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中的“饋贈”
那道裂縫。
它就像是潑在無瑕黑宣紙上的一滴清水,突兀,卻又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
林云淵的身體像是一具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神魂深處傳來的、瀕臨崩裂的劇痛。透支的代價正瘋狂反噬,意識在清醒與昏沉的邊緣搖曳,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沉入永恒的黑暗。
但他不能。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視線死死釘在那道微光閃爍的裂縫上。
那不是希望之光。
從那道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縫隙中滲透出的氣息,并非自由的芬芳,而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帶著灼熱與威嚴的“存在感”。它與這片虛無魔海的死寂陰冷是絕對的對立面,如同烈日與寒淵。這股氣息……同樣不屬于生靈。它更像是一種被高度提純、作為某種能量源在流動的“燃料”。
游戲,才剛剛開始。
他心中默念著這句話,像是在催眠自己。身體的本能尖叫著讓他躺下,讓神魂在寂滅中獲得安寧。但那剛剛刺了“高山”一劍后殘存的、微弱的快意,卻化作一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穿著他的疲憊,逼迫他動起來。
他撐起身體。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耗盡了他積攢的片刻氣力。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被腐蝕黑霧灼傷的皮膚上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他沒有爬,而是以一種極其緩慢、卻異常穩(wěn)固的姿態(tài),拖著殘破的身軀,一點點向著那道裂縫挪動。
每挪動一寸,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中跋涉。
虛無魔海的深處,那屬于囚師和“清道夫”的恐怖碰撞仍在繼續(xù)。雖然聲音和直接的能量沖擊被無窮的空間隔絕,但那法則層面的劇烈震蕩,卻如無形的漣漪,一次次掃過這片區(qū)域。
空間在戰(zhàn)栗。
林云淵眼中的那道裂縫,也在這戰(zhàn)栗中明滅不定。它像風(fēng)中的燭火,時而擴展一分,時而又收縮到近乎消失。
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他不知道那兩個恐怖存在的戰(zhàn)斗會持續(xù)多久,也不知道這道因混亂而產(chǎn)生的空間瑕疵何時會自我修復(fù)。他只知道,這是他脫離這片“初始區(qū)域”的唯一機會。
“真是狼狽?!?/p>
一個念頭在識海中浮起,帶著自嘲。想他林云淵,曾經(jīng)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如今卻為了靠近一道不知通往何方的裂縫,像條茍延殘喘的野狗。
可笑嗎?
或許。
但他眼底那片熔巖般的猩紅,卻在告訴他,只要還活著,就有機會把今天所受的屈辱,連本帶利地討還回來。
距離在縮短。
十丈、五丈、一丈……
當他終于挪到裂縫前時,全身已被冷汗浸透,又瞬間被此地的陰寒凍結(jié)。他伸出焦黑的手指,顫抖著,想要觸摸那道裂縫。
指尖還未觸及,一股灼熱的氣息便撲面而來。
那不是溫暖,是霸道的、足以將神魂都點燃的酷烈。
裂縫太小了,比發(fā)絲還要纖細,根本不足以讓任何實體通過。他將感知凝聚成一束,小心翼翼地探了過去。
嗡!
感知剛剛觸碰到裂縫的邊緣,就被那股灼熱的氣息瞬間燒成了虛無。劇痛直沖神魂,讓他悶哼一聲,臉色又白了幾分。
不行。
這道裂t縫的另一端,能量層級太高,他的感知無法穿透。
硬闖是死路一條。
放棄……同樣是死路一條。
林云淵喘息著,大腦在極致的疲憊中飛速運轉(zhuǎn)。他盯著那道時隱時現(xiàn)的裂縫,盯著那從中偶爾泄露出的一絲絲灼熱氣息。
這氣息,與虛無魔海的“死寂之暗”是絕對的克星。
而他的眉心,那尊古老的祖靈碑,其本質(zhì)是什么?
吞噬、熔煉、塑造!
它不挑食。無論是死寂之暗,還是怨念之刺,只要是能量,只要是法則的具現(xiàn),它都能吞!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照亮了他昏沉的識海。
他要……吃了它!
吃掉這道裂縫中泄露出的、不知名的灼熱能量!
這個想法一出現(xiàn),就再也無法遏制。這不僅僅是為了獲取力量,更是一種直覺,一種來自祖靈碑本身的、對“美食”的渴望。
就在這時,遠方的空間震蕩猛然加??!
囚師那驚怒交加的咆哮,即便隔著無窮距離,也隱約能捕捉到一絲輪廓。顯然,那頭被他當槍使的“清道夫”,給它的主人帶去了不小的麻煩。
而這劇烈的震蕩,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饋贈”。
咔!
那道原本纖細的裂縫,在這股沖擊下,被硬生生撐開了一絲!雖然依舊微小,但已經(jīng)足以讓更多的東西滲透過來!
一縷比發(fā)絲還要纖細的、宛如融化黃金般的流光,被這股壓力從裂縫中“擠”了出來!
它一出現(xiàn),周圍的黑暗都仿佛被點燃了!死寂的本源力量如同遇到了天敵,瘋狂退避,在它周圍形成了一片絕對的“真空”地帶。
這縷金色流光沒有目標,只是懸浮在空中,散發(fā)著古老、威嚴、純粹到極致的“陽”之氣息。
林云淵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甚至能感覺到眉心祖靈碑在發(fā)出興奮的、急切的搏動!
沒有絲毫猶豫。
“來!”
他將殘存的所有神念,全部灌注于祖靈碑中,主動向那縷金色流光發(fā)出了最原始的、代表“吞噬”的邀請!
嗡——
祖靈碑仿佛一頭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股無形的吸力從林云淵眉心發(fā)出,精準地鎖定了那縷金色流光。
那流光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微微一顫,竟要向裂縫中退去。
“想走?”
林云淵牙關(guān)緊咬,神魂本源都開始燃燒,將吸力催動到極致!
嗤!
金色流光終究沒能逃脫,被那股吸力猛地一扯,化作一道金線,跨越了數(shù)尺的距離,狠狠地射入了林云淵的眉心!
轟——?。。?!
如果說吞噬“死寂之暗”的感覺是如墜冰窟,那么吞噬這縷金色流光,則像是將整顆太陽都吞進了腦子里!
恐怖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灼痛,在他的識海中轟然引爆!
他的意識在瞬間被純粹的光與熱所淹沒,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無法思考,什么都無法感知。
祖靈碑這尊亙古的熔爐,在這一刻,第一次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
它內(nèi)部,原本已經(jīng)初步形成平衡的、屬于祖靈意志的“熔巖之火”,與來自虛無魔海的“死寂之暗”,在這位新來的“客人”面前,就像是兩個還在蹣跚學(xué)步的孩童,被一個全副武裝的百戰(zhàn)老兵直接沖進了家門!
那縷金色流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焚滅萬物的霸道,在他的識海中橫沖直撞!
死寂之暗的力量被它一觸,便如同積雪遇陽,瞬間蒸發(fā),連一絲反抗都做不到!
祖靈碑的意志之火試圖將其包裹、熔煉,卻被反過來燒灼得節(jié)節(jié)敗退!
林云淵的身體,成了這三種截然不同力量的戰(zhàn)場。
他的皮膚表面,一寸寸地亮起詭異的赤金色紋路,仿佛內(nèi)里有巖漿在流動。緊接著,那些紋路又被一股深沉的寒氣所覆蓋,結(jié)上一層黑霜。冰與火,光明與黑暗,在他的軀體上展開了最原始、最暴力的拉鋸戰(zhàn)。
他的血肉在被撕裂,又在被重組。他的經(jīng)脈在被燒毀,又在被凍結(jié)。
劇痛,已經(jīng)無法形容這種感覺。
這是一種從存在根源上被反復(fù)碾碎、涂抹、再造的終極折磨。
“要……死了嗎……”
在一片混亂的白光中,林云淵的意識如同一葉孤舟,隨時都會傾覆。
不。
不能死在這里!
那股不甘的執(zhí)念,如同定海神針,強行穩(wěn)住了他即將潰散的意識。
他猛地將所有意識沉入戰(zhàn)場的核心——那尊正在劇烈震顫的祖靈碑!
他不管那金色流光有多霸道,也不管死寂之暗有多陰冷。他只抓住了一點,祖靈碑的核心屬性——終結(jié)!
無論是光,還是暗,無論是生,還是死,萬事萬物,終將歸于“終結(jié)”。
這是祖靈碑最根本的法則!
“給我……融?。?!”
他咆哮著,將自己最后的意志,化作一柄重錘,狠狠砸向了那尊內(nèi)外交困的熔爐!
他不是要去幫助任何一方,而是要以“終結(jié)”的意志,強行將這三股力量全部納入熔爐的規(guī)則之下!
這是一個瘋子才會做的決定。
但在這絕境之中,瘋子,往往能找到唯一的生路。
祖靈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決絕,那亙古不變的碑體上,一道道模糊的、代表著“終結(jié)”與“寂滅”的古老符文,在極致的壓力下,被強行點亮!
它們不再是裝飾,而是化作一條條秩序的鎖鏈,強行纏繞向那團狂暴的金色流光,以及那瑟瑟發(fā)抖的死寂之暗。
與此同時,外界。
那場驚天動地的戰(zhàn)斗似乎告一段落。
囚師那冰冷而暴怒的意志,如同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重新籠罩了整個虛無魔海。
他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此地的異樣。
那道空間裂縫,在他的意志下,被瞬間抹平,恢復(fù)了天衣無縫的黑暗。
他的感知,如同無情的探照燈,瞬間鎖定了那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體卻忽明忽暗、散發(fā)著三種混亂氣息的“螻蟻”。
“你……”
囚師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驚疑。
“你竟敢……竊取‘靈霄殿’的本源真火!”
他似乎比發(fā)現(xiàn)林云淵能反抗他時,還要震驚百倍。
而此刻的林云淵,已經(jīng)聽不到任何聲音。他的全部世界,都只剩下那座正在瘋狂運轉(zhuǎn)、瀕臨爆炸的熔爐,以及其中那三種正在被強行扭曲、折疊、鍛打的……光與暗。
熔爐中的第三種顏色
痛。
如果說之前被腐蝕黑霧灼燒的痛苦是酷刑,那么此刻體內(nèi)的感受,就是神罰。
林云-淵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塊生鐵,被扔進了天地烘爐。一柄是灼熱的陽炎之錘,一柄是冰冷的九幽之錘,兩柄巨錘以毫無章法的頻率,瘋狂地、交替地、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
每一次捶打,都伴隨著冰火兩種極端力量的野蠻沖刷。
那縷被囚師稱為“本源真火”的金色流光,霸道絕倫。它在林云淵的經(jīng)脈中奔騰,不像是在流動,更像是在開疆拓土。所過之處,一切陰寒屬性的力量都被焚燒凈化,連帶著血肉本身,都仿佛要被琉璃化,變得純粹而透明。
而那股被祖靈碑熔煉過的“死寂之暗”,雖然在正面碰撞中節(jié)節(jié)敗退,卻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韌性。它如同附骨之蛆,依附在經(jīng)脈的每一個角落,每當真火的威勢稍減,它便立刻反撲,試圖將一切重新拖入永恒的沉寂。
冰與火的戰(zhàn)爭,將他的身體變成了焦土。
識海中,祖靈碑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搏動,碑體上那些被強行點亮的“終結(jié)”符文鎖鏈,正死死地捆縛著那縷桀驁不馴的本源真火。
這就像是一場馴獸。
祖靈碑是牢籠,終結(jié)意志是鎖鏈,而那縷真火,就是一頭來自神域的太古金烏。
它在咆哮,在掙扎,每一次沖擊,都讓整個牢籠搖搖欲墜。
林云淵的意識,就是那個倒霉的、被關(guān)在牢籠里和猛獸共處的馴獸師。
“中和……另一種過于‘張揚’的力量……”
在無邊無際的痛苦浪潮中,囚師先前的話語,如同幽靈般,突兀地浮現(xiàn)在林云淵的腦海。
原來如此。
他瞬間明白了囚師的部分計劃。
那個高高在上的“牧天”,或是他手下的這位囚師,需要祖靈碑的“終結(jié)”屬性,去中和、煉化某種他們無法完全掌控的、過于“張揚”的力量。
很可能,就是這“本源真火”!
他們原本的計劃,或許是等將林云淵的意志徹底磨滅,將祖靈碑變成一件無主之物后,再小心翼翼地、按部就班地引導(dǎo)兩種力量進行融合。
這是一個漫長的、需要精確控制的煉金過程。
而自己,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材料”,不僅提前蘇醒,還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一口將那“張揚”的力量吞了進來。
他把精密的煉金實驗,活生生搞成了一場隨時可能發(fā)生鏈式反應(yīng)的核事故。
“呵……活該?!?/p>
劇痛的間隙,林云淵的神念竟還能擠出一絲苦中作樂的譏誚。能讓那位高高在上的囚師計劃失控,哪怕代價是自己被炸得粉身碎骨,似乎也……不那么虧了。
但,他不想死。
求生的本能,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壓制?
不可能。無論是真火還是死寂之暗,都不是他目前能完全壓制住的。強行壓制任何一方,都會導(dǎo)致平衡瞬間崩潰,結(jié)果就是“轟”的一聲,連渣都不剩。
既然無法壓制,那就……順應(yīng)它!
一個更加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異想天開的念頭涌上心頭。
他不再將意志化作重錘,去強行捶打、逼迫它們?nèi)诤稀?/p>
而是將自己的神念,化作了水。
溫柔的、包容的、順勢而為的水。
他放棄了對三股力量的直接對抗,轉(zhuǎn)而將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對祖靈碑核心法則的感悟之中。
那代表“終結(jié)”的意志,并非單純的毀滅。
它更像是一個句點。
無論多么華麗的篇章,多么激昂的樂曲,最終都需要一個句點來收尾,才能稱之為完整。
它不是要消滅光與暗,而是要為它們……定義邊界。
林云淵的意志,開始沿著那些符文鎖鏈流動,不再是強硬的捆綁,而是變成了精準的“引導(dǎo)”。
他不再試圖將冰與火捏合在一起,而是以祖靈碑為中心,為它們各自規(guī)劃出了一條“軌道”。
就像日月星辰,各有其道,互不干涉,卻又在同一個宇宙中,共同構(gòu)成了一個宏大的、動態(tài)的平衡。
這是一個極其精細、極其耗費心神的過程。
他的神念,如同最靈巧的刻刀,在自己混亂的識海中,小心翼翼地雕琢著法則的軌跡。
他引導(dǎo)著那縷本源真火,沿著一條至陽至剛的軌跡運轉(zhuǎn),讓它的霸道與威嚴,得到最大程度的釋放,但又被無形的邊界所束縛,無法越雷池一步。
他又引導(dǎo)著那股死寂之暗,沿著一條至陰至柔的軌跡流淌,讓它的沉寂與終結(jié),化作這片宇宙的“背景”,承載著一切。
而祖靈碑的“終結(jié)”意志,則化作了這片微型宇宙的“天道”,高懸于中央,俯瞰著黑與金的旋轉(zhuǎn),維持著這脆弱的平衡。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千百年。
當那縷本源真火終于不再狂暴地沖擊牢籠,而是順著那條被規(guī)劃好的軌跡,開始穩(wěn)定地“公轉(zhuǎn)”時;當那股死寂之暗也不再負隅頑抗,而是化作深邃的星空背景,開始穩(wěn)定地“自轉(zhuǎn)”時——
林云淵的識海中,那場毀天滅地的戰(zhàn)爭,終于平息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感覺,傳遍全身。
他的身體不再是戰(zhàn)場,而是一個……完整的生態(tài)系統(tǒng)。
左手,仿佛浸潤在九幽寒泉之中,陰冷沉凝,充滿了終結(jié)萬物的死寂之力。
右手,則像是握著一輪初升的驕陽,灼熱霸道,蘊含著焚滅一切的本源之火。
而他的眉心,祖靈碑如亙古神祇,不悲不喜,同時駕馭著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終極力量。
他緩緩地、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體。
那片被他開辟出的、方圓不足三尺的“幽暗之域”,此刻也發(fā)生了奇異的變化。
它依舊是那么的深邃、黑暗。
但在那黑暗的最中心,在那只模糊的手掌輪廓的掌心位置,卻悄然亮起了一點……極其微弱、幾乎無法被感知的、金色的“余燼”。
它不發(fā)光,不發(fā)熱,只是靜靜地存在著,卻讓這片原本純粹的黑暗,多了一絲無法言喻的“質(zhì)感”和“縱深”。
它不再僅僅是“暗”的領(lǐng)域,而是成了“光與暗”共存的混沌之地。
林云-淵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世界,還是那個絕對黑暗的世界。
但他的“視界”,卻已經(jīng)完全不同。
他能“看”到黑暗中流淌的死寂本源,也能“看”到空氣中殘留的、被囚師抹去的那一絲絲真火余韻。
他同時擁有了兩種視角。
就在這時,那股冰冷的、如同天威般的意志,再次降臨。
這一次,它不再是隔著無窮空間,而是近在咫尺,仿佛一只無形的眼睛,就在他的面前,冷冷地凝視著他。
“有趣的實驗品。”
囚師的聲音,直接在林云淵的識海中響起。
那聲音里,驚疑已經(jīng)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了惱怒、貪婪與極度危險的……冰冷的研究欲。
“你非但沒有被撐爆,反而……成功地在自己體內(nèi),搭建起了‘魔?!c‘天宮’的雛形?!?/p>
“原以為你只是一味上佳的催化劑,沒想到,你竟想把自己煉成丹爐。”
“很好?!?/p>
囚師的聲音里,透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贊許”。
“既然你這么急于求成,那我就幫你一把?!?/p>
“實驗,到此為止?!?/p>
“接下來,是……解剖時間。”
話音未落,一股無法抗拒的、來自整個虛無魔海的意志,化作一只無形卻有質(zhì)的巨手,朝著林云淵的頭頂,緩緩壓下!
這只手并非由能量構(gòu)成,而是由純粹的“法則”編織而成。
它的目的不是碾碎,而是“剝離”。
它要將林云淵的血肉、神魂、以及那尊已經(jīng)變得無比“美味”的祖靈碑,一層層地、完整地、從他的“存在”中剝離出來!
掌心的冰與火
那只由法則編織的巨手,緩慢而堅定地壓下。
它帶來的不是物理層面的壓力,而是一種概念層面的“剝奪”。空間在它面前毫無意義,防御在它面前只是笑話。它仿佛是創(chuàng)世之初就設(shè)定好的程序,要將林云-淵這個“錯誤代碼”從世界中剪切出去。
林云淵的頭發(fā)無風(fēng)自動,皮膚下的血液仿佛要被這股意志強行抽出。神魂在戰(zhàn)栗,那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的冰火平衡,在這股絕對的意志面前,劇烈地搖晃起來,隨時都有可能再次崩潰。
反抗?
他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實力,任何形式的正面反抗,都如同螳臂當車。這只手,代表的是整個虛無魔海的權(quán)柄,是囚師作為此地主宰的絕對體現(xiàn)。
逃?
更是無稽之談。整個囚籠都是對方的身體,他能逃到哪里去?
林云淵的意識,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冷靜。越是危險,他的思維就越是清晰。
他沒有去看那只正在壓下的法則之手,而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下,那片方圓三尺的“幽暗之域”上。
那里,是他唯一的陣地。
那里,有他剛剛掌握的、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
囚師想解剖他,想得到他體內(nèi)這尊已經(jīng)初具雛形的“丹爐”。
那么……
丹爐,可不僅僅是用來煉丹的。
控制不住火候的丹爐,還會……爆炸!
一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瘋狂、更加決絕的計劃,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在這片絕對的“陰”之世界里,點燃一把屬于“陽”的火!
“想解剖我?”
林云淵的嘴角,在那無人可見的黑暗中,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癲狂的弧度。
“就怕你的手術(shù)刀……不夠硬!”
他猛地盤膝坐下,無視那幾乎要將他靈魂都撕裂的剝離感,雙手在胸前結(jié)出一個古怪的印法。
左手掌心向下,一股精純的“死寂之暗”的力量,如同墨汁般,悄然滲入身下的“幽暗之域”,將其徹底激活。這片小小的領(lǐng)域,瞬間與周圍的虛無魔海融為一體,仿佛成了一片最不起眼的、普通的黑暗地面。
這是偽裝。
是為接下來的致命一擊,做的最后鋪墊。
與此同時,他的右手掌心朝上,一縷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比發(fā)絲還要纖細的金色火苗,在他掌心悄然燃起。
正是那縷被他強行馴服的“本源真火”!
他沒有將其釋放出來,而是用盡全部的控制力,將其壓縮、再壓縮,凝聚成一個極不穩(wěn)定的、能量密度高到恐怖的光點。
這個過程,比之前強行平衡兩種力量還要兇險百倍。稍有不慎,不等囚師的法則之手落下,他自己就會先被這顆“掌心雷”炸得尸骨無存。
他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神念以前所未有的強度高度集中。
法則之手,越來越近了。
他甚至能“聞”到那只手上散發(fā)出的、屬于“秩序”與“規(guī)則”的冰冷味道。
三尺。
兩尺。
一尺。
就在那只手即將觸碰到他頭頂天靈蓋的瞬間——
就是現(xiàn)在!
“爆!”
林云-淵心中一聲怒吼,結(jié)印的雙手猛然翻轉(zhuǎn)!
左手掌心向上,那片偽裝成普通地面的“幽暗之域”,性質(zhì)陡然改變!它不再是融入環(huán)境,而是化作一個絕對的“坐標”,一個指向深淵的“信標”!
右手掌心向下,那顆被壓縮到極致的金色光點,被他毫不猶豫地、狠狠按進了身下的地面!
他不是要攻擊那只法則之手。
他是要將這顆凝聚了“本源真火”的炸彈,通過“幽暗之域”這個他唯一能絕對掌控的跳板,直接注入到……構(gòu)成這片虛無魔海的……法則基礎(chǔ)之中!
這,無異于在別人家的心臟里,點燃了一根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導(dǎo)火索!
轟——?。。?!
沒有聲音。
沒有沖擊波。
只有一片……極致的“白”。
以林云淵為中心,一片耀眼到無法用目光直視的、純粹的白金色光芒,從地面之下,轟然爆發(fā)!
那不是光,那是“理”的崩壞!
虛無魔海,是純粹的“陰”與“死寂”構(gòu)筑的世界。而“本源真火”,是純粹的“陽”與“生發(fā)”的具現(xiàn)。
當這兩種位于法則兩極的力量,在最基礎(chǔ)的層面發(fā)生最直接的、最野蠻的碰撞時,所引發(fā)的,是一種近乎于“湮滅”的鏈式反應(yīng)!
滋啦啦啦——
無數(shù)道白金色的、如同蛛網(wǎng)般的裂痕,在漆黑的地面上瘋狂蔓延!
裂痕所過之處,黑暗的法則被強行中和、扭曲、撕裂!原本堅不可摧的、由不知名黑色玉石鋪就的地面,如同被潑上強酸的冰塊,迅速消融、氣化,露出下面更加深邃、更加混亂的空間斷層!
這片區(qū)域的“規(guī)則”,徹底亂了!
那只已經(jīng)壓至林云淵頭頂?shù)姆▌t之手,猛地一滯!
它是由囚師的意志,遵循虛無魔海的法則構(gòu)建而成。而此刻,它腳下的“地基”塌了!構(gòu)成它的法則,正在被另一種截然相反的法則所污染、所覆蓋!
巨手表面,那些代表著“秩序”的符文,開始劇烈地閃爍、扭曲,甚至有一部分直接崩解成了無意義的能量光屑!
“你——?。?!”
囚師那亙古不變的冰冷聲線中,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抑制的、如同火山爆發(fā)般的暴怒!
他想解剖林云淵,卻沒想到,這個“實驗品”竟敢掀了他的手術(shù)臺!
他不得不分出絕大部分心神,去鎮(zhèn)壓那片正在瘋狂擴散的“法則癌變”,去修復(fù)被“本源真火”所點燃的、屬于靈霄殿基石的巨大漏洞!
那只懸停在林云淵頭頂?shù)姆▌t之手,威能銳減,變得明滅不定。
機會!
林云淵沒有絲毫戀戰(zhàn)。在引爆那顆“真火炸彈”的瞬間,他就已經(jīng)將祖靈碑的力量催動到了極致,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防御”和“恢復(fù)”上。
他像一塊被風(fēng)暴席卷的礁石,承受著法則碰撞帶來的恐怖余波,身體在崩裂與修復(fù)之間瘋狂循環(huán)。
而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
就在那片法則崩壞區(qū)域的中心,那片被白金色光芒與空間裂隙攪得一片混沌的地方——
那道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又被囚師抹平的空間裂縫,在這次更加劇烈的內(nèi)部爆炸中,再次被撕開!
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寬闊,都要穩(wěn)定!
透過那道扭曲的、閃爍著電光的裂縫,林云淵看到的,不再是單純的能量流光。
他看到了一角冰冷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走廊。
看到了一個身高丈許、通體由青銅鑄就、雙眼閃爍著紅色光芒的傀儡,正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在走廊中巡邏。
他看到了……囚籠之外的世界!
雖然那很可能只是另一個更大的囚籠,但那也代表著“變化”!
代表著脫離這片必死之地的……希望!
“吼——?。?!”
囚師那震怒到極點的咆哮,化作實質(zhì)的精神風(fēng)暴,橫掃而來。他顯然已經(jīng)顧不上去修復(fù)漏洞,而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先將林云淵這個罪魁禍首徹底抹殺!
晚了!
林云淵將體內(nèi)那剛剛恢復(fù)一絲的、冰火交融的力量,全部灌注于雙腿。
他整個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不顧空間裂隙切割身體帶來的劇痛,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一頭撞向了那道 shimmering 的、通往未知的……門戶!
在他穿過裂縫的最后一剎那,他仿佛聽到囚師那氣急敗壞的聲音,在整個虛無魔海中回蕩:
“給我……抓住他??!”
下一秒,天旋地轉(zhuǎn)。
林云淵感覺自己被扔進了一個由無數(shù)刀片組成的滾筒,意識在劇烈的空間傳送中,徹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