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極其耀眼的、閃爍著的藍紫色光芒,倏然闖入她的視野。
不遠處的草甸上,一叢盛開的紫色龍膽花旁,一只美麗得驚人的藍紫色蝴蝶,正輕輕收攏著它那流光溢彩的翅膀,安靜地停歇在花瓣上。陽光穿透薄云,恰好灑在它身上,那絢麗的藍紫色好似最純凈的藍寶石,折射出令人心醉的光芒。
是它,就是那只蝴蝶!溪邊初遇時繞著他飛舞的那只,露臺星空下曾在她腦海中留下印記的那只。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和莫名的勇氣,像電流般瞬間貫穿了蘇漫的全身,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朝著那只蝴蝶的方向,堅定地邁開了腳步。
仿佛感應(yīng)到了她的決心,那只藍蝶輕盈地振翅飛起,卻并未飛遠,只是優(yōu)雅地滑翔了幾米,落在前方另一片野花叢中。它停駐片刻,再次翩然飛起,又落在更前方一點的位置…如此往復,像一位沉默而優(yōu)雅的精靈向?qū)?,在無垠的綠海中為她指明方向。
蘇漫的心跳漸漸平穩(wěn)下來,恐懼被一種奇異的篤定取代。她緊緊跟隨著那一抹跳躍的藍紫色光芒,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堅定。蝴蝶引領(lǐng)著她,靈巧地穿過一片片比人還高的茂密草叢,輕盈地越過一條條在陽光下閃爍著粼光的淺溪。她忘記了疲憊,忘記了恐懼,心中只有一個目標:跟上它,找到他!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漫長的時空隧道,那只藍蝶終于不再向前,它盤旋著,升高,然后輕盈地落在一處高聳的巖石尖上,翅膀微微翕動,像一個完美的休止符。
蘇漫撥開最后一片遮擋視線的草葉——
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小小的、被嶙峋山巖半環(huán)抱的山谷出現(xiàn)在眼前,谷底綠草如茵,一條細細的山澗從中流過,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而就在山谷靠近陡峭巖壁的邊緣,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背對著她,站在那里。
是陸沉!
他背脊挺得筆直,如扎根在巖石上的青松,他手里緊緊握著手機,正對著聽筒說著什么。山谷里異常安靜,以至于蘇漫能清晰地捕捉到他壓抑著怒火的、冰冷如刀鋒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力量,砸在寂靜的空氣里:
“沒錯,她就在這里,在‘星空之棲’…什么?!你們也在這里?!…聽著,我警告你們,離她遠點,立刻!馬上!…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陸沉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蘇漫從未聽過的、近乎狂暴的冰冷怒意和一種被觸碰逆鱗般的極度緊張。他的背影因為緊繃而微微顫抖,握著手機的那只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死白,手背上青筋暴突,像是在用盡全身力氣克制著某種即將噴薄而出的毀滅性力量。
蘇漫躲在巖石和草叢的縫隙后,連呼吸都屏住了,心臟卻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巨大的震驚和恐懼攫住了她,她終于明白了,他所有的神秘,他那些匆忙的離開,他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沉重,甚至他偶爾看向她時那復雜難辨的眼神…原來,都與此有關(guān)!都圍繞著“她”——她是誰?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他們?yōu)槭裁凑宜肯雽λ鍪裁??無數(shù)個可怕的念頭瞬間塞滿了她的腦海,讓她渾身發(fā)冷。
通話似乎結(jié)束了。陸沉猛地將手機從耳邊拿開,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他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緊繃的身體似乎放松了一瞬,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肩膀微微垮塌下來。他抬起頭,望著遠處被厚重云層籠罩、風雪肆虐的卡瓦格博峰頂,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疲憊,有擔憂,有果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柔和守護?
就在這時,蘇漫因為極度的震驚和緊張,腳下無意識地挪動了一步,踩到了一根干枯的樹枝。
“咔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在這寂靜的山谷里,顯得格外刺耳。
陸沉的身體瞬間僵硬!似最機敏的獵豹感應(yīng)到了危險,他以一種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猛然轉(zhuǎn)身,目光帶著雷霆萬鈞的警覺和凌厲,瞬間精準無比地鎖定了聲音的來源——巖石草叢后,那個臉色蒼白、滿眼驚惶的纖細身影!
當看清是蘇漫的剎那,陸沉臉上所有的冷厲、所有的警惕、所有的憤怒,都在一瞬間轟然崩塌。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臉色褪盡了所有血色,變得比身后的雪山還要慘白,他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像是失去了語言能力,好半晌,才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破碎的、帶著巨大恐慌和后怕的音節(jié):
“蘇漫…!你…你怎么會在這里??。⑺穆曇羯硢?,充滿了驚悸和恐懼。
蘇漫看著他瞬間煞白的臉,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巨大恐慌和狂喜,看著他因為過度緊張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剛才電話里聽到的恐懼和疑惑,剎那被一種更洶涌、更復雜的情緒洪流徹底沖垮——那是心疼,是看到他安然無恙的巨大慶幸。
她慢慢地、有些踉蹌地從藏身的巖石后站起身,像個迷途后終于找到歸路的孩子,看著他,聲音帶著無法控制的哽咽和顫抖:“我…我迷路了…在草原上…然后…我看到了那只蝴蝶…”她指了指此刻依舊安靜停在巖石尖上的藍紫色精靈,“…它…它一直飛,一直?!盐?guī)У竭@里…找到你…”
“漫漫!”陸沉再也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感情,幾個箭步?jīng)_了過來,他猛地伸出雙臂,以一種幾乎要將她揉碎、融入自己骨血般的強大力量,狠狠地將她擁入懷中!他的雙臂緊緊箍住她,身體因為巨大的害怕和突然的驚喜而劇烈地顫抖著。
他將臉深深埋進她帶著清香氣息的發(fā)頂,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頸窩,聲音破碎而哽咽,充滿了無盡的懊悔和柔情:"對不起…對不起漫漫…是我讓你擔心了…是我讓你陷入危險…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復著,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平息內(nèi)心翻江倒海般的恐懼。
蘇漫被他緊緊擁抱著,整個人都陷在他寬闊而堅實的胸膛里。
他劇烈的心跳如戰(zhàn)鼓般敲擊著她的耳膜,那滾燙的體溫透過衣物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驅(qū)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和心底的恐懼。他身上那股清冽如雪后松林的氣息,此刻混合著汗水和一種屬于他的、強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霸道地包裹著她,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一種讓她渾身發(fā)軟的奇異悸動。
她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這份溫暖和被他如此珍視的震撼里。所有的疑問似乎都不再重要,這一刻的相擁,抵過千言萬語。
然而,埋藏心底的困惑終究需要出口。她靠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上,聽著他漸漸平復卻依舊沉重的心跳,鼓足勇氣,仰起臉,清澈的眼眸帶著一絲未干的濕意,望進他深邃的眼底,聲音很輕:
“陸沉…剛才…你在電話里說…‘她在這里’…‘離她遠點’…那個‘她’…是我,對嗎?他們…為什么要找我?還有你…你為什么會在這里?為什么…要保護我?”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尋求真相的渴望,也是對他敞開心扉的期待。
陸沉的身體在聽到她問題的瞬間,明顯地僵了一下。抱著她的手臂卻收得更緊,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
他低下頭,凝視著懷中女孩近在咫尺的臉龐。她的眼睛因為淚水和緊張而顯得格外清澈明亮,像高原上最純凈的湖泊,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掙扎而復雜的表情。
山谷里一片寂靜,只有風掠過草葉的沙沙聲和山澗潺潺的水聲,時間仿佛凝固了。陸沉的眼神劇烈地變幻著,痛苦、掙扎、猶豫、守護的決心…種種情緒像風暴般在他深潭般的眼底翻涌。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他終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抬起一只手,用指腹極其溫柔地、帶著無限憐惜地,輕輕拭去她眼角殘留的一點濕意。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卻又蘊含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令人心碎的溫柔和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因為……”他頓了頓,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神變得無比深邃和專注,仿佛要將她的靈魂也吸入其中,“因為……過去的幾年里,我踏遍了無數(shù)座雪山,跨越了無數(shù)險境,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雪豹,追蹤著最渺茫的線索…我一直在找一個人。一個…對我而言,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人?!?/p>
他凝視著她眼中驟然掀起的訝異,感受著她瞬間僵硬的身體,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地,將那個石破天驚的秘密,輕輕地說了出來:
“而我所有的直覺,所有的線索,所有的感覺,都在告訴我,蘇漫…你,可能…就是那個我拼盡一切、翻山越嶺也要找到的人?!?/p>
山谷的風,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那只藍紫色的蝴蝶,輕輕振動了一下翅膀,在陽光下折射出夢幻的光暈,像一個無聲的見證者。
蘇漫的瞳孔驟然放大,世界在她眼前旋轉(zhuǎn)、褪色,只剩下陸沉那雙深邃如淵、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復雜情愫的眼眸,和他那句如同驚雷般在她靈魂深處炸響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