xiàn)了出來。“這么棒！不過我們語文老師更棒，你知道嗎，她，
在知名刊物上發(fā)表過好幾篇文章……”她又問道，“那，那，你的小說咧，
寫到哪里了……”聊的過于投入，都沒有發(fā)現(xiàn)身邊的同學都走了。
直到莫晚風順手看了一下表，“快跑啊，上課了，”人已經(jīng)離她好幾米遠了，跑！回到班級，
發(fā)現(xiàn)班主任剛從教室里出來，示意她趕緊回到座位，老師要開始上課了。還好，
那周她就坐在門旁邊，不太顯眼。真是不一樣的回憶呢。一場秋雨一場寒，
那天晚上放學雨下得急，黑乎乎的，晚風不在身邊，她又一次在傘堆里走。走著走著，
突然發(fā)現(xiàn)好像沒有雨落在身上了，抬頭看，是一把最常見的黑色雨傘在她頭頂，舉得高高的。
而到了冬天，她對體育課的喜愛減少了一半。在超市里的時間就大大增加了，
她們在超市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逛，路過火腿腸貨架，
莫晚風指著一個火腿腸說：“這個我吃過欸，覺得不太好吃。”說完朝前走了。她走了過去，
站在貨架前，背對著后面的冰箱。“我感覺這個……”說到一半，她想轉(zhuǎn)過身追上莫晚風，
面前有一個黑色的羽絨服，她不自覺地順著衣服往上看，碰上一個男孩的眼睛。
時間好像真的停留了。對視了三四秒，她感到尷尬，是她現(xiàn)在班級的同學，沒有什么交集，
只記得他學習成績很好，“……挺好吃的呀?！弊分盹L的身影走開了，
心里有一種奇妙的前所未有的情感。她根本不想去細細體會這情感，希望趕快消失在腦海中，
等待著時間發(fā)揮作用。兩人又像往常那樣在操場上散步?！疤炷?，
最近幾天我晚上總是睡不好，嗚嗚嗚，上課實在困得不行不行得了?！薄鞍パ?，怎么啦，
我晚上睡得挺好的，不過也困死了，尤其是早自習，噩夢呀?！薄班艆龋乙彩?，
我就是感覺……”話未說完，她走著走著抬起了頭看向了前方。
以往她都是平視或者看向身邊的人，可在那一刻就是莫名其妙的抬起了頭，又對上那雙眼睛，
一直互相看著對方，直到走了過去。“感覺什么？”“感覺，感覺我和你不太一樣，
我總是晚三晚四的時候困，還不是一般的困，是搖頭晃腦的困，”她沒露出半點異常，
“還好最近作業(yè)不多，要不然都寫不完哪?！鄙险n鈴響起，兩人戀戀不舍地分開了，
進入了各自的教室。“六國論！起！”語文課代表雖然看起來瘦弱，但是聲音洪亮，
嘈雜的聊天聲轉(zhuǎn)變成朗朗的讀書聲，“六國破滅，非并不利，戰(zhàn)不善，
弊在賂秦……”語文老師愛穿紅色裙子，擁有獨特的氣質(zhì)，踩著高跟鞋走進教室，
面帶著微笑?！霸蹅儼噙@次月考考得非常不錯，年級第一！下次繼續(xù)保持！
”“哇哇哇哇……”雷鳴般的掌聲響徹班級，班上積極活躍的同學立馬提議：“老師，
請吃雞排！”語文老師無奈地笑笑，“你們啊，哈哈哈，這次不算，下次期末，
咱們保持住這個成績，咱們就……吃黃瓜！”班級又一次沸騰起來?！包S瓜綠色健康，
還是咱這的特產(chǎn)嘞?！彼齻儍芍芊乓淮渭?，蔬菜水果也算是罕見物，聊勝于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