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冷光下的執(zhí)念市郊的風(fēng)裹挾著初秋的涼意,吹得苑冉咖啡館的落地玻璃微微泛著冷光。
窗邊的卡座里,陳原然像一尊被墨色包裹的雕塑 —— 黑色高領(lǐng)針織衫遮住半張臉,
同色系長褲筆直垂落,將身形裹得密不透風(fēng),卻偏偏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
每一寸都透著壓抑的美感。她的長發(fā)綰成緊致的發(fā)髻,露出天鵝般修長的脖頸,
頸間一條舊銀鏈隨呼吸輕輕晃動,鏈墜是枚磨得發(fā)亮的星星。左手撐著臉頰,
右手握著銀勺在黑咖啡里反復(fù)攪動,旋渦在杯底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像極了她壓在心底多年的執(zhí)念。那雙漂亮的眼睫垂著,目光卻穿透玻璃,
死死釘在窗外虛無的空氣里,仿佛在等一場遲到了二十年的審判?!敖憬?,
” 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淬了冰的重量,“原然也要來找你了。
”“陳小姐肯主動約我喝咖啡,太陽怕是要從西邊出來了。”戲謔的男聲打破沉寂,
趙懷真穿著件松垮的灰色休閑外套,手插在褲兜里晃過來,徑直坐在陳原然對面。
他不過二十出頭,眉眼俊朗得有些張揚,仔細看竟和陳原然有幾分相似,
只是那份漫不經(jīng)心的紈绔氣,讓這份相似變得刺眼。陳原然終于停下攪動的手,
抬眼時眼底沒有半分溫度:“你來了?!薄皠e人找我,我得看心情。你找我?
” 趙懷真俯身撐著桌面,笑容帶著刻意的曖昧,“就算天塌下來,我也得趕過來。
”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陳原然交疊的手上,“怎么,終于想通要答應(yīng)我了?” 說著,
手就越過咖啡杯,直往她右手抓去。“趙大少這么閑,就當(dāng)陪我喝杯咖啡了。
” 陳原然手腕一翻,輕巧避開,銀勺重新落回杯中,攪得咖啡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芭隳愫纫惠呑游叶紭芬??!?趙懷真也不尷尬,
端起自己的咖啡抿了口,眼神卻黏在陳原然臉上,從頭到腳打量個不停,
那目光直白得近乎無禮??諝馔蝗话察o下來,只有咖啡勺碰撞杯壁的聲音在卡座里回蕩。
趙懷真有點耐不住這份沉默,清了清嗓子,
手指點了點陳原然頸間的項鏈說道:“上次我送你的鉆石項鏈,怎么不戴?
這條舊銀鏈都快磨出包漿了,不喜歡我送的嗎?”陳原然的指尖下意識捏住鏈墜,
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眼神軟了一瞬:“戴習(xí)慣了。”“習(xí)慣?” 趙懷真挑眉,
故意夸張地拖長語調(diào),“該不會是前男友送的吧?陳小姐這么念舊?”“是我姐送的。
”“哦 ——” 趙懷真拖了個長音,端起咖啡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時,
目光卻死死盯著陳原然,帶著某種急切的期待,“那確實該好好戴。你們姐妹感情這么好,
什么時候也帶我見見咱姐?”陳原然攪咖啡的手猛地頓住,指尖微微泛白,
連指節(jié)都有些顫抖。她沉默了足足半分鐘,直到趙懷真忍不住要開口,才緩緩抬眼,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她高三那年跳了樓,人沒了。這條項鏈,
是她留給我的唯一東西?!壁w懷真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這下輪到他沉默了。
哄女孩的情話他能信手拈來,可安慰人的話卻卡在喉嚨里,半天只憋出一句:“哦,這樣啊。
”“沒事,都過去二十年了。” 陳原然重新攪動咖啡,只是動作慢了許多,
“就是感覺有些遺憾,覺得她太可憐了?!薄翱蓱z?” 趙懷真的好奇心像被點燃的火苗,
瞬間竄了起來。他往前湊了湊,完全沒注意到陳原然眼底一閃而過的冷光,“怎么回事?
你姐為什么要跳樓?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陳原然抬眼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
把趙懷真到了嘴邊的話又堵了回去。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低頭盯著空咖啡杯:“我就是…… 有點好奇?!薄皼]什么不能說的?!?陳原然收回目光,
看向杯中攪拌的旋渦,聲音漸漸飄遠,像是沉進了回憶的深海,“我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她比我大八歲,爸媽本來想要個男孩,生了我姐后沒如愿,后來又等了八年才懷上我。
他們本以為是”苦盡甘來“,家中終于要添男丁,因此很高興,
但這份喜悅也僅僅持續(xù)了不到十個月。我出生那天,我爸在產(chǎn)房外發(fā)了通大火,
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走了。我媽也嫌我是個女孩,連抱都沒抱過,是我姐在醫(yī)院里守著我,
喂我喝奶,給我換尿布。我這輩子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姐?!薄昂髞砦衣L大,
知道爸媽不喜歡我,就天天跟在我姐屁股后面。因為家里沒男孩,
爸媽把所有希望都壓在我姐身上,定下的目標要是完不成,要么罰她不準吃飯,
要么用戒尺打手心。我那時候還小,只能躲在門后看,等爸媽走了,
再把偷偷藏起來的饅頭塞給她。每次她都會笑著揉我的頭,她的手特別暖,
比冬天的熱水袋還暖?!薄拔医闵狭烁咧泻?,成績一直是年級第一,可爸媽的要求更嚴了。
為了盯著她學(xué)習(xí),特意辦了走讀,每天晚上我睡著前,她房間的燈從來沒熄過。
有一次我問她,寫完作業(yè)能不能早點睡,我媽上來就給了我一巴掌,罵我‘沒良心’,
讓我別打擾我姐。那時候我還傻,以為爸媽只是疼我姐,看重她,直到后來我才明白,
他們只是把她當(dāng)成某種工具,向親戚朋友證明他們就算沒有生男孩照樣可以把女孩養(yǎng)的優(yōu)秀。
事實上,我姐和我都不重要。”“高三那年,我姐的成績讓爸媽在親戚面前賺足了面子,
連帶著他們對我態(tài)度也好了點,逢人就說‘我家曉曉以后肯定能上名牌大學(xué)’。
那是我這輩子最輕松的一段日子,可沒高興多久,我姐出事了。”陳原然的聲音頓了頓,
指尖的銀鏈被捏得更緊了:“那天我放學(xué)回家,家里沒人。我以為我姐在學(xué)校補課,沒多想,
至于爸媽我不在乎,于是我就坐在客廳里等。直到半夜我昏昏欲睡的時候,
爸媽才帶著我姐回來。我姐眼睛腫得像核桃,衣服凌亂,臉上還有巴掌印,爸媽臉色鐵青。
我剛想上去問怎么了,我爸就吼我‘滾回你房間去’,我嚇得趕緊跑回去,蹲在門后聽。
客廳里全是爸媽的罵聲,還有我姐壓抑的哭聲。從那天起,我姐就沒再去過學(xué)校,
被爸媽鎖在了房間里?!薄昂髞戆謰尦鋈チ艘惶耍貋淼臅r候笑得特別開心,
好像之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僧?dāng)天晚上,我姐就跟他們吵了起來,
向來溫順的我姐用盡渾身力氣向他們嘶吼,聲音特別大,大聲喊著要報警。
但我爸媽死死把她按住,鎖在房間里,還不準我靠近。之后我爸媽把每頓飯送到房間里,
但我看到送進去的飯菜幾乎沒動過,我趴在門上喊她,她也不說話。大概過了一個星期,
我姐不吵了,可那種安靜特別嚇人,像拋到最高處時靜止的炸彈,只待重力的積蓄,
落到地面便會爆炸?!薄拔夷菚r候天天往她房間跑,想逗她開心,可她只是對著我笑,
眼神空得像沒有魂。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人越來越瘦,肚子卻慢慢大了起來。我那時候才十歲,
不懂什么是懷孕,只覺得不對勁??砂謰寘s特別高興,每天都燉雞湯給她補身體,
好像她懷的是什么寶貝?!薄霸俸髞?,我姐被送到了醫(yī)院,爸媽不讓我去。
我偷偷從學(xué)校跑出來,跑去了醫(yī)院,可還是晚了?!?陳原然的聲音開始發(fā)顫,
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砸在咖啡杯里,濺起細小的水花,“我剛到醫(yī)院樓下,
就聽到‘嘭’的一聲巨響,接著是汽車的警報聲。我跑過去,看到我姐躺在一輛車的車頂上,
血順著車頂?shù)陌己弁铝?,把白色的車染得通紅。我想沖過去,被我爸死死拽住,
他力氣特別大,把我胳膊都拽疼了。我姐就那樣躺著,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在看我,
又好像在看別的地方。”“之后我不知道怎么回了家,就躲在房間里哭,
腦子里全是我姐渾身是血的樣子??蛷d里傳來爸媽的聲音,他們說‘死丫頭片子,
趙家給了那么多錢,生下孩子就能過好日子,居然跳樓了’,還說‘還好孩子生下來了,
趙家的錢算拿到手了’?!标愒幻偷靥痤^,眼底的淚水已經(jīng)干了,
只剩下冰冷的恨意:“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姐是被人強暴了。強暴她的人,
是學(xué)校里的一個富二代。因為我姐長的漂亮,學(xué)習(xí)又好,再加上爸媽嚴格的監(jiān)督,
在學(xué)校幾乎沒什么朋友,所以被冠以高冷美女學(xué)神的稱號。我姐拒絕了他的表白,
他就惱羞成怒,仗著家里有錢有勢,找了個機會把我姐堵在空教室里。后來一個姓周的男生,
他是我姐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曾跟我姐約定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學(xué),
那天本想去找我姐卻剛好看到了,就沖上去打了那個富二代,憤怒之下還踹了他的下體。
結(jié)果那個富二代檢查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不行了,他家里人就找上了我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