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里的第23通電話“嘟——嘟——”第23通電話接通時，
沈知意正跪在弟弟的墓碑前。暴雨把她懷里的遺照澆得發(fā)潮，實木相框邊角的漆皮微微翹起，
指甲卻死死掐著兜里那張還沒捂熱的孕檢單。三天前社區(qū)醫(yī)院的醫(yī)生笑著說“胎心很穩(wěn)”，
她當時還偷偷想，等江亦辰忙完這陣，就拿給他當驚喜?！斑€打？
”江亦辰的聲音漫不經心從聽筒里傳來。
背景里突然炸響“嗒”的一聲脆響——是高爾夫球桿精準擊中球的動靜，
在嘩啦啦的雨聲里格外刺耳?！袄羁倓偹煽诮o公司追加500萬注資，
你弟的葬禮……”“是救了三個村民的沈明宇！”她的聲音劈著雨絲炸開。
手不自覺摸向小腹，那里還沒顯懷，卻藏著兩個人的期待。昨天視頻時，弟弟還穿著消防服，
頭盔歪在腦后，笑著說“姐，等我抗洪回來，帶小外甥去看海邊夕陽，
聽說那時候的沙子是橘紅色的”?？涩F在，視頻里的人變成了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死人的話別往心里去?！苯喑降恼Z氣冷得像冰，沒有一絲溫度。
“我已經讓助理送了最高規(guī)格的花圈，比你那些親戚送的都貴，你自己應付下就行了，
別總給我打電話，耽誤我談生意?！薄皩α?，李總女兒今天見了那串珍珠項鏈，說戴著好看，
我讓她先戴了，回頭給你買新的?！薄拔覌尩倪z物……”沈知意的聲音發(fā)顫。
雨水順著臉頰流進嘴里，又咸又苦。那串珍珠項鏈是媽媽臨終前攥著她的手塞的，
說“以后替我陪著你”。去年江亦辰說“不小心弄丟了”，她還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好幾晚。
話還沒說完，旁邊的堂姐突然一把搶過她的手機，將屏幕狠狠懟到她眼前。
是江亦辰助理十分鐘前發(fā)的朋友圈，九宮格全是酒會的熱鬧場景：第一張里，
江亦辰穿著白色休閑西裝，舉著香檳和李總碰杯，笑容得體；第三張里，
李總的女兒挽著他的胳膊，頭靠得極近，
脖子上的珍珠項鏈在燈光下閃著光；最刺眼的是第九張——江亦辰的手機屏幕不小心入鏡，
上面還停留在微信界面，她半小時前發(fā)的那句“亦辰，我好怕，你回來好不好”，
旁邊赫然亮著“刪除”按鈕。手機“哐當”砸進泥水里，屏幕瞬間黑透。沈知意蹲下身，
指尖剛碰到冰冷的泥水就像被燙到般縮回來?？粗贡系艿艿男δ?，
耳邊只剩江亦辰那句“耽誤我談生意”在反復回響，肩膀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明宇，
對不起……姐連讓你姐夫送你最后一程都做不到……”儀式開始的鈴聲準時響起。
工作人員撐著大黑傘走過來，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提醒：“沈女士，該上臺致辭了，
大家都在等您?！鄙蛑恻c點頭，慢慢站起身，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和眼淚。
她不能在弟弟的葬禮上垮掉，要讓所有人知道，她的弟弟是個英雄。走上臺時，
她的目光下意識掃過臺下：親戚們坐在撐著傘的長椅上，
臉色凝重；弟弟的戰(zhàn)友們穿著整齊的消防服，胸前別著白色小花，眼神里滿是悲痛。
前排的陳隊——弟弟生前最好的戰(zhàn)友，朝她輕輕點了點頭，可人群里，
始終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她握著話筒，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聲音有些發(fā)顫，
卻一字一句清晰：“我的弟弟沈明宇，是一名消防特勤隊員。”“三天前在城西抗洪現場，
為了救三個被困閣樓的老人和孩子，他被突然垮塌的墻體卷進了洪水……”“他總說，
消防員的職責是守護，守護老百姓的平安，也守護家里人的牽掛?！薄八€說，
等這次任務結束，要給小外甥編向日葵花環(huán)，要帶我們去撿橘紅色的海沙……”說到這里，
她的聲音忍不住哽咽。臺下傳來一陣低低的抽泣聲?！翱伤麤]等到，我的孩子，
也沒等來爸爸一句像樣的問候?！薄暗抑?，他不后悔，他用生命守住了自己的職責，
守住了別人的家?！薄懊饔?，姐為你驕傲，姐會帶著你的念想，好好活下去?！敝罗o結束時，
臺下響起帶著敬意的輕響。陳隊走過來遞上干毛巾：“沈姐，節(jié)哀。
明宇要是知道你這么堅強，肯定會放心的?！鄙蛑饨舆^毛巾，點了點頭，
心里的空洞卻怎么也填不滿。葬禮結束后，親戚們勸她去家里住幾天，怕她一個人難過，
她都一一謝絕：“謝謝大家，我想自己去看看明宇的公寓?！贝蜍嚾サ艿芄⒌穆飞?，
雨小了些，車窗蒙著一層薄霧。沈知意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
想起去年弟弟搬家時的場景——他非要自己扛大箱子，說“姐你以后懷了寶寶可不能累著”，
當時她還笑他瞎操心，現在想來，那竟是弟弟對未來的期待。公寓在老小區(qū)的三樓，
沒有電梯。沈知意爬樓梯時，每一步都覺得沉重。樓道里的聲控燈隨著腳步聲亮了又滅，
墻上還貼著弟弟去年貼的消防知識海報，邊角已經卷了起來。推開門，
一股熟悉的檸檬味空氣清新劑撲面而來——弟弟說檸檬味能讓人清醒，出任務前聞一聞，
能更專注?？蛷d墻上貼著她和弟弟去年在海邊的合照，照片里他們踩著沙子，
弟弟舉著向日葵氣球，笑得一臉燦爛；沙發(fā)上搭著弟弟的訓練服，
衣角還沾著一點沒洗干凈的泥漬；書桌上壓著他的消防筆記，旁邊是她去年送的向日葵筆筒，
里面還插著幾支沒寫完的筆。她坐在書桌前，輕輕翻開消防筆記。
前面記滿救援技巧和注意事項，字跡工整，偶爾還畫著小小的示意圖。翻到最后幾頁，
內容漸漸變成了日常：“2023年5月20日，姐給我寄了牛肉干，她說江亦辰最近忙，
讓我多陪陪她。下次休假，帶姐去吃她最愛的糖醋排骨?！薄?023年6月10日，
訓練崴了腳，沒敢告訴姐，怕她擔心。江亦辰給我打電話，說讓我多照顧姐，他沒時間。哼，
等我好了，非要‘教訓’他一頓?！弊詈笠豁摰娜掌谑?月15日，
弟弟犧牲前三天：“明天去城西抗洪，聽說情況危險。給姐發(fā)了視頻，她好像瘦了，
問她是不是江亦辰欺負她，她還說沒有。”“江亦辰那家伙，要是敢對我姐不好，
我饒不了他！希望平安回來，帶姐和小外甥看夕陽，撿橘紅色的沙子。”字跡被眼淚暈開，
有些模糊。沈知意把臉貼在筆記本上，仿佛還能感受到弟弟寫字時的溫度。
她把筆記本和向日葵筆筒小心翼翼放進箱子，又走到墻邊，
把那張海邊合照取下來——這是她和弟弟的念想，要帶在身邊，不能留在空蕩蕩的房子里。
天剛亮時，沈知意鎖上公寓門。樓道里很安靜，只有她的腳步聲在回蕩。
她站在樓下抬頭看了眼三樓的窗戶，心里默默說：“明宇，姐走了，以后會常來看你。
”打車回婚房的路上，沈知意看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她知道，
該和過去做個了斷了?；榉坷镆黄墙澹罕淅锏牟艘呀洜€了，
散發(fā)出難聞的味道；沙發(fā)上搭著江亦辰的西裝，
袖口的紐扣還是她去年熬夜縫好的；餐桌上的花瓶里，插著助理送的花圈上的白菊，
卡片上弟弟的名字被寫成了“沈明雨”——連名字都能寫錯，這份“心意”有多敷衍，
不言而喻。沈知意沒理會這些，徑直走進書房。書桌上放著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xié)議，
她在“女方”那一欄簽下自己的名字，字跡工整，沒有一絲猶豫。
她自愿放棄這套房子、存款，還有江亦辰公司的股份——這些東西，
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又從床頭柜抽屜里拿出一張銀行卡，
里面是她三年護士工資攢下的28萬，剛好還清江亦辰當初創(chuàng)業(yè)時借她爸爸的啟動資金。
她不想欠他任何東西，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
把離婚協(xié)議和銀行卡放在客廳最顯眼的茶幾上，
沈知意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裝著她的衣服、身份證、戶口本，
還有那張被揉得發(fā)皺的孕檢單，以及媽媽珍珠項鏈的照片。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住了三年的家，
沈知意輕輕帶上了門。走出小區(qū)門口時，她拿出手機，
注銷了那個用了五年的手機號——這個號碼，江亦辰曾說“不管什么時候，
我都能通過它找到你”，可現在，她不需要了。坐上出租車，沈知意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
心里一片平靜。從今天起，沈知意的世界里，再也沒有江亦辰了。
2 遲來的真相與崩潰的尋找江亦辰是在回國后的第三天下午，才發(fā)現沈知意不見了的。
前三天，他忙著陪李總考察項目、簽合同，每天都忙到深夜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