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第二天,程瑾接到了精神病院的認(rèn)尸電話。他手微微發(fā)抖,“真的死了?
她才進(jìn)去三個月?!贬t(yī)生滿臉歉意,讓他節(jié)哀。他驀地笑了,“節(jié)哀?如此良辰美景,
哪來的哀?”“快去請個道士做法,我要讓她永世不得超生?!痹瓉?,我死了,
他是最高興的那個。一向不喜酒的他,為了慶祝,喝得酩酊大醉。后來,
他卻在收到我為他準(zhǔn)備的禮物后,跳海殉情?!?程瑾趕來時,已經(jīng)是兩個小時后了。
我的尸體原封不動的躺在狹窄的床上,臉色慘白,唇色發(fā)紫。醫(yī)生說我是藥物過敏休克,
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晚了。程瑾幽幽地盯著我尸體看了半響,房間很靜,靜得人心里打鼓。
醫(yī)生一臉歉意,“程先生,這是我們的失誤,院里表示,愿意賠償,一切按照您的意思來。
”程瑾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賠償?”醫(yī)生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額頭浸出冷汗,
忍著沒掏出手帕,艱難說道:“院里的意思,是希望能取得您的諒解,
畢竟死人這事兒要是鬧大了,對醫(yī)院影響不好。”程瑾笑了。醫(yī)生羞愧地低下頭,
卻聽他說:“你們醫(yī)院分明是做了一件好事,禍害遺千年,你們這是除了一個害蟲啊。
”醫(yī)生驚訝抬頭,撞上程瑾含笑的眼,背后濕了一片。我嘆了口氣,
原以為程瑾會念著舊情傷心一陣呢,沒想到我死了他這么高興啊。不過也能理解,
要換作是他死了,我恐怕比他還高興。畢竟,我們都巴不得對方死呢?!拌绺纾?/p>
聽禾姐真的死了?”門外急切走來一個人,宋以寧喘著粗氣,應(yīng)該是跑過來的。
她往床上瞟了一眼,害怕地叫了一聲,往程瑾身后躲去。程瑾皺了皺眉,
一把拿過被子蒙在我頭上,像是遮住了什么晦氣的東西。他拍了拍宋以寧的背,柔聲安撫,
“好了,已經(jīng)遮住了,不是叫你別來嗎?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這下好了,嚇著了吧。
”他含笑打趣。宋以寧羞澀地錘了錘他的胸膛。這倆賤人,在死人面前打情罵俏,
還是在我這個正牌夫人面前。呸!突然,程瑾扭頭朝我看了過來。我呼吸一滯,僵在原地,
他看得見我?下一秒,他皺眉道:“把窗戶關(guān)上,以寧還在感冒,吹不得風(fēng)?!蔽毅读算?,
心里哽了一下,深冬的天氣,風(fēng)是有些大,還刺骨。這三個月,我深有感觸。薄衣薄被,
窗戶大開,我懷疑是程瑾吩咐的,他想把我凍死,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侵吞我家家產(chǎn)。
沒想到我沒被凍死,反而是過敏死了。我揉了揉發(fā)酸的鼻子,往床邊靠了靠。
聽到宋以寧問:“瑾哥哥,你打算怎么處理聽禾姐的后事?要辦葬禮嗎?”葬禮?呵,
程瑾那蛇蝎心腸的男人,怎么可能放棄壓榨我的最后一次機(jī)會。果然,他一點都不讓我失望。
“辦,當(dāng)然要辦,不但要辦,我還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辦。”“這是一件喜事不是嗎?
”“等辦完葬禮,外面的人就會知道阮聽禾死了,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的接手阮氏,
我們結(jié)婚,也不會有人嚼你舌根?!薄耙詫?,這幾年辛苦你了,看著我和阮聽禾虛與委蛇,
你也很委屈吧。”宋以寧紅著眼,埋進(jìn)程瑾懷里?!安晃?,瑾哥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我怎么樣都可以。”2我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對癡男怨女,明明在哭,
可宋以寧看著我的尸體卻滿是笑意。換作以前,
我肯定不相信這樣一張單純的臉會露出這么惡毒的表情。但三個月前,
程瑾把我送進(jìn)精神病院那天,她來看我,依然一口一個聽禾姐叫得歡,可說出的話,
卻殘忍至極。她說:“聽禾姐,其實瑾哥哥是騙你的,程家出事后,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一直都住在我們家,和我在一起?!薄斑@些年,我們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
要不是為了向你復(fù)仇,我們早就結(jié)婚了。”“你霸占瑾哥哥三年,如今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是你活該。”“瑾哥哥說了,精神病就該待在精神病院,免得你又出去害人?!焙θ耍?/p>
真可笑。程瑾設(shè)計我爸媽車禍去世,還想搶我家產(chǎn),我拔了他的剎車線有什么不對?只可惜,
他命大,雖然進(jìn)了icu,差點落得終身殘疾,可他還是活了下來。每每想起我都無比后悔,
我不應(yīng)該讓他活著下手術(shù)臺的。程瑾讓人把我的尸體運去了火化場。
隔天就給我辦了場盛大的葬禮。葬禮上,他帶著墨鏡,似是悲傷過度。面對記者的安慰,
他一臉惋惜?!奥牶屉m然精神有問題,可她是我的妻子,她死了我也很傷心,
希望她在那邊過得好?!彼腥硕几袊@他有情有義,差點被我害死,
卻不計前嫌的給我辦葬禮。卻沒人看見墨鏡下,那雙含笑的眼。當(dāng)晚,
云市燃放了一整晚的煙花。游輪上,正舉辦著一場肆無忌憚的宴會。
宴會的主人還穿著葬禮上那身黑西裝,一手插兜,一手搖晃著酒杯,背對人群站在甲板上。
絢爛的煙花印在他的臉上,如鬼魅般瘆人。一個人站在他身側(cè),和他同望著那片煙火。
“你當(dāng)真要放一整晚?程瑾,她死了,你真的半點都不傷心?”程瑾無聲笑了笑,“傷心?
我為什么要傷心?”“她差點弄死我?!鳖欖吓ゎ^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
“是你弄死她爸媽在先?!笨偹阌袀€明白人了。我倚著欄桿,癡癡的望著海面。
明明葬禮都辦了,我不明白我為什么還留在人間,還綁定在了程瑾身邊。我試圖遠(yuǎn)離他,
卻離不開三米。正神游天外,卻聽到程瑾輕笑道:“按這么說,
那也該是她爸媽先害死我爸媽,我才弄死他們的。”“顧煜,我報仇有什么不對?
”“她拔了我的剎車線,我只是把她送進(jìn)精神病院,已經(jīng)很仁慈了。”“誰想到她會死?
”他語氣重了幾分,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顧煜搖了搖頭,這種事,評不了對錯。
“現(xiàn)在外面都傳你深情,阮氏你也得到了,但,程瑾,你真的快樂嗎?”煙花沒了,
程瑾的臉隱沒在陰暗里,看不清臉上神情。顧煜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隨后走向狂歡的人群。
我呼吸不自覺輕了下來,緊緊盯著程瑾的臉,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拽了一把。
雖然我們的結(jié)局就該是這樣,不死不休??晌乙蚕胫?,我死了,他真的快樂嗎?
曾經(jīng)的深情吐露,愛意纏綿,我是真的,那他呢?我死了,他有沒有一刻,為我傷心過。
半響,我聽到一聲極小的嗤笑?!皞模抗聿艜??!?一陣?yán)滟娘L(fēng)吹來,
我摸了摸濕潤的臉,失神的看著指腹。原來,鬼也會哭嗎?突然,一股大力拉扯著我,
我撞上了程瑾的后背,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衣服。程瑾身子陡然一僵,猛地轉(zhuǎn)身,我還沒站穩(wěn),
直直對上了他漆黑的瞳孔。我屏住呼吸,很快反應(yīng)過來,他又看不見我,我緊張干嘛?
我松了口氣,正要離開他的視線,一道女聲響起,“瑾哥哥,你在這兒???讓我好找。
”“你在看什么?”宋以寧裹著大衣,里面穿著漂亮的禮服。這場宴會,
好多都是來參加葬禮的人。白天還是一副悲傷臉,晚上一個個的都露出原型了。
程瑾看著狂歡的人群,搖了搖頭,“沒什么,上面冷,下去吧?!彼我詫幑粗惕氖?,
把他帶到了包廂。她緩緩蹲下,解開程瑾的皮扣。程瑾沒有阻止,他抽著煙,
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被迫欣賞了一場活春宮。葬禮后,程瑾就開始忙了起來,
他坐在本屬于我的位置上,指揮著阮家的項目。他把集團(tuán)名改了,由阮氏變成了程氏。
他以雷霆手段讓公司上下?lián)Q了一遍血。最開始我還會氣憤,故意在他身邊嚇唬他,
雖然他看不見。但看得多了,我都麻木了。程瑾這人,就是個沒有心的。我望著車窗走神,
眼里印入一棟熟悉的別墅。是阮家。半年前,公司陷入資金危機(jī),爸媽死后,
這棟別墅就被法院拍賣了。買家很神秘,沒想到是程瑾。別墅構(gòu)造還和之前一樣,
沒什么變化。我眼前霧蒙蒙的,心臟又酸又漲。要是我沒有和程瑾在一起,現(xiàn)在,
我爸媽或許還活著,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我突然沒有勇氣再往里走了??沙惕叩么蟛搅餍?,
像是急切想見到什么。我也不受控制的跟著他進(jìn)了大門,上了二樓,最后停在我的臥室前。
程瑾立在門口,表情陰沉沉的。他閉了閉眼,砰,門被猛地推開。熟悉的房間,明明才半年,
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墒?,程瑾來這里干什么?總不至于是良心發(fā)現(xiàn),前來緬懷吧。
他沒有停留,直往衣帽間去,停在了我的梳妝臺前。我跟過去,在看到梳妝臺前的東西時,
一股寒意直往頭頂躥。程瑾這個瘋子。那場葬禮,是假的。他根本沒想要我入土為安。
我都死了,他連我的骨灰都不放過。我渾身發(fā)抖,沖過去掐他,咬他,他卻不為所動。
我累了,靠著梳妝臺,臉上濕潤潤的。程瑾輕輕撫摸著我的骨灰盒,像是在撫摸他的愛人。
談戀愛那兩年,我就是被他溫柔的假象欺騙。幫他進(jìn)公司,幫他坐上高位,
最后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叭盥牶蹋阋詾槟闼懒?,我們的恩怨就結(jié)束了?
”“想得倒挺美,我說過,就算你死了,變成鬼我也不會放過你?!彼а狼旋X,
眼里迸射出恨意??裳畚?,卻濕了起來,泛起了紅。4我和程瑾從小就認(rèn)識,
我們的父親是拜把子的兄弟。我十歲那年,我媽查出難治之癥,國內(nèi)醫(yī)院都走遍了,沒辦法,
我爸只能去國外求醫(yī)。那年,我們一家子都出了國,我和程瑾也就此斷了聯(lián)系。再相見,
是三年前,那是我回國后第一次見到程瑾。他穿著工作服,在咖啡店打零工,賺讀研的學(xué)費。
那天我們聊了起來,我才知道當(dāng)年我家出國后,程家遭遇了變故,他爸媽死在了車禍中。
我哭得不能自已,心疼他這十年的辛苦。我爸知道后,一夜間像老了十歲,讓他住在家里,
把他當(dāng)親兒子對待。呸,白眼狼。自從知道程瑾藏著我的骨灰后,
我總能從他身上看出一股陰濕男鬼味兒,連我這個真鬼都有些害怕。我離他三米遠(yuǎn),
辦公室的門開了,秘書手里拿著一份文件類快遞?!翱偛?,您的快遞?!背惕櫫税櫭?,
聲音沙?。骸罢l寄的?”“不知道,上面只寫著程瑾收?!蔽颐偷乜催^去,那份快遞,
是我為程瑾準(zhǔn)備的生日禮物。我飄到他身邊,真期待他看到禮物后的表情啊。是傷心,
還是不屑一顧呢?程瑾,那可是你曾經(jīng)最期待的東西呢。程瑾皺眉接過,正準(zhǔn)備拆時,
高跟鞋噠噠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拌绺?,我有個驚喜要告訴你。”看到宋以寧,
程瑾眉心舒展,隨手把快遞放進(jìn)了抽屜里?!笆裁大@喜?”此刻,辦公室只有他們兩個人,
哦,還有我這只鬼。宋以寧神神秘秘的彎腰,湊近程瑾小聲低語。程瑾瞳孔縮了縮,
表情怪異的往下看。我皺了皺眉,有些好奇。卻聽程瑾說:“是真的?”宋以寧摸了摸肚子,
笑著點頭,“嗯,兩條杠,瑾哥哥,我懷孕了?!鞭Z!窗外打起了雷,天邊陰沉沉的,
像是即將來一場狂風(fēng)暴雨。我愣愣地看向宋以寧的肚子,又看向程瑾。
他也盯著宋以寧的肚子,表情復(fù)雜,最后,他抓著宋以寧的手,聲音是克制不住的激動。
“走,去挑婚紗,瑾哥哥娶你?!蔽沂裁炊悸牪灰?,也看不見了。宋以寧懷孕了,
程瑾這樣的惡人,憑什么能幸福美滿?我看著他為宋以寧整理裙擺,為她拂去碎發(fā),
小心翼翼摸她的肚子。胃部一陣痙攣,我彎腰干嘔,卻又什么都吐不出。挑完婚紗,
程瑾就去了宋家提親。宋紹平笑得臉上褶子都出來了,喝了不少。宋紹平和我爸,
以及程瑾的爸都是一個村子里出來創(chuàng)業(yè)的,三家關(guān)系都很好??晌野謰尦鍪?,
公司陷入危機(jī)時,我求他幫我一把,他卻閉門不見。人走茶涼,大抵就是如此。商量完婚期,
宋以寧留程瑾住下,他拒絕了。他摸著宋以寧的發(fā)頂,哄小孩兒似的?!耙詫幑?,
懷孕很辛苦,早些睡?!彼眭铬傅某鲩T,打給司機(jī)讓他來開車,才發(fā)現(xiàn)車鑰匙忘拿了。
他又折返回宋家,卻在進(jìn)門前,聽到宋以寧和她爸的低聲交談?!澳愦_定要嫁給程瑾?
你確定不會東窗事發(fā)?”“當(dāng)然,這個秘密已經(jīng)伴隨著阮聽禾徹底入土了,他不會知道的。
”5“爸,我不管,我就要嫁給瑾哥哥,我愛他?!薄皭??愛有那么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