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嗡嗡作響，如同無數(shù)只狂亂的蜜蜂被禁錮其中。那不是幻覺，是真實發(fā)生過的死亡回聲！心臟在肋骨下瘋狂擂動，撞擊著胸腔，每一次搏動都把灼燒般的痛感和劫后余生的冰冷戰(zhàn)栗泵向四肢百骸。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利用那一點尖銳的刺痛，強行壓住喉嚨口翻涌的腥甜和想要尖叫的沖動。 重生了。 我回來了。 回到了這場將我推向地獄的盛大認(rèn)親宴。 回到了……毒發(fā)身亡的那個致命的夜晚！
記憶與現(xiàn)實嚴(yán)絲合縫地重疊。目光，幾乎是本能地，帶著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寒意，穿透眼前晃動的人影，精準(zhǔn)地釘在了人群外圍一個身影上。 林薇薇。 她穿著一身剪裁柔美的白色小禮服裙，襯得她氣質(zhì)愈發(fā)楚楚可憐，像一朵無害嬌弱的小白花。她正微微側(cè)頭，和一個穿著考究西裝的青年低聲交談，唇角掛著恰到好處的、溫婉靦腆的笑意，眉梢眼角都流淌著屬于蘇家千金的、渾然天成的優(yōu)越感。青年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追求者，周凱。 就是這副我見猶憐、毫無攻擊性的模樣，騙過了所有人，包括前世愚蠢地渴求親情的我。最后將我推向地獄的，也是她遞來的那只骨瓷茶杯。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撞擊，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前世死亡殘留的冰冷劇痛。靈魂深處，屬于玄門老祖的浩瀚記憶與力量，如同被喚醒的遠古冰川，帶著冰冷而磅礴的意志，正一寸寸沖刷、覆蓋著這具身體里殘留的驚恐與稚嫩。那些刻入骨髓的符箓秘術(shù)、觀氣望運之法、引動天地之氣的玄奧心訣，如同復(fù)蘇的江河，洶涌奔騰。 這力量……是真實的！前世苦修百年、登臨絕頂?shù)牡滋N，竟真的跟隨著靈魂烙印，一同歸來了！一絲狂喜，如同在無邊黑暗里驟然擦亮的火星，瞬間燎原，壓倒了所有生理性的驚悸。指尖在身側(cè)無人注意的沙發(fā)絨面上，無意識地勾勒出一個極其微小卻蘊含玄奧軌跡的符文，一縷幾乎不可察覺的微風(fēng)悄然拂動。 力量在握！這一刻，前世那個卑微乞憐、最終化作花園肥料的蘇晚，徹底死去了。涅槃重生的，是凌駕凡俗的玄門老祖！
“晚晚，怎么了？是不是太緊張了？”葉瀾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不耐。她上前半步，試圖伸手觸碰我的手臂，動作有些僵硬。 我猛地抬眸，視線冰冷銳利如實質(zhì)的刀鋒，直直刺向她伸來的指尖。 葉瀾的手僵在半空，被我這完全不似一個鄉(xiāng)下女孩該有的眼神懾住，臉上努力維持的溫和表情出現(xiàn)一絲裂痕，眼中掠過愕然和隱約的不悅。周遭幾個正在低聲交談的賓客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邊氣氛的凝滯，目光若有若無地瞟了過來。
“這孩子，可能還不習(xí)慣。”蘇正宏低沉的聲音適時介入，帶著一種掌控全場的氣度，他上前一步，看似不經(jīng)意地?fù)蹰_了葉瀾僵住的手，也巧妙地隔絕了我鋒利的目光，“來，晚晚，今天是你回家的好日子，”他臉上堆起一個公式化的、幾乎可以稱之為“慈祥”的笑容，卻未達眼底，“放松點。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彼⑽?cè)身，環(huán)視了一下奢華到極致的客廳，語氣平淡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宣告。 他的目光掃過不遠處正望過來的林薇薇，帶著安撫的意味。 林薇薇接收到信號，立刻像一只訓(xùn)練有素的蝴蝶，端著托盤，娉娉婷婷地走了過來。托盤上，一只精致的骨瓷杯里，琥珀色的茶湯正氤氳著裊裊熱氣。那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香甜氣息，絲絲縷縷鉆入我的鼻腔。 就是這個味道！前世就是這杯滾燙的“關(guān)懷”，將我送進了地獄的深淵！
“晚晚妹妹，”林薇薇的聲音輕柔得如同羽毛拂過，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臉上是完美無瑕的擔(dān)憂，“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累著了？喝口熱茶潤潤嗓子吧，剛泡好的，溫度正好呢。”她將茶杯小心翼翼地遞到我面前，姿態(tài)放得極低，那雙水盈盈的大眼睛里滿是誠懇，甚至刻意讓杯口的水汽若有若無地飄向我的方向。 她的演技，爐火純青。前世的我，就是被她這副真誠關(guān)切的模樣騙過，毫無防備地喝下了那杯穿腸毒藥！ 周圍的賓客都看著這邊，在他們的視角里，這無疑是“蘇家養(yǎng)女”對新歸來的真千金表達善意、努力融入的姿態(tài)。有人低聲贊許：“薇薇這孩子就是懂事體貼?！薄笆前?，這種時候還能想著照顧妹妹，真不容易?！?/p>
五臟六腑似乎又在幻痛中灼燒起來！那深入靈魂的融化般的痛苦，與眼前這張偽善到極致的臉重疊在一起，一股毀天滅地的戾氣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靈魂深處，屬于玄門老祖的冷寂意志瞬間覆蓋了所有洶涌的情緒，如同冰封的湖面，堅硬而平靜。 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顫。 我沒有伸手去接那杯散發(fā)著致命甜香的茶。 周圍的空氣隨著我的沉默，一點點凝固、緊繃。葉瀾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蘇正宏的眉頭也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林薇薇端著茶杯的手懸在半空，白皙的手腕似乎因這無聲的抗拒而微微發(fā)抖，她眼中的委屈幾乎要滿溢出來，求助似的飛快瞥了一眼蘇正宏和葉瀾。 “晚晚……”葉瀾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明顯的不悅和催促。
就是此刻！ 在所有人目光匯聚的中心，在他們屏息期待我反應(yīng)的這微妙一瞬。 動了。 我的食指，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蘊含著奇異韻律的速度抬起。沒有去觸碰那致命的茶杯，而是懸停在那裊裊上升的熱氣之上。 指尖輕輕落下，極其自然地在那看似空無一物的、帶著茶葉芬芳的水汽中，蘸了一下。動作流暢得如同拂去一粒微塵，不帶絲毫煙火氣。 然后，食指凌空！ 就在林薇薇那雙盈滿委屈和不解的淚眼注視下，就在無數(shù)道或好奇、或?qū)徱?、或帶著薄薄笑意的目光聚焦之中—?我的指尖，帶著一絲溫?zé)岬乃谔摽罩?，劃過一道極其流暢、玄奧莫測的軌跡！ 一個微小、古老、散發(fā)著無形力場的符文，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瞬間勾勒成形，隨即隱沒在空氣里，仿佛從未存在過。唯有指尖劃過處，殘留下極其短暫的、幾乎令人以為是錯覺的微光漣漪。 引氣成符！ 一道最基礎(chǔ)的‘真言符’，卻蘊含著一絲引動戾氣、擾亂心神、迫使口吐真言的霸道靈力！ 玄門老祖的手段，即便只動用一絲微不足道的力量，對付這凡俗的毒婦，已然是牛刀殺雞！
符成！ 指尖那一點微熱的水汽驟然變得冰涼刺骨。 我的目光，如同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精準(zhǔn)地釘在林薇薇那張完美偽裝出委屈和擔(dān)憂的臉龐上。唇角微微勾起一個極其淺淡的弧度，不含一絲笑意，只有徹骨的冷冽與審判。 “林小姐，”我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在驟然安靜下來的客廳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 “這杯茶，還是敬你自己吧?！?頓了頓，清晰而緩慢地吐出最后五個字： “血光之災(zāi)，即刻就到?！?/p>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前一秒還流淌著優(yōu)雅音樂和低聲談笑的客廳，瞬間變成了真空地帶。所有聲音都被抽離，所有人的動作都凝固了。水晶燈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幾分，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聚光燈，驚愕、茫然、難以置信地聚焦在我身上，然后又齊刷刷地轉(zhuǎn)向端著茶杯、僵在原地的林薇薇。 空氣如同繃緊到極致的琴弦，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林薇薇臉上的委屈和柔弱如同被一層無形的力量猛地撕碎！她端著茶杯的手劇烈地一抖，滾燙的茶水潑灑出來，燙紅了她的手背，茶杯晃蕩著差點掉落托盤，她卻渾然未覺。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恐慌瞬間攫住了她！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冰冷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又像是有無數(shù)尖銳的鋼針狠狠刺入她的大腦深處！那五個字——“血光之災(zāi)，即刻就到”——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帶著絕對冰冷的宣判意味，在她混亂的識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恐懼！純粹的、滅頂?shù)目謶炙查g淹沒了一切理智！那個一直蟄伏在她心底、被她精心掩藏的毒刺般的秘密，連同著眼前這個鄉(xiāng)下丫頭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冰冷得如同地獄深淵般的眼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穿了她的心防！ “不！！不是我！！” 一聲尖銳到變調(diào)的嘶喊，猛地撕裂了死寂！ 林薇薇像是被無形的烙鐵燙到，猛地將手中的托盤連同上面滾燙的茶杯狠狠摔了出去！昂貴的骨瓷杯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刺耳的碎裂聲，琥珀色的茶湯和茶葉殘渣濺了一地，如同她驟然崩潰的情緒。 她雙目赤紅，原本精心描繪的妝容此刻被極度的驚恐和失控扭曲，指著地上那攤污漬，用一種近乎癲狂的、歇斯底里的尖利嗓音嘶吼： “我放的不是砒霜！是氰化物！是氰化物?。∫稽c點就能讓人死得像睡著一樣！誰讓她要回來！誰讓她搶我的位置！搶爸媽！搶蘇家的一切！這些本來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啊?。。 ?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扎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啊——！?。 ?葉瀾發(fā)出一聲短促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雙眼猛地翻白，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栽倒！旁邊的賓客手忙腳亂地去扶。 “薇薇！你胡說八道什么！”蘇正宏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震得整個大廳嗡嗡作響。他臉色鐵青，額角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出來，猛地跨步上前，揚起手，帶著雷霆萬鈞的怒火，狠狠一巴掌扇向林薇薇的臉！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死寂過后的大廳里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林薇薇被打得整個人都偏了過去，精心打理的發(fā)髻散亂下來，幾縷發(fā)絲狼狽地貼在迅速紅腫的左臉頰上。嘴角滲出一縷刺目的血絲。這一巴掌帶來的劇痛似乎短暫地拉回了她一絲理智，她捂著臉，茫然地睜大眼睛，看著眼前暴怒如同厲鬼的蘇正宏，看著周圍那些充滿了驚恐、鄙夷、難以置信和徹底看戲神情的賓客面孔，再低頭看看地上碎裂的茶杯和那攤?cè)缤丝倘松奈蹪岵铦n…… “我……我……”她嘴唇哆嗦著，如同離水的魚，卻發(fā)不出任何完整的音節(jié)。極度的恐懼和巨大的荒謬感讓她徹底懵了。我剛才……說了什么？我剛才……怎么會說出那些話？！一種比死亡更深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 整個宴會廳徹底炸開了鍋！ “天?。∏杌?！謀殺！” “親耳聽見！她自己承認(rèn)的！” “太可怕了！蘇家這養(yǎng)女……蛇蝎心腸！” “報警！快報警！” 驚呼聲、議論聲、葉瀾被掐人中急救的混亂嘈雜聲、蘇正宏憤怒的喘息聲、林薇薇壓抑不住的嗚咽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亂的漩渦。無數(shù)道目光，復(fù)雜到了極點，震驚、鄙夷、探究、幸災(zāi)樂禍……如同密集的箭雨，將站在漩渦中心、捂著臉瑟瑟發(fā)抖的林薇薇，以及她身旁那個臉色鐵青、搖搖欲墜的蘇正宏，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