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法拉利4S店的時候,我身上穿的,還是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格子襯衫和一條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穿了三年的運動鞋。
這身打扮,和我身后那輛嶄新的、紅得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的法拉利SF90,形成了強烈的、滑稽的對比。
“先生,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一個年輕的銷售顧問走了過來,臉上是職業(yè)化的微笑,但眼神里,卻藏著一絲不易察察的審視和疏離。
我能讀懂他眼神里的潛臺詞:“看可以,摸也可以,但請別耽誤我太久,我還要去接待真正的客戶?!?/p>
“我看看車?!蔽业鼗卮?,目光落在了那輛SF90上。
“好的,先生。這臺是我們的旗艦車型,SF90 Stradale,插電式混合動力,綜合馬力1000匹,零百加速2.5秒。當然,它的價格也……”他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微笑著說,“也比較旗艦。裸車價大概在五百萬左右?!?/p>
他說出這個數(shù)字的時候,眼睛一直在觀察著我的反應。
我點了點頭,繞著車走了一圈,然后拉開了車門,坐了進去。
真皮座椅的包裹感,碳纖維方向盤的冰冷觸感,以及撲面而來的、那種屬于超級跑車的、獨特的奢華氣息,都在刺激著我的神經(jīng)。
這就是,金錢的味道。
“先生,不好意思,這臺是展車,我們規(guī)定……”銷售顧問的笑容,開始變得有些勉強。
我沒有理他,只是靜靜地感受著。我想象著,自己開著這輛車,行駛在城市的快速路上,將所有的煩惱和過去,都甩在身后的樣子。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喧鬧。
一個穿著一身潮牌,頭發(fā)梳得油亮的年輕男人,摟著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小王,我預定的那臺SF90,到了沒有?”年輕男人的聲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傲慢。
那個姓王的銷售顧問,一看到他,立刻像換了個人。他臉上堆滿了謙卑而熱情的笑容,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哎呀,李少,您來了!車剛到,我正準備給您打電話呢!就是這臺,全京城第一臺!您看,這顏色,這內(nèi)飾,是不是跟您要求的一模一樣?”
被稱作“李少”的男人,正是李俊峰。
而他身邊的那個女孩,我雖然只看到了一個側臉,卻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許薇。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許薇也看到了我,她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極度尷尬和鄙夷的神色。她下意識地,往李俊峰的身后躲了躲,仿佛和我出現(xiàn)在同一個空間里,都是一件丟人的事。
李俊峰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坐在車里的我。他先是輕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像看到了什么臟東西一樣,對那個銷售顧問皺起了眉頭:“小王,怎么回事?我的車,怎么讓一個阿貓阿狗給坐進去了?你們這4S店,現(xiàn)在什么人都能放進來了嗎?”
銷售顧問嚇得臉色一白,趕緊跑到車門邊,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對我說:“先生,求求您了,快下來吧。這是我們李少的車,您別讓我難做……”
我沒有動。
我只是抬起頭,隔著擋風玻璃,平靜地,看著車外的許薇。
她的眼神,躲閃,慌亂,卻又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優(yōu)越感。仿佛在說:“看到了嗎,陳凡?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
我緩緩地,推開車門,站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他們都在等著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窮小子,會如何灰溜溜地,被趕出這家店。
我走到那個銷售顧問面前,拿出了我的手機,打開了銀行APP,將那個近三百萬的余額,展示在了他眼前。
然后,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道:
“這輛車,全款。我現(xiàn)在就要?!?/p>
整個4S店,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銷售顧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的手機屏幕,嘴巴張得,幾乎能塞下一個雞蛋。
李俊峰那張囂張的臉,也僵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看了看那輛車,仿佛聽到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而許薇,她臉上的血色,在一點一點地褪去。她看著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震驚。
“你說什么?”李俊峰終于反應過來,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起來,“你知道我是誰嗎?這車是我早就定好的!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跟我搶?”
我沒有理他。
我只是看著那個已經(jīng)徹底石化的銷售顧問,淡淡地重復了一遍:
“刷卡。還是轉賬?”
那一刻,我感覺,壓抑在我心里三年的、所有的不甘、委屈和憤怒,都隨著這句話,煙消云散。
我不是在買一輛車。
我是在買回,我曾經(jīng)失去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