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單元門開了。
走出來的是張桂芬,我的母親。
她沒有帶文件,兩手空空,臉上掛著淚痕,頭發(fā)也有些凌亂,看起來憔悴又可憐。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我,快步走了過來,推開咖啡館的門。
一坐下,她就抓住了我的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晚晚,我的女兒,你這是要逼死媽媽?。 彼薜寐曀涣?,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cè)目。
我抽出我的手,用餐巾紙擦了擦,動作緩慢而優(yōu)雅。
“在這里哭,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有一個不孝女嗎?”
她被我的冷漠噎了一下,哭聲小了些,開始打悲情牌。
“晚晚,媽知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可是……可是你得體諒我們啊。你弟弟他從小就不如你聰明,不如你上進,我和你爸不多為他打算,他以后可怎么辦啊?”
“他是我生的,也是你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媽承認,是偏心了他一點,可那也是因為他不成器啊!你這么能干,在外面什么都能自己搞定,媽就沒怎么操心你……”
她絮絮叨叨,試圖用母愛來感化我。
我靜靜地聽著,直到她說完,才輕聲問了一句:“媽,你還記得我十二歲那年冬天嗎?”
張桂芬愣住了。
“那年我發(fā)高燒,燒到三十九度八,渾身發(fā)抖,跟你說我難受。你說小孩子發(fā)燒很正常,捂一捂就好了?!?/p>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針一樣扎進她的耳朵。
“可是第二天,林天只是說想去新開的游樂場,你就立刻請了假,穿上最厚的羽絨服,帶著他高高興興地出門了。你走的時候,我躺在床上,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那天,要不是鄰居張奶奶發(fā)現(xiàn)不對勁,把我背到醫(yī)院,醫(yī)生說,再晚一點,我就要燒成肺炎,甚至腦膜炎了?!?/p>
張桂芬的臉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
“我……我不記得了……”她喃喃地說。
“你不記得,我記得?!蔽铱粗?,眼神里沒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漠,“從那天起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林天的愿望,比我的命重要?!?/p>
“所以,收起你那套說辭吧。你不是偏心,你只是不愛我?!?/p>
“現(xiàn)在,我也不愛你們了。很公平。”
我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還有二十分鐘。你可以回去了。下一個,該輪到林天了吧?”
張桂芬看著我,像是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的怪物。她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