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殿下極得陛下信任?!膘`兒又道,語氣里多了幾分敬畏,“上個月江南水患,奏折堆了半尺高,陛下直接讓殿下全權(quán)處置。聽說殿下三日內(nèi)擬了十二道章程,派去的官員都是他親手挑的,如今那邊災情已穩(wěn)了大半,連素來挑剔的御史臺都沒挑出半點錯處?!?/p>
“那他可有娶妻?”洛酥瑤輕聲問。
“未曾……咱們這個太子殿下,樣樣都好,但就一樣,不近女色。活了十八年,別說太子妃了,就連丫鬟通房都不曾有一個。皇后愁白了不知多少根頭發(fā)呢?!膘`兒頓了頓,“對了,太子殿下有一個表妹,是當朝宰相嫡女徐明嫻,聽說皇后娘娘有意讓她成為太子妃呢,只是太子一直說不想太早成家,故而遲遲未定下這門親事。不過……在奴婢看來,這太子妃之位,非這位表妹莫屬了?!?/p>
“還有嗎?”洛酥瑤輕聲問,目光落在廊外被雨水打濕的青苔上。
那里藏著細密的生機,正如她此刻的心思。
“殿下還極好讀書,尤其喜歡兵法?!膘`兒補充道,“聽說他書房里的兵書,比御書房的還全。有回西域進貢了幅輿圖,殿下對著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擬了道關(guān)于邊防的奏折,陛下看了連連稱贊……”
洛酥瑤聽得認真,她的心里已有大致印象——
太子蕭澈,年方十八,母族顯赫,皇帝倚重,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但不近女色,清冷矜貴非凡,京中無數(shù)貴女趨之若鶩。
這樣的人,像懸在云端的星辰,明明遙不可及,偏生讓人忍不住踮腳去夠,哪怕被那清冷的光刺得眼疼,也甘之如飴。
世間真的有這般完美的男子嗎?
雨聲漸急,洛酥瑤望著雨幕中那片模糊的宮墻,眼底慢慢浮出一絲光亮。
有權(quán)謀,有手段,還能讓皇帝放心放權(quán),這樣的人,才是真正能護住她的依傍。
洛酥瑤緩緩站直身子,雨絲被風卷著撲進廊下,沾在她的鬢角,帶來一絲涼意。
她抬手將碎發(fā)別到耳后,指尖觸到微涼的耳垂,心里已有了計較。
“知道了?!彼溃D(zhuǎn)身看向靈兒,“你去尋個小陶罐來,把這些撿回來的白菊晾上吧?!?/p>
靈兒應聲要走,卻被洛酥瑤叫?。骸暗鹊??!?/p>
少女望著雨幕深處,聲音輕得像雨絲,“再去打聽打聽,太子殿下……近日常去何處?!?/p>
靈兒愣了愣,隨即重重點頭:“是,奴婢這就去?!?/p>
廊下只剩下洛酥瑤一人。
她望著雨幕中搖曳的樹影,指尖輕輕撫過廊柱上被自己叩出的淺痕。
太子蕭澈……
不管你是冰山還是磐石,她洛酥瑤,總要試著攀一攀。
……
入夜,雨歇了。
窗欞外漏進半縷月白,洛酥瑤對著銅鏡解開衣襟,素白中衣滑落肩頭,露出欺霜賽雪的肌膚。
案上青瓷碗里盛著調(diào)好的藥浴方子,是她托靈兒尋來的珍珠粉配上搗碎的白菊,混著溫水攪成乳白的糊狀——
這副皮囊是她唯一的依仗,總得精心養(yǎng)護著。
指尖劃過頸間時,忽然一頓。
空蕩蕩的。
母親留給她的那枚羊脂玉佩呢?
洛酥瑤猛地起身,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翻遍了妝奩與枕下,連床底都俯身看了,終究沒見那抹溫潤的白。
心一點點沉下去,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遺物。
玉身上刻著朵蓮花,是母親生前留給她的,說是找大師開過光,能護她周全。
冷宮這些年年她都貼身戴著,怎么偏在今日沒了?
她忽然想起今早去御花園采花,好像曾不小心撞到過園里的假山,莫不是那時勾掉了。
“公主,我打聽好了,太子殿下他……”門外傳來靈兒的聲音。
“靈兒,我有事情,去去就回?!甭逅脂幾テ鹋L裹上,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你先睡吧,不必跟著?!?/p>
“奴婢遵命……”
……
夜色如墨,御花園的石板路還泛著濕意。
洛酥瑤憑著記憶,踉踉蹌蹌摸到那處假山。
少女潔白的雙手借著月光在草叢里細細摸索,指尖被露水浸得冰涼。
終于,在一簇薔薇花下觸到了溫潤的玉。
她攥緊玉佩起身,剛要松口氣,天邊忽然滾過一聲悶雷。
豆大的雨點毫無征兆地砸下來,頃刻間便成了瓢潑之勢。
“該死!”洛酥瑤暗罵一聲,轉(zhuǎn)身就往最近的攬月亭跑。
怎得又突然下起了雨……
雨水順著披風領(lǐng)口往里灌,單薄的衣料緊緊貼在身上,少女的肌膚細膩,玲瓏的曲線若隱若現(xiàn)。
勾勒出誘人的輪廓。
在冷宮的這些年,落下的病根讓她畏寒,不過才片刻,她就覺得骨頭縫里都透著冷意,眼前陣陣發(fā)黑。
洛酥瑤卯足了勁,往前走了幾步,終于到了一處亭子。
亭子里積著雨水,她剛扶住亭柱站穩(wěn),便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身子軟軟地滑坐在石階上。
她的額頭燙得驚人,臉頰卻泛著不正常的蒼白,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
就在這時,亭外的暗影里忽然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
洛酥瑤心頭一緊,掙扎著想躲進石柱后,卻被一道踉蹌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那是個身著玄色錦袍的男子,身形挺拔,此刻卻微微弓著背,一手按著額頭,呼吸粗重得像是在忍耐極大的痛苦。
更讓她心驚的是,靠近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灼熱氣息,像是揣了團火,連周遭的雨氣都被烘得滾燙。
男子似乎察覺到有人,猛地抬眼望過來。
昏暗中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瞥見一雙深邃的眼,此刻正覆著層猩紅,像被什么東西逼到了極致。
他踉蹌著又上前一步,帶起的熱風拂過洛酥瑤的臉頰,讓她本就滾燙的額頭更覺灼人。
“水……”男子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洛酥瑤縮了縮肩膀,指尖攥著那枚玉佩,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這人是誰?
深夜在御花園這般模樣,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她本就發(fā)著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嚇,眼前的黑暗里竟晃出無數(shù)冷宮的鬼影,喉嚨里涌上一陣腥甜。
雨還在下,敲打著亭頂?shù)耐咂?,發(fā)出震耳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