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心理診所藏在濟南老城區(qū)一棟灰磚小樓里。
我蹲在對面的梧桐樹下,看著夜春的邁巴赫緩緩駛?cè)牒笤骸?/p>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風衣,看起來像個普通的都市白領(lǐng),而不是那個負債七千兩百萬的債主。
手表在口袋里震動——自從知道"紅河"是催眠觸發(fā)詞后,我再沒戴過那玩意。夜春的消息跳出來:「跟蹤我?真可愛?!?/p>
我攥緊林律師給的資料。根據(jù)病歷記錄,夜春每次催眠治療都會刻意避開"紅河"這個關(guān)鍵詞,但治療結(jié)束后的十分鐘是她最脆弱的時間段——那時催眠師會刻意引導她回憶父親墜樓場景,而"紅河"正是她父親臨終前念叨的地名。
診所二樓窗簾微動,隱約可見夜春躺在診療椅上。我看了眼時間:下午3點47分,通常治療持續(xù)五十分鐘。
4點36分,夜春踉蹌著走出診所,臉色蒼白如紙。
她沒叫司機,獨自沿著護城河往東走。我保持二十米距離跟著,心跳快得像擂鼓。
河堤柳樹下,夜春突然停住。她盯著渾濁的河水,手指無意識地在風衣口袋里摸索——那里通常放著我的手表控制器。
"紅河。"我輕聲說。
夜春猛地轉(zhuǎn)身,瞳孔劇烈收縮。她的嘴唇顫抖著,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機器人。
"紅河的水比這里清。"我走近她,重復林律師教的臺詞,"你父親說,要帶你去釣魚。"
夜春的膝蓋一軟,我及時扶住她。她的身體輕得像片落葉,眼神渙散如霧。
"尚...勇?"她困惑地眨眼,仿佛第一次認識我。
"回家吧。"我摟住她的腰,感覺她在發(fā)抖,"我送你回去。"
回別墅的路上,夜春像只乖順的貓靠在我肩頭。車窗外的夕陽把她的睫毛染成金色,我竟有一瞬間覺得她脆弱得令人心疼。
別墅地下室的門禁卡還在我兜里。趁夜春在臥室昏睡,我溜進地下三層。保險柜已經(jīng)被軍方設(shè)備殘骸填滿,但角落還有個上鎖的橡木柜——林律師說那里藏著夜春的真實賬本。
密碼是1107。柜門彈開時,灰塵簌簌落下。里面整齊碼著幾十個文件夾,最上面那本貼著我的照片。
翻開文件,我手指發(fā)涼。從第一次在拳館相遇起,我所有的行蹤、對話甚至生理數(shù)據(jù)都被記錄在案。最后幾頁是偽造的債務明細,包括根本不存在的"拳館設(shè)備進口稅"和"別墅裝修溢價"——夜春把我的負債憑空放大了十倍。
一張泛黃的照片從文件夾滑落:十二歲的夜春站在軍用倉庫前,脖子上拴著電擊項圈,她父親舉著寫有"紅河實驗基地"的牌子。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第七十二號控制實驗對象,完成度93%」。
樓上傳來玻璃碎裂聲。我沖回臥室,看見夜春蜷縮在滿地的香水瓶碎片中,手腕鮮血淋漓。
"電流..."她眼神空洞地呢喃,"父親說...合格才能吃飯..."
我這才注意到她鎖骨下方隱約的疤痕——那是長期電擊留下的星形烙印。包扎傷口時,夜春突然抓住我的衣領(lǐng):"你看到紅河了?"
"沒有。"我撒謊,"只是聽你提過。"
她的眼神逐漸聚焦,猛地推開我:"你用了催眠詞?"
沒等我回答,夜春已經(jīng)撲向床頭柜。我搶先一步奪過那個銀色控制器,上面有七個不同顏色的按鈕。
"還給我!"她嘶吼著撲上來,完全沒了平日的優(yōu)雅。
我們在地毯上扭打,夜春的指甲在我脖子上抓出血痕。混亂中我按下控制器上的紅色按鈕,整棟別墅突然斷電。夜春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像被燙傷的貓。
應急燈亮起時,她縮在墻角發(fā)抖:"關(guān)掉...求你了..."
我這才明白紅色按鈕控制著別墅的電流刺激系統(tǒng)——她父親留下的"管教工具"。我蹲下來,輕輕擦掉她臉上的血跡:"夜春,看著我。"
她抬頭,眼神像個迷路的孩子。
"你父親死了。"我握住她冰冷的手,"沒人能再電擊你了。"
夜春的眼淚砸在我們交握的手上。她張了張嘴,突然劇烈干嘔起來。
那晚我們像兩個傷痕累累的野獸,蜷縮在客房的單人床上。夜春在睡夢中抽搐,不斷重復"對不起"。凌晨三點,她突然驚醒,發(fā)現(xiàn)我正盯著她。
"資料看了?"她聲音沙啞。
我點頭。
"現(xiàn)在你知道了。"她自嘲地笑,"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月光透過紗簾,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我鬼使神差地吻了吻她額頭:"我也是。"
這句話像打開了某個閘門。夜春開始斷斷續(xù)續(xù)講述紅河基地的事——她父親如何用電流和監(jiān)控"培養(yǎng)"完美女兒,她又是如何在十七歲那年故意剪斷陽臺護欄螺絲。
"我以為他死了我就能自由。"她盯著天花板,"結(jié)果我變成了比他更變態(tài)的控制狂。"
我摸到她后背的傷疤,嶙峋如山脈。夜春突然翻身壓住我:"現(xiàn)在你掌握我的弱點了,要報復嗎?"
她的呼吸帶著淡淡的血腥味,眼睛在黑暗中發(fā)亮。我搖頭:"我要你撤銷所有偽造債務。"
"然后呢?"
"然后我們重新談合作。"我撫過她鎖骨上的星形疤,"平等的合作。"
夜春笑了,那笑容前所未有地真實:"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么嗎?就是這種自以為能馴服猛獸的愚蠢勇氣。"
天亮前我們達成了協(xié)議:她撤銷七千萬虛假債務,我繼續(xù)經(jīng)營拳館并配合她心理治療。表面上是雙贏,但我們都清楚——這不過是場更精致的心理戰(zhàn)。
第二天在律師事務所,夜春當著林律師的面銷毀了偽造文件。簽字筆在她指間轉(zhuǎn)了一圈:"滿意了?"
"還有個條件。"我指向她的手表控制器,"毀掉那個。"
夜春挑眉,突然把控制器扔出窗外。二十三層樓下傳來清脆的碎裂聲。
回程車上,她靠著我假寐。手機震動,林律師發(fā)來消息:「控制器是假的,真的在她項鏈吊墜里?!?/p>
我側(cè)頭看夜春,她脖頸間的銀鏈確實多了個迷你裝置。似乎察覺我的視線,她閉著眼輕笑:"看什么?"
"沒什么。"我望向窗外,"覺得你今天特別好看。"
夜春睜開眼,目光銳利如刀。
我們在飛馳的車廂里對視,像兩匹互相試探的狼。
五千萬的囚籠突然變成了棋盤,而我剛剛學會走第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