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陳飛是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網(wǎng)吧里度過的。
空氣中彌漫著泡面、香煙和汗液混合的渾濁氣味，噼里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和游戲中人物的嘶吼聲交織成一片令人煩躁的噪音。
他縮在角落最便宜的機位上，沒有開電腦，只是靠著椅背，試圖在喧囂中尋找片刻的安寧。
饑餓感如同一條冰冷的蛇，纏繞著他的胃。但他沒有動用口袋里那張彩票之外的、僅剩的十幾塊錢。尊嚴雖然被踩在腳下，但骨子里那點倔強，讓他不愿意再去乞求或妥協(xié)。
他閉上眼，王姨那張刻薄的臉，李老板輕蔑的笑，還有那兩枚滾落在地的硬幣，如同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反復播放。每一次閃回，都像是在他心口的傷疤上又撒了一把鹽。
一夜無眠。
第二天，陳飛依舊在城市里游蕩，像個無家可歸的孤魂。直到傍晚，華燈初上，他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再次走進了那家網(wǎng)吧。
他需要查一下招聘信息，也需要一個能暫時遮風擋雨的地方。
開機后，他習慣性地點開新聞門戶網(wǎng)站。一條醒目的紅色標題彈了出來：“本市爆出5.13億大樂透巨獎，一人獨中！”
陳飛的心臟毫無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他鬼使神差般地點開了那條新聞，屏幕上羅列出的一串開獎號碼，紅球：07, 12, 18, 25, 33，藍球：06, 09。
起初，他只是麻木地掃了一眼。這種一夜暴富的神話，離他的世界太遙遠了，遙遠得就像是另一個維度的故事。
然而，當他的目光無意中瞥過那串數(shù)字時，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他渾身一僵。他下意識地伸進口袋，指尖觸碰到了那張被體溫捂得有些發(fā)軟的彩票。
他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
顫抖著，他掏出那張薄薄的紙片，將其緩緩展開。上面的油墨印記，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模糊。
他一個數(shù)字、一個數(shù)字地去核對。
第一個紅球，07……對上了。
第二個紅球，12……也對上了。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當他核對完所有紅色球號碼時，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耳朵里嗡嗡作響，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他不敢相信，這絕不可能。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去看最后那兩個決定命運的藍色球號碼。
彩票上是06, 09。
新聞網(wǎng)頁上，也是06, 09。
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陳飛的腦海中炸響。他整個人僵在了座位上，大腦一片空白。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他能聽到的只有自己擂鼓般狂亂的心跳聲。
中……中了？
五億？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自己掐滅。一定是搞錯了，或者是自己眼花了。他閉上眼睛，用力地揉了揉，然后再次睜開。
屏幕上的數(shù)字沒有變。彩票上的數(shù)字也沒有變。
他猛地關掉新聞網(wǎng)頁，在搜索欄里輸入“中國體育彩票官網(wǎng)”，回車。官方網(wǎng)站的開獎公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爆發(fā)般從心底噴涌而出，瞬間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差點就要從座位上跳起來放聲大吼，但最后一絲理智讓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他嘗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這疼痛感反而讓他混亂的思緒清晰了幾分。
不能聲張！絕對不能！
他立刻開始搜索“如何匿名領取巨額彩票獎金”、“大獎兌獎流程及注意事項”。一條條信息被他貪婪地吸收。
他知道了要去省里的體彩中心，知道了需要帶上身份證和中獎彩票，知道了可以申請身份保密，甚至看到了許多新聞里中獎者戴著各種面具頭套領獎的滑稽照片。
冷靜，必須冷靜。
陳飛強迫自己一遍遍地深呼吸。他環(huán)顧四周，網(wǎng)吧里的人依舊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里，一個年輕人的命運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迅速下機，離開了這個喧囂之地。他找了一家看起來最干凈的快捷酒店，用僅剩的錢開了個鐘點房。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他才感覺自己真正安全了。
他將那張價值五億的彩票小心翼翼地放在枕頭下，然后沖進衛(wèi)生間，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潑在自己臉上。鏡子里，是一張因為激動、亢奮和難以置信而漲得通紅的臉。
一夜的輾轉反側后，第二天一早，陳飛戴上從便利店買來的黑色口罩和鴨舌帽，踏上了前往省城的動車。
省體彩中心的兌獎過程，比他想象中要順利和專業(yè)得多。
在單獨的貴賓接待室里，工作人員在驗證了彩票和他的身份信息后，臉上露出了職業(yè)而又難掩驚訝的微笑。
“陳先生，恭喜您。經(jīng)過核驗，您所持有的彩票確實是本期大樂透唯一的一等獎，獎金總額為五億一千三百萬元。按照國家規(guī)定，我們將為您代扣百分之二十的個人偶然所得稅，稅后您將實際獲得……四億一千零四十萬元?！?/p>
四億……
當這個數(shù)字從工作人員口中清晰地吐出時，即便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陳飛的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動了一下。
就在兌獎手續(xù)即將完成時，一位西裝革履、氣質(zhì)儒雅的中年男人被工作人員引了進來。
“陳先生，您好?！蹦腥宋⑿χ斐鍪?，“我是華夏私人銀行的客戶總監(jiān)，姓張。我們第一時間從體彩中心得知了大獎誕生的消息，特此前來，希望能為您提供最高級別的資產(chǎn)管理服務?！?/p>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陳飛仿佛做夢一般，在張總監(jiān)的全程陪同下，辦理了最高級別的黑金卡，開設了專屬的私密賬戶。當他坐在華夏銀行那間裝潢低調(diào)奢華的VIP室里，張總監(jiān)將一部平板電腦遞到他面前時，他看到了那足以讓任何人瘋狂的一幕。
賬戶余額：￥410,400,000.00。
那一長串的“0”，像一串擁有無窮魔力的密碼，將陳飛的目光死死吸住。
陳飛盯著那個數(shù)字看了足足一分鐘，然后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神已經(jīng)沒有了昨日的落魄與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乎年齡的冷靜與深邃。
“張總監(jiān)，”他開口，聲音平穩(wěn)而有力，“我想聘請一位最好的律師，現(xiàn)在就要?！?/p>
“沒有問題?！睆埧偙O(jiān)立刻撥通了一個電話。
十分鐘后，一位戴著金絲眼鏡，手提公文包，看起來精明干練的律師走進了VIP室。
“陳先生，您好，我姓劉，是天馳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p>
陳飛站起身，與劉律師握了握手。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所有情緒，只剩下那個被羞辱的畫面和那兩枚冰冷的硬幣。
他對身邊的劉律師說：“劉律師，現(xiàn)在請幫我辦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