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檢報告出來那天,我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指尖冰涼。
報告單上“幽門螺旋桿菌:陽性”那幾個字,讓我的胃部猛地一緊,一陣惡心感涌了上來。
醫(yī)生的話在耳邊回響:“這是典型的家族內(nèi)交叉感染,回去查查,
看家里是不是有人吃飯習(xí)慣不太好?”我腦子里“轟”的一聲,瞬間浮現(xiàn)出婆婆那張臉。
每頓飯后,她都會把筷子頭塞進(jìn)嘴里,滿足地“滋溜”一聲,將上面的油星吮得干干凈凈,
然后再用那雙筷子,熱情地往我碗里夾菜。過去那些讓我反胃的瞬間,
如今串聯(lián)成了一條清晰的證據(jù)鏈,指向我們?nèi)胰说慕】祵徟小?.晚飯桌上,四方菜,
一鍋湯,熱氣騰騰。婆婆張?zhí)m又用她那雙剛吮過的筷子,夾起一塊最大的排骨,
顫巍巍地伸向我碗里。“文靜,吃,這個補(bǔ)?!蔽蚁乱庾R地往后一縮,排骨掉在了桌上,
濺起一小片油花。氣氛凝滯了?!霸趺戳诉@是?”婆婆的臉拉了下來。我深吸一口氣,
從包里拿出那張折疊起來的體檢報告,攤在桌子中央。“媽,我今天去拿了體檢報告。
”我指著那幾個加粗的黑字,“醫(yī)生說,幽門螺旋桿菌陽性,會傳染,嚴(yán)重了能得胃癌。
”婆婆探頭看了一眼,滿不在乎地撇撇嘴,“什么菌不菌的,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嬌氣,
整天聽風(fēng)就是雨?!薄搬t(yī)生建議,全家人都去檢查一下,以后吃飯,最好用公筷。
”我把“公筷”兩個字咬得很重。丈夫沈川給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別說了。我沒理他。
“用公(共)快(筷)?”婆婆的調(diào)門揚(yáng)了起來,帶著一股子嘲諷,
“一家人吃飯還用兩雙筷子?傳出去不讓人笑掉大牙!嫌我老婆子臟是不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蔽冶M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心平氣和,“這是為了大家的健康著想,
特別是童童還小?!薄澳闵倌梦覍O子當(dāng)擋箭牌!”張?zhí)m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拔乙话咽阂话涯虬焉虼ɡ洞?,也沒見他得什么菌!到了你這,
吃個飯都能吃出毛病來!我看你就是不想在這個家待了,變著法兒地找茬!”我看向沈川,
希望他能說句公道話。他清了清嗓子,夾了塊排骨放進(jìn)他媽碗里,語氣是慣常的和稀泥。
“媽,文靜也是好意,怕大家身體出問題?!比缓笥洲D(zhuǎn)向我,眉頭緊鎖?!澳阋舱媸?,
多大點(diǎn)事,非要拿到飯桌上說,讓媽怎么下得來臺?”“我身體好著呢,不用查!
”張?zhí)m梗著脖子,宣布道,“你們愛查誰查誰去!我是不會花那個冤枉錢的!
”一直沉默的公公也開了口,聲音不大,卻分量十足。“聽你媽的?!蔽铱粗@一家三口,
整齊劃一的陣線,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了下去。那晚的飯,誰也沒再吃一口。2.第二天,
我買了一套嶄新的家庭分餐餐具,配了顏色鮮艷的公筷公勺,放在消毒柜里。晚飯時,
我把它們一一擺上桌。婆婆一坐下,看見桌上的陣仗,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皢?,
這是要干嘛?分家???”我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給兒子童童用他的小碗小勺盛好了飯。
沈川下班回來,看到這情形,臉也沉了?!拔撵o,你非要這樣嗎?”“我覺得很有必要。
”我回答。那頓飯,吃得比昨天更壓抑。婆婆全程黑著臉,故意不用公筷,
還是用她自己的筷子,在每個盤子里翻來翻去。她挑了一塊魚肚子上的肉,
照舊在嘴里吮掉魚刺,然后夾給了沈川?!皟鹤?,吃這個,刺媽給你剔干凈了。
”我看著沈川,他沒有絲毫猶豫,張嘴就吃了下去。我的胃里一陣翻攪。飯后,
我堅(jiān)持要帶沈川和童童去醫(yī)院做檢查。婆婆在客廳里破口大罵,說我咒他們生病。
沈川被她罵得心煩,轉(zhuǎn)頭就把火氣撒在我身上?!澳憔筒荒茏屛覌屖↑c(diǎn)心嗎?
她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你就不能順著她點(diǎn)?”“順著她?讓她把病菌傳給全家嗎?沈川,
這是健康問題,不是孝順問題!”“我看你就是小題大做!”他的聲音拔高了,“就你金貴,
我們家都是泥腿子,沒那么多講究!你要是過不慣,就回你家去!”“沈川!
”我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他自知失言,別過臉去,不再看我。最終,
他還是不情不愿地被我拉去了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沈川,陽性。三歲的童童,
也是陽性。拿著那兩份報告單,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3.我拿著三份陽性報告單回到家,
直接摔在了茶幾上。“現(xiàn)在,你們滿意了?”婆婆看著報告單上和我的那一模一樣的字,
愣住了。公公也湊過來看,臉色變得凝重。沈川一言不發(fā),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
雙手插進(jìn)頭發(fā)里。“怎么……怎么會這樣?”婆婆喃喃自語,還是不肯相信,
“是不是醫(yī)院搞錯了?”“醫(yī)院搞錯了?三份報告都搞錯了?”我冷笑,“媽,
現(xiàn)在您相信醫(yī)生的話了嗎?您愿意用公筷了嗎?”張?zhí)m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哆嗦著,
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見她不說話,我直接宣布:“從今天起,這個家我來管。
所有人的餐具必須分開,消毒。每天的藥,我盯著你們吃。
”治療幽門螺旋桿菌需要吃兩種抗生素和一種抑菌藥,療程長,副作用也大。
我把藥和溫水遞給婆婆。她看著手里的藥片,突然一把揮開,藥片撒了一地?!拔也怀裕?/p>
是藥三分毒!我沒病!我就是被你這個掃把星克的!”她開始撒潑,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嚎,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你這么個攪家精回來!天天攪得我們家不得安寧!
”沈川疲憊地揉著太陽穴,“媽,你就吃了吧,為了身體好。”“我不吃!”她哭得更兇了,
“你們父子倆都被她灌了迷魂湯了!都合起伙來欺負(fù)我一個老婆子!”我懶得再跟她掰扯,
轉(zhuǎn)身回了房間,把門反鎖。我開始自己做飯,單獨(dú)吃。母子倆的治療,我也不再管。
我的行為,在他們看來,是徹底的決裂。婆婆開始在小區(qū)里四處哭訴,
跟左鄰右舍說我這個兒媳婦有多不孝,嫌棄她這個農(nóng)村來的老婆子,
有了病就想把她掃地出門。一時間,流言蜚語滿天飛。我出門買菜,
都能感受到鄰居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目光。沈川的姑姑、姨媽輪番給我打電話,
苦口婆心地勸我要“大度”,“孝順”,“以和為貴”?!拔撵o啊,你媽那個人就是嘴碎,
心不壞的。她辛苦了一輩子,你就多擔(dān)待點(diǎn)吧。”擔(dān)待?拿我們一家三口的健康去擔(dān)待嗎?
我直接掛了電話,拉黑了所有號碼。4.家里的氣氛,冷得像冰窖。這天我下班回來,
發(fā)現(xiàn)我放在梳妝臺上一瓶新開的精華液,幾乎空了半瓶。那是我攢了兩個月工資才買的,
平時用都省著。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婆婆。她以前就干過偷用我化妝品,還兌水進(jìn)去的事。
我沖進(jìn)她房間,她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皨專业木A液是不是你拿了?”她眼皮都沒抬,
“什么精華液,我不知道?!薄拔曳块g除了你不會有別人進(jìn)去。”“你這是什么意思?
懷疑我偷你東西?”她一下坐了起來,嗓門比誰都大,“一瓶破水兒,值幾個錢?
我至于偷你的嗎?你別血口噴人!”正吵著,沈川回來了。
婆婆立刻換上一副受盡委屈的表情,眼淚說來就來?!皟鹤?,你可回來了。你媳-婦,
她……她冤枉我偷東西……”沈川一聽,火氣又上來了,對著我就是一通指責(zé)?!拔撵o,
你還有完沒完?為了一瓶化妝品,你至于這么跟我媽大吵大鬧嗎?
”“那不是一瓶普通的化妝品!”我氣得渾身發(fā)抖,“那是我……”“行了!
”他粗暴地打斷我,“不就是錢嗎?我賠給你!”他從錢包里抽出幾張百元大鈔,
扔在我臉上。“夠不夠?”紙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像一個個無聲的巴掌。我看著他,
這個我愛了五年的男人,這一刻,只覺得陌生又寒心?!吧虼ǎ覀冸x婚吧?!蔽艺f。
他愣住了。婆婆也停止了哭嚎,一臉錯愕?!半x就離!”他像是被我刺激到了,漲紅了臉,
“以為我怕你嗎?”就在這時,童童的房間里傳來一陣嘔吐聲。我心里一驚,
也顧不上吵架了,趕緊沖了進(jìn)去。童童把晚飯吐了一地,小臉煞白,額頭上全是冷汗。
我伸手一摸,滾燙。“快!去醫(yī)院!”我抱起兒子就要往外沖。婆婆卻攔在了門口。
“吐一下就去醫(yī)院,哪有那么金貴!小孩子發(fā)燒是長身體呢!我去找點(diǎn)香灰給他沖水喝,
保管一喝就好!”5.“你給我滾開!”我看著婆婆手里那個盛著黑乎乎香灰水的碗,
眼睛都紅了。那是她剛從香爐里扒出來的,準(zhǔn)備給我的兒子喝下去。我一把奪過碗,
狠狠地摔在地上。瓷碗碎裂的聲音,尖銳刺耳。“你瘋了!你這個毒婦!”婆婆尖叫起來,
伸手就要來搶孩子。我死死護(hù)住懷里的童童,連連后退。“沈川!你還愣著干什么!
她要害死你兒子!”我沖著門口呆若木雞的男人嘶吼。沈川終于反應(yīng)過來,卻不是幫我,
而是攔住了我的去路。他臉上滿是煩躁和不耐?!澳泗[夠了沒有?我媽帶大了我,
比你有經(jīng)驗(yàn)!她還能害自己孫子不成?”他如刀盤的話語,徹底戳破了我心底最后一點(diǎn)幻想。
我看著他,又看了看旁邊虎視眈眈的婆婆,再看看懷里越來越虛弱的兒子。我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退回房間,當(dāng)著他們的面,“砰”的一聲鎖上了門。然后,
我用顫抖的手,撥通了我哥的電話?!案??!蔽业穆曇羝届o卻決絕。
“帶幾個人到沈川家來一趟?!薄拔冶患冶┝?,他們不讓我?guī)タ床 ?/p>
”6.我哥文韜來得很快,帶著他健身房的兩個師兄弟,個個膀大腰圓,煞氣騰騰。
一腳踹開反鎖的房門時,沈川和他媽都嚇傻了?!罢l他媽家暴我妹妹?
”文韜的聲音洪亮如鐘,震得人耳朵嗡嗡響。沈川下意識地想辯解,
被我哥一個眼神就瞪了回去?!白岄_?!蔽腋缰钢?,言簡意賅。
沈川和他媽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睜睜看著我抱著童童,在我哥他們的護(hù)送下,
暢通無阻地走出了這個家門。去醫(yī)院的路上,我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緊緊抱著兒子。
到了醫(yī)院,急診,化驗(yàn),檢查。結(jié)果出來,急性腸胃炎,
加上幽門螺旋桿菌感染引起的并發(fā)癥。醫(yī)生看著化驗(yàn)單,臉色鐵青?!昂⒆佣歼@樣了才送來?
你們這些家長怎么當(dāng)?shù)模俊薄斑€給他喝香灰水?你們是想讓他死嗎?”醫(yī)生的話,一字一句,
像鞭子抽在跟過來的沈川臉上。他站在那里,臉色從白到紅,再到灰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童童掛上了點(diǎn)滴,在病床上沉沉睡去。我守在床邊,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
沈川提著保溫桶來了,里面是他熬的粥。他眼下烏青,胡子拉碴,看起來憔悴了很多。
“文靜?!彼阎喾旁诖差^柜上,聲音沙啞,“對不起。”我沒有看他。
“我……我昨天是昏了頭了?!彼D難地解釋著,“我不知道會這么嚴(yán)重。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在乎。”我終于開口,聲音冷得沒有半分溫度,“在你心里,
你媽的面子,比你兒子的命還重要?!彼麖埩藦堊?,無力反駁?!拔撵o,
我們……我們回家吧,我跟媽談?wù)?。”“回家?”我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沈川?/p>
從你攔著我不讓我救我兒子的那一刻起,那個地方,就不是我的家了?!薄澳阕甙?。
”我下了逐客令,“童童我會照顧,你別再來刺激他了?!鄙虼ㄕ驹谠兀镁脹]有動彈。
最終,他還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童童,還有點(diǎn)滴滴落的,單調(diào)的聲音。
7.童童出院后,我直接帶他回了娘家。我媽看著瘦了一圈的外孫,心疼得直掉眼淚。
我爸則黑著臉,一個勁兒地抽煙?!半x!這種人家,不能再待了!”我哥的態(tài)度最堅(jiān)決。
我沒有立刻回應(yīng)。離婚,說起來容易,但童童怎么辦?接下來的日子,沈川幾乎每天都來。
有時在樓下等著,有時提著大包小包的玩具和補(bǔ)品上門。我爸媽不讓他進(jìn)門,他就站在門口,
一站就是幾個小時。我一次都沒見他。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他開始給我發(fā)大段大段的文字,
懺悔,道歉,發(fā)誓。他說他已經(jīng)跟他媽大吵了一架,勒令她必須接受治療,
并且把家里的所有餐具都換了新的。他說他知道錯了,求我再給他一次機(jī)會。
我看著那些文字,內(nèi)心毫無波瀾。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心,早就被他們母子倆,
一點(diǎn)點(diǎn)磋磨冷了。這天,我正在陪童童搭積木,手機(jī)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接了。電話那頭,傳來婆婆張?zhí)m尖利的嗓音?!拔撵o!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你自己躲回娘家享福,把我兒子害得人不人鬼不鬼!你還想怎么樣?”“你想離婚是不是?
想卷走我們家的錢是不是?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吃的穿的,
哪樣不是我兒子的錢買的?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想過河拆橋?”我沒說話,
靜靜地聽著她在電話那頭歇斯底里。等她罵累了,我才不緊不慢地開口?!罢f完了嗎?
”“說完我就掛了?!薄澳?!”她氣得噎住?!皬?zhí)m女士,我正式通知你。我會起訴離婚,
并且要求沈川支付童童的撫養(yǎng)費(fèi)和我的精神損失費(fèi)?!薄傲硗?,
你長期以來不健康的衛(wèi)生習(xí)慣,導(dǎo)致我和童童感染病菌,對我們的身心造成了巨大傷害,
我保留追究你法律責(zé)任的權(quán)利。”“你……你敢!”“你看我敢不敢?!蔽覓鞌嗔穗娫?,
世界清靜了。8.我以為婆婆被我嚇住了,會消停幾天。沒想到,她直接鬧到了我公司。
那天我正在開會,前臺小妹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來說:“文靜姐,你婆婆在樓下大廳,又哭又鬧,
拉都拉不住?!蔽倚睦镆怀粒I(lǐng)導(dǎo)告了假,匆匆下樓。一到大廳,就看到張?zhí)m坐在地上,
拍著大腿,對著圍觀的同事和客戶哭天搶地。“大家快來看?。∵@個黑心肝的兒媳婦?。?/p>
”“我兒子辛辛苦苦賺錢養(yǎng)家,她就在外面勾三搭四,有了外心,現(xiàn)在要逼我兒子離婚,
還想分我們家的房子!”“她自己生不出兒子,就嫌棄我們家沒錢,要去找有錢的老男人??!
”她編造的謊言,一句比一句惡毒。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對著我指指點(diǎn)點(diǎn)。
公司的保安想把她拉起來,她就躺在地上撒潑打滾,連保安都不敢碰她。我氣得渾身發(fā)抖,
快步走了過去?!皨專∧愕降紫敫墒裁?!”“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