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玉佩 —— 那是母親生前留給她的,據(jù)說能驅(qū)些小邪祟。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想提醒對方這里還有人,卻沒想到那身影聞聲后猛地一頓,手里的書 “啪” 地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動。
“誰?” 那人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像是被突然驚擾的小鹿。
我放緩了語氣,輕聲說:“公子莫怕,我們只是路過,遇雨躲進(jìn)廟中,無意打擾。”
那人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我這才看清他的模樣。他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jì),眉目很干凈,鼻梁挺直,嘴唇的線條有些薄,只是臉色格外蒼白,像是許久沒見過太陽。他的青衫袖口磨破了邊,下擺沾著不少泥點,顯然也是冒雨來的,腳上的布鞋更是濕透了,鞋尖還開了個小口,露出里面泛紅的腳趾。他手里拿著一盞殘燭,燭芯燒得只剩半截,微弱的火光在他臉上跳動,把他眼底的疲憊和局促照得一清二楚。
“是在下唐突了,” 那書生站起身,對著我拱了拱手,動作有些僵硬,像是久坐后血脈不通,“在下蘇墨卿,在此溫書,擾了姑娘清凈。”
“公子客氣了,” 我回了一禮,目光落在他掉在地上的書上,那是本《論語》,書頁邊緣已經(jīng)卷了毛邊,封面上用墨筆寫著 “蘇墨卿” 三個字,字跡工整有力,卻能看出筆鋒有些顫抖,像是寫字時手在發(fā)冷,“公子是在備考秋闈?”
蘇墨卿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又強打起精神,點了點頭:“正是。家道中落,只能在此處尋個安靜地方溫書,讓姑娘見笑了?!?/p>
春桃這時也走了過來,手里端著剛從行李里翻出的干糧,小聲對我說:“小姐,我們還有些糕點,要不分公子一些?”
我正有此意,她接過春桃手里的油紙包,遞到蘇墨卿面前:“公子想必也餓了,這點心不成敬意,公子將就吃些?!?/p>
蘇墨卿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們會主動贈食。他遲疑了片刻,才雙手接過油紙包,聲音里帶著幾分感激:“多謝姑娘,在下…… 日后定當(dāng)奉還。” 他打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桂花糕,還帶著淡淡的香氣,他拿起一塊,小口吃了起來,動作斯文,卻能看出吃得很著急,像是許久沒吃過熱食。
我看著他的樣子,心里有些不忍。她想起父親說的 “城郊寒門書生”,想來就是眼前這人了。她從行李里翻出一錠銀子,想遞給他,卻被蘇墨卿擺手拒絕了。
“姑娘的心意在下領(lǐng)了,” 蘇墨卿放下手里的糕點,眼神很堅定,“但錢財在下不能收。在下雖窮,卻也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姑娘贈食已是恩情,豈能再要銀兩?”
我見他態(tài)度堅決,便不再勉強。她注意到蘇墨卿手里的殘燭快燒完了,便從行李里拿出自己用的燭臺和幾支新燭,遞給他:“公子夜里溫書,想必需要燭火,這些你拿著用吧?!?/p>
蘇墨卿看著她遞來的燭臺,那是個黃銅制的小燭臺,上面刻著精致的纏枝蓮紋,顯然不是凡物。他猶豫了很久,才伸手接過,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兩人都愣了一下。我只覺得他的指尖冰涼,像是剛從冰水里撈出來一樣,連帶著她的手都泛起一陣寒意。
“多謝姑娘,” 蘇墨卿迅速收回手,把燭臺抱在懷里,像是抱著什么珍寶,“在下…… 日后若有機(jī)會,定當(dāng)十倍奉還?!?他說著,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那里掛著個用紅繩系著的小包裹,他指尖在包裹上頓了頓,像是想拿出來,卻又忍住了,只低聲說:“若有緣,定當(dāng)奉還?!?/p>
我沒在意他的小動作,只笑了笑:“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不過是些小東西?!?/p>
這時,沈舉人抱著一捆干柴走了進(jìn)來,見我和蘇墨卿相談甚歡,便笑著說:“這位公子也是躲雨的?正好,我們生堆火,暖暖身子。”
蘇墨卿連忙站起身,對著沈舉人行了一禮:“晚輩蘇墨卿,見過伯父。”
沈舉人打量了他一番,見他雖衣著樸素,卻舉止端正,便點了點頭:“既是讀書人,便不必多禮??靵砜究净?,這雨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了?!?/p>
幾人圍著火堆坐下,火焰 “噼啪” 作響,把祠堂里的寒意驅(qū)散了些。蘇墨卿捧著燭臺,坐在角落,又拿起那本《論語》讀了起來,聲音不高,卻很清晰,在雨聲中顯得格外安穩(wěn)。我靠在草席上,聽著他的讀書聲,看著跳動的火焰,竟覺得這荒涼的破廟,也多了幾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