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小宇六歲生日的宴席終于散了。包廂里杯盤狼藉,空氣中彌漫著酒菜混合的油膩氣味。
我揉了揉笑得有些發(fā)僵的臉頰,看著身邊因為玩累了而靠著我打瞌睡的小宇,
心里沒有絲毫為孩子慶生的喜悅,只有滿滿的疲憊。這本不是我想辦的宴會。
我和周明原本計劃帶著小宇,就我們一家三口,去他一直想去的恐龍博物館,
然后在最喜歡的餐廳吃頓大餐。簡單,溫馨,才是我們想要的。
但我媽張?zhí)m一個月前就打了電話:“薇薇啊,小宇六歲生日可是個大日子!必須得辦!
咱們家好久沒熱鬧了,我那些老姐妹都問呢!你們訂個好點的酒店,把親戚們都請來,
費用你們出,算是給我長長臉!”我試圖拒絕:“媽,
我們想簡單過...”“簡單什么簡單!”我媽立刻打斷,“我就這么一個外孫,
過生日不熱鬧怎么行?你是不是嫌媽多事?我告訴你,這事必須辦!不然就是不孝!
”周明在一旁聽著,輕輕搖頭,用口型說:“算了,聽媽的吧。”我知道,
他不想我心情不好,只是太清楚與我媽抗爭的徒勞。最終,我們妥協(xié)了。訂了酒店,
發(fā)了請柬,辦了這場讓我身心俱疲的“生日宴”。席間,我媽出盡了風頭,
接受著親戚們虛偽的恭維。而我,這個真正的女主人,倒像個陪襯。晚上回家路上,
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打斷了我的思緒。家族微信群“幸福一家人”的圖標上,
鮮紅的“99+”異常刺眼。點開,表妹王嬌嬌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地蹦出來,
幾乎要占滿整個屏幕:【@所有人急死我了!我iPad上的筆不見了!
】【就那支第二代的新款啊,一千三百多呢!我才用了沒多久!
】(附上一張官網(wǎng)價格截圖)【吃完飯的時候我還用了呢!肯定就是落在包廂了!@林薇姐,
你最后走的,快幫我問問服務員有沒有看到!求你了!】我的心猛地一沉。來了,
果然宴無好宴。這一幕何其熟悉!記憶像開了閘的洪水,瞬間將我淹沒。小時候,
只要王嬌嬌一哭,不管原因是什么,大人總會第一時間責怪我:“薇薇!你是姐姐,
怎么又沒把妹妹帶好?”“快給妹妹道歉!看她哭得多傷心!”我記得有一次,
王嬌嬌看中了我攢零花錢買的漂亮橡皮,我不給,她就直接搶,爭奪中橡皮掉在地上摔斷了。
她立刻嚎啕大哭,聞聲趕來的小姨和我媽不分青紅皂白就罵我:“林薇!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一塊破橡皮而已,給妹妹玩一下怎么了?”“看把妹妹惹哭的!快道歉!
”我倔強地不肯低頭,王嬌嬌就哭得更大聲,直到我被迫說出“對不起”,
她才抽抽噎噎地停下來,躲在大人身后,對我露出得意的笑。還有一次,
她故意弄壞我的作業(yè)本,我氣不過推了她一下,她立刻摔倒在地,哭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結果自然又是我被罰站、道歉,而她,得到了新玩具作為“補償”。這樣的事情數(shù)不勝數(shù)。
在她的哭鬧和長輩的偏袒下,我永遠是懂事的姐姐,她永遠是不懂事的妹妹。
哪怕明明是她搶我的東西,是她先動手,最后認錯道歉的永遠是我。
這種模式持續(xù)了整個童年,甚至在我去她家寄宿的那段日子變本加厲。
她習慣了用眼淚和告狀來拿捏我,習慣了我永遠退讓。周明瞥了一眼我的手機屏幕,
眉頭微蹙,但沒說話。他只是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心煩。
我們夫妻倆白手起家,事業(yè)小成,靠的是互相扶持和腳踏實地,
要不是因為親戚最討厭跟這種人沾邊。我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里的不快,
在群里回復:【@王嬌嬌我剛問了餐廳經(jīng)理,服務員仔細檢查過包廂了,沒有發(fā)現(xiàn)。
會不會掉在其他地方了?或者你再仔細找找?】我的回復禮貌而克制,只想躲開這場風暴。
但王嬌嬌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怎么可能!我明明記得就放在桌上的!
肯定是你們收拾的時候沒注意,當垃圾扔了!】她的語氣開始變得急躁和不講理。
【一千多塊呢!我才用了沒多久!好貴的!】群里開始有親戚附和:三姨:【哎呦喂!
一千多塊的筆??!嬌嬌你別急,再好好想想?!慷藡專骸臼前。裉彀鼛驮蹅冏约胰?,
沒外人,肯定找得回來!林薇@林薇,要不再讓服務員仔細找找?
】王嬌嬌立刻順著桿子往上爬:【@林薇姐,你再幫我問問嘛!
說不定哪個服務員撿到了沒交呢?或者...】她故意停頓了一下,【還是小宇覺得好玩,
拿去看的時候不小心掉哪里了?小孩子嘛,對新鮮東西好奇也正?!憬?,
我不怪小宇的…】這話看似體貼,實則惡毒!輕飄飄一句,
就把偷筆的嫌疑引到了我六歲兒子身上!今天還是他的生日!我氣得手指發(fā)抖,
正要嚴詞反駁,我媽張?zhí)m的電話直接殺了過來。接通就是劈頭蓋臉的訓斥,
聲音尖利得刺耳:“林薇!你怎么回事!嬌嬌的筆是不是真的不見了?你怎么搞的!
讓你辦個宴會都辦不好!”“媽,服務員確實找了,沒有!而且她憑什么暗示是小宇拿的?
”我試圖解釋?!八挠姓f小宇拿的!她不懂事!算了!
你大一些讓這些她”我媽還在試圖為她人解釋,“一支筆而已,一千多塊,你又不是出不起!
賠給她怎么了?能少塊肉嗎?就當孝順我了,非要鬧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趕緊在群里說賠!
立刻!馬上!別讓我再說第二遍!今天這么多親戚看著呢,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電話被狠狠掛斷。群里,消息還在不斷刷屏,@我的提示音此起彼伏。親戚們看似勸和,
實則施壓:【媛媛啊,看到了沒?快給嬌嬌一個答復啊。】【嬌嬌等著呢,別磨蹭了。
】【哎呀,都是親戚,一支筆而已,別傷了和氣。】周明看著我的臉色越來越差,
又看了看群里那些消息,終于嘆了口氣,語氣帶著濃濃的疲憊和無奈:“行了,別看了。
先回家?!彼眠^我的手機,按熄了屏幕,聲音低沉:“一千三,是吧?給她給她。
就當破財消災,喂狗了。省得沒完沒了地聽他們嗶嗶,聽著就煩。”他不是不在乎錢,
他只是極度厭惡這種糾纏不清的麻煩,尤其厭惡我娘家這些永遠填不滿的虛榮和是非。
在他看來,能用一點小錢暫時買來清靜,但似乎是效率最高的做法。那一刻,
巨大的屈辱和孤立感像冰水一樣澆透了我全身?;氐郊液?,我看著身邊熟睡的兒子,
看著旁邊懶得搭理他們的丈夫,聽著手機里至親之人一句句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
童年那些被王嬌嬌欺負、被我父母要求忍讓的記憶再次翻涌上來。他們永遠這樣。
永遠要求我退讓,要求我大方,要求我用委屈去喂飽那些貪婪的人,
來維持那可笑的、表面上的“家庭和睦”。我沒有再在群里回復任何話,也沒有再看手機。
回到家,安置好小宇。我洗完澡后,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周明以為我妥協(xié)了,松了口氣。
周明洗了澡出來,看我還在沙發(fā)上發(fā)呆,走過來摟住我的肩膀:“算了,別想了,
別跟她一小孩一般見識?!蔽尹c點頭,沒說話。準備明天給她買一只新的。我們以為,
我們不回應,這事就算暫時平息了。但我們低估了她的無恥和愚蠢。第二天一早,
我因為前一天太累,起得稍晚。剛做好早餐,周明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接起來,嗯了幾聲,
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澳阏f什么?派出所?!”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憤怒,“她報警?!她敢報警抓小宇?!
”我手里的勺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周明對著電話那頭,氣得聲音都在發(fā)抖:“盜竊?!
放她娘的屁!我兒子昨天過生日!她算個什么東西!好!好!我們馬上過去!查!
必須查清楚!我要告她!告她誣告!告她誹謗!”他猛地掛斷電話,胸口劇烈起伏,
眼睛因為憤怒而布滿血絲。昨晚那種破財消災的疲憊和妥協(xié)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被觸碰逆鱗后的暴怒和決絕?!巴鯆蓩蓤缶?!說小宇偷了她的筆!
警察讓我們現(xiàn)在就去派出所!”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這是什么狗屁親戚!
非要查是吧?好!那就查個底朝天!我看她怎么收場!”他的反應讓我心頭一震,
隨即是同樣洶涌的怒火。報警抓一個六歲的孩子?王嬌嬌,你真是好樣的!
我們把小宇送去學校后,就趕去了派出所。王嬌嬌已經(jīng)在了,坐在長椅上,
擺弄著她那臺iPad,臉上看不出絲毫慌張,甚至在我們進去時,還抬起頭,
遞給我們一個不屑和挑釁的眼神?!熬焱?,我說的都是事實!”她對著負責記錄的警察,
聲音拿捏得恰到好處,既顯得委屈又不失堅定,“那筆一千多呢,我新買的,心疼?。?/p>
而且小孩子偷東西這毛病不能慣,必須讓他知道厲害!我要求嚴肅處理!
”周明氣得額角青筋暴起,我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控制不住沖上去。警察看向我們,
語氣公式化:“林女士,周先生,報案人堅持指控,你們有什么要說的?
”我看著王嬌嬌那張有恃無恐的臉,所有的憤怒奇異地沉淀下來,
變成一種冰冷的、可怕的冷靜。我知道,一擊必殺的時候到了。“警官,關于這件事,
我有一些證據(jù)需要提交。”我從包里拿出一個U盤和我的手機,語氣平穩(wěn)得可怕。
王嬌嬌臉色微變,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但似乎還強撐著。“第一,”我將U盤遞給警察,
“這是昨晚聚餐餐廳的監(jiān)控錄像??紤]到餐廳人多手雜,怕后續(xù)有糾紛,
特意請經(jīng)理幫我拷貝了一份包廂門口走廊的監(jiān)控。
麻煩您重點看一下晚上8點15分左右的畫面?!本觳迦險盤,打開視頻。周圍安靜下來,
王嬌嬌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身體微微前傾。高清畫面清晰顯示:散場后,
親戚們都陸續(xù)離開了,王嬌嬌故意落在最后。她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走廊空無一人后,
快速從包里拿出那支白色的ipad上的筆,沒有絲毫猶豫,
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手腕一揚,直接把它扔進了走廊角落的垃圾桶里!
動作干脆利落,分明是故意為之!“哦,對了,”我不等她反應,立刻拿出手機,
點開一個短視頻,“這是今天早上七點,在環(huán)衛(wèi)工人清理垃圾桶之前,
酒店人員幫忙翻找的取證視頻。筆已經(jīng)找到了,塑封完好。警察同志,
您可以對比一下序列號?!蓖鯆蓩傻哪?,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她猛地站起來,
手指顫抖地指著我:“假的!那是假的!她偽造的!她陷害我!她早就看我不順眼!
”警察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嚴厲地瞪了她一眼:“王女士!請你保持冷靜!坐回去!
”他對比了視頻里的筆和物證袋里的筆,又看了看U盤上的時間戳,臉色更加難看。
我不理會她的歇斯底里,繼續(xù)我的陳述,聲音清晰而冰冷:“第二,警官,
我懷疑王嬌嬌女士存在訛詐動機。我查到她提供的購買憑證上的序列號,
發(fā)現(xiàn)該產(chǎn)品早在半年前就已激活,并且有多次維修記錄,最近一次就在上周,
顯示‘筆尖斷裂,無法使用’。
我這里有她本人在社交媒體小號上抱怨筆壞了、心疼沒錢換新的動態(tài)截圖。
時間戳都在報警之前。她根本就是利用一支早已損壞的、被她故意丟棄的筆,自導自演,
對我進行訛詐!”我轉向面如死灰、渾身發(fā)抖的王嬌嬌,目光如刀:“訛詐不成,
就升級為報假案,誣陷我六歲的兒子盜竊,在他生日第二天試圖讓他留下案底,
對其進行精神虐待!警官,王嬌嬌的行為已經(jīng)涉嫌誣告陷害、誹謗和虐待兒童,證據(jù)確鑿,
我要求追究其法律責任!”“不!不是的!你胡說!你血口噴人!”王嬌嬌徹底崩潰了,
涕淚橫流,試圖撲過來,被旁邊的女警牢牢按住。警察看完所有證據(jù),臉色鐵青,
對著王嬌嬌厲聲道:“王嬌嬌!你還有什么話說?報假案,誣陷他人,還是個小孩子!
你知道這是什么性質嗎?浪費警力資源!?”真相大白。我看著王嬌嬌那張?zhí)闇I橫流的臉,
又轉頭望向身邊氣得渾身發(fā)抖的周明——他攥著拳頭,指節(jié)泛白,
眼底的怒火幾乎要燒穿眼前的空氣。警察還在等著我們的最終答復,
周遭親戚的勸說聲像嗡嗡的蒼蠅,擾得人太陽穴發(fā)疼?!熬?,”我深吸一口氣,
聲音平靜得讓周明猛地轉頭看我,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這事……就算了吧。”話音剛落,
周明的拳頭“咚”一聲砸在旁邊的桌角,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一下?!傲洲保∧阏f什么?
”他的聲音又急又怒,帶著一絲被背叛的委屈,“她誣告小宇偷東西!
她報警抓我們六歲的兒子!你說算了?”我沒看他,只是盯著警察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補充:“嬌嬌年紀小,可能就是一時糊涂,不是故意的。筆找到了,沒丟,
小宇也沒受什么實質性傷害,沒必要把事情鬧大?!薄澳昙o???她都十八了!
林薇你是不是傻?”周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皺眉,“她是故意的!
你現(xiàn)在放過她,根本就是在助長她的“惡”!”王嬌嬌聽到我這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立刻哭著撲過來想拉我的手,卻被周明惡狠狠地瞪回去。
她抽抽噎噎地說:“薇薇姐……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
別跟我計較……”警察看我們夫妻意見不一,又看了看哭得可憐的王嬌嬌,
最終嘆了口氣:“這原也是你們的家事,既然當事人意見不統(tǒng)一,
那這事就按民事糾紛調(diào)解處理。王嬌嬌,你必須向林薇女士他們一家和她兒子道歉,
并且以后改過自新,明白嗎?”王嬌嬌忙不迭地點頭,對著我和周明鞠了好幾個躬,
嘴里不停說著“對不起”,那模樣誠懇得仿佛剛才報警誣陷的不是她。走出派出所的時候,
周明一句話都沒說。他走在前面,腳步又快又沉,我跟在后面,
能清晰地看到他緊繃的后背——那是壓抑到極致的憤怒?;氐郊?,小宇還在幼兒園沒放學,
家里空蕩蕩的,只剩下我們兩人之間冰冷的沉默。周明先打破了平靜,他轉身看著我,
眼底的失望像潮水一樣涌過來:“薇薇,你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要放過她?
就因為她是你表妹?就因為那些親戚說幾句‘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坐在沙發(fā)上,
拿起桌上的水杯,指尖碰到冰涼的杯壁,才覺得心里那股翻涌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些?!爸苊?,
我沒那么傻。”我抬眼看他,眼神里沒有絲毫軟弱,“我不是原諒她,
我是不想讓她就這么輕易地‘解脫’?!敝苊縻蹲×?,眉頭擰得更緊:“什么意思?
”“你想啊,”我放下水杯,身體微微前傾,“如果我們今天非要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