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那居高臨下的憐憫眼神,劉強車窗里那如同看垃圾般的冷漠,還有骨頭碎裂時那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這些畫面瘋狂地在眼前閃回,交織,最終熔鑄成一塊燒紅的、刻滿“復仇”二字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靈魂深處!
不!絕不!
我猛地睜開眼,死死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實質的瘋狂火焰。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口腔里彌漫開一股濃重的鐵銹味。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吼猛地從我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帶著無盡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在空曠的病房里撞出沉悶的回響!我用完好的左拳,狠狠砸在身下堅硬的病床上!
“砰!”
沉悶的響聲伴隨著指骨碎裂般的疼痛,卻奇異地壓過了右腿的劇痛,帶來一種短暫而扭曲的清醒。
“高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護士焦急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沖了進來。
我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汗水浸透了病號服,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我強迫自己壓下喉嚨里翻滾的腥甜,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笑容,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沒……沒事……做……做噩夢了……疼……”
護士看著我蒼白的臉色和扭曲的表情,顯然不太相信,但檢查了一下監(jiān)測儀器,又看了看我打著厚重石膏的右腿,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止痛泵加量了嗎?實在受不了就按鈴叫我。情緒別太激動,對傷口恢復不好?!彼龘u搖頭,又叮囑了幾句才離開。
病房再次陷入死寂。
我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恨意像巖漿在血管里奔涌,但復仇需要的是絕對的清醒,是冰封火山般的冷靜。我需要力量,需要恢復,需要……重新站起來!
第一步,就是這條該死的腿!
醫(yī)生說過,恢復期很長,很痛苦。但痛苦?呵……比起林薇和劉強加諸在我身上的,這點痛苦算得了什么?它將成為我的燃料!
從那天起,病房成了我的煉獄,也是我的訓練場。
當清晨第一縷慘白的光線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照進來,我就開始了。右腿被固定在牽引架上,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哪怕最微小的移動,都牽扯著被鋼釘和鋼板固定的骨頭,帶來一陣陣鉆心的劇痛,痛得我眼前發(fā)黑,冷汗瞬間濕透后背。
“呃……”我死死咬住后槽牙,牙齦幾乎要滲出血來。雙手緊緊抓住床沿,青筋暴突,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動!動起來!
我命令著那條完全不聽使喚的右腿。用盡全身的力氣,調動每一塊還能控制的肌肉,去嘗試彎曲那如同焊死了一般的膝蓋。哪怕只是讓腳趾頭極其輕微地蜷縮一下!
“嗬……”劇烈的疼痛讓我倒抽冷氣,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
汗水順著額角滾落,流進眼睛,又澀又痛。但我不管不顧,只是死死盯著那條被石膏包裹的腿,眼神兇狠得像要把它生吞活剝。動!給我動!
一次,失敗。劇痛讓我?guī)缀跆撁摗?/p>
兩次,腳趾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顫動,但隨之而來的是更猛烈的痛楚,像有無數根鋼針同時扎進神經!
三次……
每一次嘗試,都像是在地獄的刀山上行走。每一次失敗,都讓恨意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林薇冷漠的臉,劉強輕蔑的眼神,骨頭碎裂的聲音……這些畫面在劇痛中反而愈發(fā)清晰,成為支撐我熬過每一秒酷刑的圖騰!
護士進來換藥,看到我扭曲的表情和滿身的冷汗,忍不住勸:“高先生,康復訓練不能急,要循序漸進,聽醫(yī)生的指導……”
“我……知道……”我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汗水模糊了視線,“我……能行……”
護士搖搖頭,眼神復雜。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繃帶,露出手術后猙獰的傷口。皮肉翻卷,縫合線像蜈蚣一樣爬在腫脹發(fā)紅的皮膚上,觸目驚心。她熟練地消毒、換藥,動作很輕,但每一次觸碰都讓我渾身肌肉緊繃,牙齒咬得咯咯響。
“傷口恢復得還行,但炎癥指標還有點高,不能太勉強?!弊o士輕聲說。
我閉上眼睛,汗水順著鬢角滑落。不勉強?不!這遠遠不夠!
當醫(yī)生終于宣布可以開始嘗試下地,借助拐杖進行負重訓練時,那感覺比第一次嘗試移動腿還要痛苦百倍。
冰冷的拐杖腋托頂在腋下,每一次支撐都帶來鉆心的酸麻。受傷的右腿腳尖剛剛沾到冰冷的地面,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就順著骨頭縫猛地炸開!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釘在骨髓里瘋狂攪動!冷汗瞬間浸透了全身,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搖晃,全靠雙臂死死抓住拐杖才沒有摔倒。
“呼……呼……”我大口喘著粗氣,像一條離水的魚。
“慢點!慢點!重心放左腿!右腿輕輕點地,感受一下就好!別用力!”康復師在旁邊緊張地指導,隨時準備扶住我。
感受?我感受得他媽太清楚了!那根本不是點地,是把腳踩在燒紅的烙鐵上!是把整條腿塞進了液壓機里碾壓!
但我沒有停下。我死死盯著前方不到兩米遠的墻壁,眼神兇狠。那墻壁仿佛變成了劉強獰笑的臉,變成了林薇冰冷嘲諷的嘴角。
一步!一步!
我調動全身的力氣,將身體的重量艱難地、一點點地壓向那該死的右腿。每一次微小的承重,都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和更加劇烈的顫抖。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夠了!高先生!今天真的夠了!再下去傷口會崩開的!”康復師焦急地喊道,試圖阻止我。
“滾開!”我猛地甩開他試圖攙扶的手,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執(zhí)拗。身體因為用力過猛和劇痛而劇烈搖晃,拐杖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還有……一步!”我盯著那面墻,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將身體重心壓向右腿,同時左腿奮力向前邁出!
“呃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沖破喉嚨!右腿仿佛被瞬間撕裂!眼前徹底一黑,天旋地轉,身體像一截被砍倒的木頭,重重地向地面砸去!
“小心!”康復師和護士同時驚呼,撲上來死死架住我,才避免了我直接摔在堅硬的地板上。
我癱軟在他們懷里,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濕透,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右腿的劇痛。但就在這極致的痛苦和虛脫中,我竟然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那笑容扭曲而猙獰,帶著血和汗的味道。
我做到了!我他媽站起來了!雖然只有一步!雖然痛得想死!
但這只是開始!
三個月后,最后一次復查。
X光片在燈箱上亮起。醫(yī)生仔細地看著,手指在片子上點了點:“愈合得不錯,骨痂生長很牢固。鋼釘的位置也理想。高先生,你恢復的速度和效果,遠超我的預期?!彼痤^,鏡片后的眼睛里帶著由衷的驚訝和一絲欽佩,“說實話,我見過太多類似的病人,能像你這樣咬牙堅持下來的,不多?!?/p>
我活動了一下右腿,動作還有些僵硬,但那種深入骨髓的劇痛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酸脹和力量感。我點了點頭,沒說話。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遠超預期”的背后,是咬碎了多少次牙關,是靠著多少焚心的恨意在支撐。
“鋼釘一年后復查,如果沒問題可以取出?,F在,你可以試著脫離拐杖,慢慢負重行走了?!贬t(yī)生遞給我一張出院小結,“回去后,康復訓練不能停,要循序漸進,避免劇烈沖擊。定期復查?!?/p>
“謝謝醫(yī)生?!蔽医舆^那張紙,聲音平靜無波。
走出醫(yī)院大門,初夏的陽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識地瞇了瞇眼,深吸了一口外面自由的空氣??諝饫餂]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汽車尾氣和城市特有的喧囂。我試著將身體重心完全放在右腿上,穩(wěn)穩(wěn)地站住。腳踏實地的感覺,久違了。
我抬起頭,目光穿過熙攘的人流和車流,投向城市遠方的某個角落。眼神冰冷,銳利,像淬了火的刀鋒。
林薇,劉強。你們的好日子,該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