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年會總是這樣。水晶燈亮得晃眼??諝饫镉邢闼?,酒味,還有點心甜膩膩的味道。
司儀在臺上慷慨激昂,底下的人端著酒杯,臉上掛著差不多的笑。我坐在靠角落的位置,
看著臺上那個人。聚光燈追著他。深灰色西裝,剪裁合身。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他正說著公司今年的業(yè)績,數(shù)字漂亮得讓人挑不出毛病。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傳出來,沉穩(wěn)有力,
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煽動力。臺下那些投資人、高管、骨干們,眼神熱切,
像在看一尊金光閃閃的財神爺。“許太太,您怎么坐這兒呀?
” 一個穿玫紅色禮服裙的女人扭著腰肢過來,香水味濃得嗆鼻。她是新上任的公關(guān)總監(jiān),
姓陳,眼神總黏在我丈夫身上。“許總在臺上多耀眼啊,您該坐前面去?!蔽倚α诵?,
沒說話,只端起面前的檸檬水喝了一口。冰涼,酸澀?!霸S太太就是低調(diào)。
” 另一個聲音插進來,是財務(wù)部的老張,端著杯紅酒,笑得意味深長,“許總能有今天,
賢內(nèi)助功不可沒?!薄笆前∈前?,” 玫紅裙子立刻附和,“許總常跟我們說,
公司就是他的命。許太太肯定最懂他了?!倍??我抬眼看向臺上那張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臉。
他正說到一個關(guān)鍵數(shù)據(jù),微微揚起下巴,嘴角帶著掌控一切的篤定。臺下掌聲雷動。
他叫許志遠。志存高遠。名字是他爸取的,一個同樣堅信男人就該在外面打拼天下的老教師。
我們結(jié)婚十年。十年,他從一個只有幾臺二手電腦、擠在城中村出租屋里的創(chuàng)業(yè)青年,
變成了今天聚光燈下、掌控著估值幾十億科技公司的許總。而我,許疏桐。疏桐,
疏離的梧桐。名字是我媽取的,她說梧桐樹高大,能遮陰,但葉子落得早。
她大概也沒想到這名字會應(yīng)驗在我身上。十年,我陪他從出租屋熬到公寓,
再到如今城郊的獨棟別墅。公司最艱難那兩年,我白天上班,
晚上回來幫他整理資料、校對合同、安撫情緒崩潰的員工,
甚至抵押了我爸媽留給我的一套小房子給他周轉(zhuǎn)。公司注冊時,
啟動資金是我們婚后共同的積蓄。他當(dāng)時握著我的手,眼睛里有光:“桐桐,
這公司是我們倆的?!焙髞砉旧狭塑壍?,他讓我安心在家?!澳闾哿?,桐桐,
” 他抱著我,下巴抵著我的發(fā)頂,“以后我養(yǎng)你,你只要負責(zé)貌美如花,
給我生個大胖小子就好?!蔽揖驼娴男帕?。辭了那份還算體面的工作,回歸家庭。學(xué)著煲湯,
插花,布置我們越來越大的房子。開始是甜蜜的。他回來會擁抱我,說“老婆辛苦了”。
后來,擁抱變成了敷衍的拍肩。再后來,連拍肩都沒有了。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身上的香水味越來越雜。手機設(shè)置了新的密碼,洗澡也帶進浴室。
家里的阿姨張嬸看我的眼神,慢慢帶上了憐憫。臺上的演講到了尾聲。
許志遠做了個有力的手勢,聲音拔高:“未來三年,我們將繼續(xù)領(lǐng)跑行業(yè)!我們的目標,
是星辰大海!”掌聲如潮水般涌起,幾乎要掀翻屋頂。他站在光里,微微鞠躬,
接受著所有人的仰望和崇拜。我放下水杯。玻璃杯底磕在桌面上,發(fā)出很輕的一聲“嗒”。
淹沒在巨大的掌聲里。沒人聽見。年會結(jié)束回到家,快凌晨一點。別墅里空蕩蕩的,
只有玄關(guān)留了一盞昏黃的壁燈。保姆張嬸早就睡了??諝饫镉邪嘿F的香薰味道,
是許志遠喜歡的雪松調(diào),冰冷,疏離。他扯開領(lǐng)帶,隨手扔在意大利進口的沙發(fā)扶手上,
人陷進沙發(fā)里,閉著眼,手指揉著眉心,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種……完成盛大表演后的松懈。
“累了吧?要不要喝點蜂蜜水?” 我走過去,聲音放得很輕。他眼皮都沒抬,
只從鼻腔里“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我去廚房調(diào)了杯溫的蜂蜜水端過來。他接過去,
咕咚咕咚幾口灌下,喉結(jié)滾動。把空杯子塞回我手里?!跋轮芤坏亩聲?/p>
材料你再幫我過一遍。” 他聲音沙啞,命令的口吻,像吩咐下屬,
“重點看老王他們提的那個增資擴股方案,別讓他們鉆了空子?!薄昂谩!?我接過杯子,
指尖觸到他微涼的手背。他沒再說話,也沒看我,徑直起身,走向二樓的主臥。
沉重的雕花木門在他身后關(guān)上,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隔絕成兩個世界。我站在原地,
手里握著那只還殘留著他體溫的空玻璃杯。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齊的花園,
遠處城市的霓虹隱隱約約。這個家,華麗得像樣板間,也冰冷得像停尸房。十年婚姻,
最后只剩下“幫我過一遍材料”。我轉(zhuǎn)身去書房。巨大的紅木書桌上,
攤開著下周董事會要用的厚厚文件。我坐下,打開臺燈。暖黃的光暈照亮一小片桌面,
也照亮文件扉頁上那行燙金的公司Logo——志遠科技。他的“命”。我翻開文件,
一行行冰冷的數(shù)字和條款在眼前跳動。增資擴股,引入新的戰(zhàn)略投資方,
稀釋現(xiàn)有小股東股權(quán)……老王他們是跟著許志遠最早打江山的人,
如今也被視為需要防備的“外人”了。人心易變。我比誰都清楚。
手機在寂靜的書房里突兀地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的名字是“媽”——許志遠的媽,
我的婆婆。我吸了口氣,接起?!拔?,媽?”電話那頭的聲音又高又急,
像鋼珠砸在盤子上:“疏桐?。∧阍趺锤愕?!志遠都多大歲數(shù)了?三十五了!
你們結(jié)婚都十年了!別人家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你肚子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是不是你身體有問題??。俊边B珠炮似的質(zhì)問,劈頭蓋臉。我握著手機,指尖冰涼。這些話,
十年里,我聽了無數(shù)遍。從最初的委屈辯解,到后來的麻木沉默。“媽,
我……”“你什么你!” 婆婆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我告訴你許疏桐,
我們老許家三代單傳!香火不能斷在志遠這里!你生不出來,就趁早想想別的辦法!
別占著茅坑不拉屎!我們志遠現(xiàn)在什么身份?多少年輕漂亮的小姑娘盯著呢!你要識相點!
”難聽的話像淬了毒的針,一根根扎過來。“媽,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放屁!
” 婆婆的聲音陡然拔尖,帶著刻薄的憤怒,“怎么就是兩個人的事了?志遠身體好著呢!
肯定是你那塊鹽堿地不長苗!我不管!今年過年,你們必須給我個準信兒!要么懷上,
要么……”后面的話,她沒明說,但意思赤裸裸地懸在那里。要么,滾蛋。電話被狠狠掛斷,
忙音嘟嘟作響。我慢慢放下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書房里只剩下臺燈的光,
和我自己壓抑的呼吸聲。冰冷的憤怒像藤蔓,從腳底纏繞上來,勒得心臟生疼。鹽堿地?
不長苗?呵。我拉開書桌最底下那個帶鎖的抽屜。鑰匙藏在一本厚厚的《公司法》書脊里。
打開抽屜,里面沒有珠寶首飾,只有幾個牛皮紙文件袋,安靜地躺著。我拿出其中一個,
解開纏繞的棉線。里面是一疊醫(yī)院的檢查報告單。日期是半年前。姓名:許疏桐。
檢查項目:全套生育功能評估。結(jié)果:一切正常。診斷意見:具備正常生育能力。
報告單下方,壓著另一張報告單。姓名:許志遠。檢查項目:精子活力及形態(tài)學(xué)分析。
結(jié)果:弱精癥,精子活力低下,畸形率高。診斷意見:自然受孕概率極低,
建議人工輔助生殖或進一步治療。兩張薄薄的紙,卻重逾千斤。
許志遠拿到他自己那張報告時,臉陰沉得像暴風(fēng)雨前的天空。他一把搶過我手里的報告,
看到我“一切正常”的結(jié)果時,眼神復(fù)雜地閃了一下?!巴┩?,
”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那種近乎脆弱的表情,聲音干澀,“這事……不能讓我媽知道。
更不能讓外面任何人知道。公司正在上升期,形象很重要……你懂嗎?
”他緊緊攥著那兩張報告,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熬彤?dāng)……什么都沒查過。我會想辦法的,你放心。
”他的“想辦法”,就是讓我繼續(xù)承受所有的指責(zé)和壓力,扮演那個“生不出蛋的母雞”。
維護他許總無所不能的光輝形象。為了他的公司,他的“命”。
我把報告單仔細地放回文件袋,重新系好棉線,鎖回抽屜。冰冷的金屬鑰匙硌著掌心。窗外,
夜色濃稠如墨。我的生日在深秋。那天下午,難得出了太陽。我坐在別墅后院的小露臺上,
看著陽光穿過稀疏的梧桐葉,在米白色的藤編茶幾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張嬸給我泡了杯玫瑰花茶,香氣氤氳?!疤?,今天您生日,想怎么過?
晚上我給您做幾個拿手菜?” 張嬸小心翼翼地問。她知道這個家的氣氛。我搖搖頭,
笑了笑:“不用麻煩了,張嬸。簡單吃點就好?!?其實心里,
還存著一絲微弱的、可笑的期待。期待許志遠能記得。哪怕是一條短信,一個敷衍的電話。
手機安安靜靜地躺在茶幾上,像塊黑色的石頭。臨近傍晚,天色暗了下來。風(fēng)有些涼。
我裹緊了身上的披肩,準備回屋。手機屏幕終于亮了。不是許志遠。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識,點開了它。一張照片跳了出來。
背景是本市最高檔的私立婦產(chǎn)醫(yī)院VIP候診區(qū),柔和的燈光,舒適的沙發(fā)。照片中心,
是許志遠。他穿著早上出門時那件深灰色羊絨大衣,側(cè)臉對著鏡頭,
神情是我許久未見的溫柔專注,甚至帶著點緊張。他微微彎著腰,
手臂小心翼翼地環(huán)著一個年輕女人的肩膀。那女人很年輕,看起來頂多二十五六歲。
長發(fā)微卷,皮膚白皙,穿著一件寬松舒適的米白色孕婦裙。她微微側(cè)頭靠在許志遠懷里,
一只手輕輕搭在自己隆起的、弧度已經(jīng)非常明顯的肚子上,臉上洋溢著甜蜜滿足的笑容,
正抬頭跟許志遠說著什么。許志遠低著頭,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嘴角上揚,
那個角度,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他的一只手,
正無比自然地、充滿保護欲地覆在女人放在肚子上的手背上。拍照的人顯然離得不遠,
像素很高,高得足以讓我看清許志遠眼角舒展的紋路,看清那年輕女人無名指上閃亮的鉆戒,
看清她臉上那種被珍視、被呵護的幸福光輝。像一把燒紅的鐵釬,狠狠捅進我的眼眶,
再直直刺穿心臟。我猛地攥緊了手機,冰冷的金屬邊框硌得掌心生疼。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四肢百骸都僵硬麻木。呼吸停滯了,
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無聲地擂動,撞得肋骨生疼。原來,這就是他的“想辦法”。
弱精癥?沒關(guān)系。外面有的是“肥沃的土地”能替他老許家“長苗”。我像個傻子。
一個被蒙在鼓里,替他守著家業(yè),替他背負罵名,替他“過一遍材料”的、徹頭徹尾的傻子!
照片下面,還有一行簡短的文字,像淬了毒的蛇信:“許太太,生日快樂喲!寶寶六個月了,
很健康,志遠說像他呢!我們下個月婚禮,記得來喝喜酒呀~ 林薇。”林薇。
這個名字像一顆子彈,精準地射穿了我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幻象。我記得這個名字。
幾個月前,許志遠公司年中的一次大型行業(yè)峰會后,他醉醺醺地被司機送回來。
我扶他上樓時,他口袋里的手機一直震動。屏幕上閃爍的名字,就是“林薇”。
當(dāng)時他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新招的……銷售助理……挺能干……”能干。真能干。
都干到婦產(chǎn)醫(yī)院,干到要奉子成婚了!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我死死咬住下唇,
嘗到了鐵銹的味道。視線死死釘在照片上許志遠那只覆在陌生女人手背上的手。就是這只手,
昨晚還把空杯子塞給我。就是這個人,在臺上說著“星辰大?!?,
在家里說著“幫我過一遍材料”。我扶著冰冷的藤椅扶手,慢慢地、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
露臺上的風(fēng)更冷了,吹在臉上,像刀子刮過。披肩滑落在地,我也沒去撿。
我一步一步走回?zé)艋鹜鲄s冰冷空曠的客廳,走到那個巨大的、能映出人影的落地窗前。
窗玻璃上,映出一個女人模糊的影子。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精致人偶。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還是林薇?!皩α耍S太太,志遠說您一直很‘懂事’。公司股權(quán)的事,
您應(yīng)該不會不懂事地亂來吧?畢竟,您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可都是志遠辛苦打拼來的呢。
”懂事。這兩個字像兩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十年付出,十年隱忍,
換來一句輕飄飄的“懂事”,換來一個挺著大肚子耀武揚威的小三,
換來一場蓄謀已久的背叛和驅(qū)逐!玻璃窗上,那個模糊的女人影子,
嘴角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扯開。那不是一個笑容,
而是一個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決心。許志遠,林薇。你們想要我的懂事?好。我給你們。
給你們一場,終身難忘的“懂事”!許志遠是凌晨兩點多回來的。
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和另一種甜膩的女士香水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他腳步有些虛浮,
扯開領(lǐng)帶扔在沙發(fā)上,看到站在陰影里的我時,明顯愣了一下?!斑€沒睡?” 他皺了下眉,
語氣是慣常的不耐煩,帶著宿醉的沙啞。他沒開大燈,只有玄關(guān)的壁燈昏黃地映著他半邊臉,
疲憊,卻隱約透著一絲……滿足?那種安頓好“重要事情”后的松懈。我沒說話,
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像冰冷的探針,試圖穿透他那層虛偽的皮囊。
他似乎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也可能是酒精讓他反應(yīng)遲鈍。他避開我的視線,
一邊解著西裝扣子一邊走向廚房:“渴死了……有水嗎?”“許志遠。
”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響起,平直,沒有任何起伏,像冰面裂開的第一道紋。
他腳步頓住,回頭看我,眉頭皺得更緊:“怎么了?大半夜的。
” 語氣里的不耐煩幾乎要溢出來。我慢慢從陰影里走出來,走到壁燈光暈的邊緣。
舉起手機,屏幕正對著他。那張在婦產(chǎn)醫(yī)院VIP候診區(qū)的照片,清晰地亮著。
時間仿佛凝固了。許志遠臉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間經(jīng)歷了極其復(fù)雜的變幻。先是茫然,
隨即是驚愕,瞳孔猛地收縮,緊接著是被人贓并獲的狼狽和一絲恐慌,
最后迅速沉淀為一種強硬的、帶著怒氣的陰沉?!澳阏{(diào)查我?!” 他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被侵犯領(lǐng)地的暴怒,一步跨到我面前,伸手就要搶手機。酒氣撲面而來。我手腕一翻,
避開了他的手。手機屏幕依舊亮著,那刺眼的畫面橫亙在我們之間。“林薇。六個月。
” 我看著他,一字一頓,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下個月婚禮?許總,雙喜臨門,恭喜。
”“許疏桐!” 他低吼一聲,臉色鐵青,額角青筋都繃了起來,“你聽我解釋!
不是你想的那樣!”“哦?” 我挑了挑眉,嘴角甚至扯出一個極淡的弧度,“那是哪樣?
是林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還是你們在婦產(chǎn)醫(yī)院探討銷售業(yè)績?”“你!
” 他被我噎得一時語塞,胸膛劇烈起伏著,眼神兇狠得像要吃人。但很快,那兇狠之下,
又浮起一種我熟悉的、帶著算計的精明。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壓制怒火,
試圖找回談判的節(jié)奏?!笆柰?,” 他放緩了語氣,帶著一種施舍般的、試圖安撫的口吻,
“我們談?wù)?。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我也不想。但薇薇她……她懷孕了,情緒不穩(wěn)定,需要我。
你知道我媽那邊……”他搬出了婆婆,那個最有力的武器?!昂⒆有枰暾募彝ァ?/p>
” 他繼續(xù)說,語氣變得“誠懇”而“無奈”,“我們……十年了,感情早就淡了,
何必再互相折磨?你放心,離婚,我不會虧待你。房子,車子,存款,你開個數(shù),
只要不太過分,我都答應(yīng)。你拿著錢,舒舒服服過下半輩子,不好嗎?”他看著我,
眼神里是赤裸裸的交易意味。用錢,買斷我十年的付出,買斷他背叛的愧疚,
買斷他通往新生活的障礙。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一個可以用錢打發(fā)掉的、礙事的舊物件。
“股權(quán)呢?” 我平靜地問出這三個字。許志遠的表情瞬間僵住,像被按了暫停鍵。
他眼中那點偽裝的“誠懇”和“無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警惕和一絲難以置信的荒謬?!肮蓹?quán)?”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許疏桐,你懂什么叫股權(quán)嗎?那是公司!是我的命!
跟你有半毛錢關(guān)系?那是我的心血!是我許志遠一個人打拼出來的江山!”“心血?
” 我重復(fù)著這兩個字,感覺異常諷刺,“公司注冊資金,
是我們婚后共同賬戶打進去的三十萬。那筆錢,是我工作攢下的十五萬,
和你爸支援的十五萬?;楹筘敭a(chǎn)?!薄胺牌?!” 許志遠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徹底炸了毛,
聲音尖厲,“那點錢算個屁!早就不知道翻了多少倍,滾了多少滾了!公司能有今天,
全靠我!是我許志遠沒日沒夜熬出來的!是我許志遠拉來的投資,打通的關(guān)系,做出的產(chǎn)品!
你一個家庭主婦,懂什么?你憑什么覬覦我的股權(quán)?!”他的咆哮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
震得水晶吊燈都似乎在嗡嗡作響。
那張英俊的臉因為極度的憤怒和一種被侵犯核心利益的恐慌而扭曲變形?!皯{什么?
” 我迎著他噴火的目光,聲音依舊平靜得可怕,像暴風(fēng)眼中心,“憑《婚姻法》第十七條。
憑公司創(chuàng)立在我們合法婚姻關(guān)系存續(xù)期間。憑那筆注冊資金,是我們夫妻共同財產(chǎn)。
憑你許志遠,婚內(nèi)出軌,與他人同居并致其懷孕,是過錯方。”我一字一句,條理清晰,
像在宣讀一份冰冷的判決書?!霸S志遠,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 我看著他那張因震驚和暴怒而漲紅的臉,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離婚,股權(quán),
我要一半。”“你做夢?。?!” 許志遠徹底瘋了。他猛地揚起手,帶著風(fēng)聲朝我臉上扇來!
我沒有躲。只是在他手掌即將落下的瞬間,冷冷地、清晰地開口:“你這一巴掌下來,明天,
你和小三在婦產(chǎn)醫(yī)院的照片,還有你媽十年如一日罵我不下蛋的錄音,
會準時出現(xiàn)在各大財經(jīng)媒體、八卦論壇和你所有投資人的郵箱里。”他的手掌,
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離我的臉頰,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手背上青筋虬結(jié),微微顫抖。
時間再次凝固。壁燈昏黃的光線里,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混合著震驚、暴怒、被威脅的屈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
眼前這個被他視為附屬品的女人,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拿捏、用錢就能打發(fā)的“許太太”了。
我平靜地回視著他,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許志遠,
” 我輕輕拂開他僵在半空的手,動作甚至稱得上優(yōu)雅,“想清楚再動手。這一巴掌,
代價可能是你的‘命’。”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手,踉蹌著后退了一步,
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死死瞪著我,仿佛第一次認識我這個人。
客廳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諝庹吵淼昧钊酥舷ⅰ!昂谩玫煤埽 ?半晌,
他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眼神陰鷙得像毒蛇,“許疏桐,你夠狠!想分我的股權(quán)?行!
我們法庭見!我倒要看看,你一個家庭婦女,拿什么跟我斗!拿什么證明公司有你一半!
你等著!”他惡狠狠地撂下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猛地轉(zhuǎn)身,抓起沙發(fā)上的外套,
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大門。沉重的防盜門被他摔得震天響。
巨大的回音在空曠死寂的別墅里回蕩,久久不散。我站在原地,直到那回音徹底消失。
空氣里還殘留著他的酒氣和香水味,混合著憤怒的氣息。我緩緩抬起手,
指尖輕輕碰了碰剛才他掌風(fēng)掃過的地方。皮膚上似乎還殘留著那凌厲的勁風(fēng)。然后,
我走到沙發(fā)邊,坐下。拿起手機,屏幕還停留在林薇那張?zhí)翎叺恼掌稀V讣廨p點,
找到通訊錄里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撥了過去。電話響了三聲就被接起。
那邊傳來一個干練利落、帶著點職業(yè)性沉穩(wěn)的女聲:“喂?哪位?”“楊律師,” 我開口,
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是我,許疏桐。我需要您的幫助。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楊雪律師的聲音清晰傳來:“疏桐?你說。”“我要離婚。
” 我說,“訴訟離婚。分割標的,志遠科技,百分之五十的股權(quán)。”和許志遠的戰(zhàn)爭,
正式打響。他果然說到做到,迅速聘請了本市赫赫有名、以手段強硬著稱的離婚律師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