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CBD的坐標,像一枚燒紅的烙印,燙在三人視網(wǎng)膜上??缒暌梗c三十分。
燈火為你們而明。一種龐大而不祥的預感,沉甸甸地壓下來,幾乎讓人窒息。
阿奇的電話還在響,聒噪得像只報喪的烏鴉。麗麗直接按了靜音,把手機塞進口袋深處。
她看著小王和老張,三個人臉上是同樣的蒼白,同樣的驚魂未定,
以及被那坐標和時間點勾起的、無法抑制的戰(zhàn)栗?!八降紫敫墒裁??”老張的聲音發(fā)虛,
帶著跑岔氣后的嗬嗬聲,“讓那些樓……為我們亮燈?這怎么可能?那是電!是控制系統(tǒng)!
是錢!”小王猛地站起來,動作因為脫力而有些搖晃。
他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遠處那片鋼鐵森林的剪影,那里是這座城市的心臟,
是權力和資本的象征。他一個剛失業(yè)、差點因為擾亂治安被抓進去的程序員,去碰那里的電?
但APP里那“命運轉折點”像最毒的癮,啃噬著他最后的理智?!坝锌赡?。
”小王的聲音嘶啞,卻透著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狠勁,“不是直接控制。是……信號。
時間同步。找到總控室,或者接入點,發(fā)送一個覆蓋指令……在特定時間點,
讓所有外部景觀燈執(zhí)行同一個命令……”他說著只有自己才懂的術語,眼神越來越亮,
也越來越空。像走火入魔?!澳惘偭?!”老張失聲,“那是犯法的!重罪!抓住要坐牢的!
”“之前那些就不算犯法了嗎?!”小王猛地扭頭瞪他,眼球上血絲密布,“貼老板車?
擾亂廣場秩序?在金融中心搞事?我們早就回不了頭了老張!要么干到底,
等著那個‘轉折點’,要么現(xiàn)在就去自首,你選哪個?”老張被噎得說不出話,臉色灰敗。
麗麗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疼。她拿出手機,不是看APP,
而是點開銀行發(fā)來的余額提醒短信。那數(shù)字刺眼地提醒著她一無所有的現(xiàn)狀。
她又點開通訊錄,劃過那幾個之前拒絕她的客戶和上司的名字?!案伞!彼鲁鲆粋€字,
干脆利落,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冷靜,“怎么干?”計劃,
在一種絕望又瘋狂的氛圍中再次拼湊起來。
小王負責技術核心:搞清楚CBD主要寫字樓的燈光控制系統(tǒng)類型,
尋找可能的漏洞或公共接入點,
編寫那個要在跨年夜準時發(fā)出的、“點亮新年快樂”的指令腳本。他幾乎不眠不休,
泡在廉價的網(wǎng)吧包廂里,屏幕光映著他憔悴又亢奮的臉。代碼一行行流淌,
像編織著一張通往未知的網(wǎng),也像給自己敲著棺材釘。
麗麗負責“視覺設計”和“外部協(xié)調(diào)”。
她需要設計出“新年快樂”在各個大樓立面上的顯示方案,簡單,醒目,
還得考慮不同大樓燈具的限制。更重要的,她需要想辦法摸清那些大樓物業(yè)、保安的底細。
她想起了之前“空氣擁抱”和“瞬間靜止”時加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群,
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她開始像個真正的策劃一樣,在群里旁敲側擊,
撒小錢請客套近乎,一點點收集信息:哪個樓的保安愛喝酒,哪個樓的電工好說話,
哪個監(jiān)控探頭是壞的……老張的任務最“傳統(tǒng)”,也最讓他心里發(fā)毛:游說。
利用他幾十年攢下的那點可憐的人情世故,
去接觸那些被麗麗篩選出來的、可能“有問題”的保安、清潔工、物業(yè)維修人員。
請他們抽煙,陪他們喝劣質的白酒,聽他們抱怨工作的辛苦和微薄的薪水,
然后小心翼翼地、試探地提出那個荒謬的請求:跨年夜幫個小忙,
比如在某段時間“忽略”某個區(qū)域的警報,或者“忘記”鎖某扇門。報酬是現(xiàn)金,不多,
但對那些人來說,足夠有吸引力。過程比想象得更艱難,也更齷齪。
小王發(fā)現(xiàn)大部分高端寫字樓的系統(tǒng)防護嚴密,幾乎無從下手。
他只能轉而尋找一些老舊的、可能還存在通用協(xié)議漏洞的樓宇,
或者寄希望于入侵那些連接燈光系統(tǒng)的、不那么起眼的第三方控制終端。
一次試探性的網(wǎng)絡掃描差點觸發(fā)警報,他嚇得在網(wǎng)吧里出了一身白毛汗。
麗麗在那些亂七八糟的群里被人調(diào)戲、質疑,甚至辱罵。她忍著惡心,賠著笑臉,
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狂熱的藝術愛好者,為了“給城市一個驚喜”。信息零零碎碎,真假難辨。
老張的“人情”在赤裸裸的金錢面前顯得蒼白無力。他幾次差點被人當成騙子轟走。
一個大廈的電工收了錢,轉頭就可能不認賬。另一個保安酒桌上拍胸脯保證,
酒醒了就躲著不見。他覺得自己一輩子的老臉都在這幾天丟盡了,像在泥潭里打滾。
阿奇像個幽靈一樣時不時出現(xiàn),興奮地匯報著視頻的熱度,催問下一步計劃,
暗示著流量變現(xiàn)的巨大前景。他的存在,像在提醒他們,這場瘋狂的冒險,
正被無數(shù)雙眼睛期待著,圍觀著。他們騎虎難下??缒暌梗K于來了。
城市陷入了節(jié)日的狂歡氛圍。街道張燈結彩,人流如織,歡聲笑語幾乎要掀翻寒冷的夜空。
CBD區(qū)域更是燈火輝煌,準備著迎接新年的鐘聲。但在這片璀璨之下,陰影也在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