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刻，窗外的天剛泛出點魚肚白，張昭就醒了。
他翻了個身，后腦勺的長發(fā)隨著動作散開，像匹烏黑的綢緞，鋪在枕頭上，發(fā)尾甚至垂到了床沿。這頭發(fā)養(yǎng)了快四年，已經(jīng)長及腰際，發(fā)質(zhì)極好，又黑又亮，清晨的微光落在發(fā)絲上，能看到細(xì)碎的光澤在流動。
張昭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點睡意，像沾了晨露的蝶翼。他低頭看了看散在身前的長發(fā)，有點煩躁地抓了抓——這頭發(fā)是好看，可打理起來實在麻煩，每天早上都要花半個時辰梳頭，稍不注意就打結(jié)，比高考時背英語單詞還讓人頭疼。
“小公子醒了？”守在外間的小丫鬟聽見動靜，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來，手里捧著個銅盆，“奴婢伺候您洗漱?！边@丫鬟叫春桃，是去年剛分到院里的，生得眉清目秀，尤其是一雙眼睛，像含著水，說話時總是低著頭，帶著點怯生生的模樣。
張昭“嗯”了一聲，掀開被子下床。他身上穿著件月白色的里衣，領(lǐng)口松松垮垮地敞著，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頸，鎖骨的輪廓淺淺地印在皮膚上，像玉刻的似的。春桃端著銅盆過來時，正好撞見他抬手?jǐn)n頭發(fā)的動作，那手腕又細(xì)又白，指尖劃過烏黑的發(fā)絲，像一幅水墨畫，春桃的臉“騰”地紅了，連忙低下頭，假裝整理盆里的毛巾。
洗漱完畢，陳硯提著食盒走進(jìn)來，身后跟著個老媽子，手里捧著件天青色的錦袍?！罢褍航袢找ソo沈陽爹爹問安，穿這件吧，顯得精神?！标惓幮χf，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的長衫，頭發(fā)用根木簪束著，幾縷碎發(fā)垂在額前，添了幾分溫和的書卷氣。
老媽子是府里的老人，專管衣物打理，臉上布滿了皺紋，笑起來卻很慈祥。她拿起錦袍給張昭穿上，動作輕柔得像在擺弄易碎的瓷器：“小公子這頭發(fā)長得真好，比府里最好的墨還要黑亮，將來編個玉冠束著，定是京城第一等的好樣貌?！?/p>
張昭任由她給自個兒系腰帶，眼睛卻盯著銅鏡里的自己。鏡中的少年（他已經(jīng)不覺得自己是小孩了）眉眼愈發(fā)長開，鼻梁挺翹，唇色是自然的淡紅，尤其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看人的時候總帶著點疏離的清冷，可笑起來時，眼尾微微上挑，又透著點說不出的靈動。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皮膚光滑得像剝了殼的雞蛋，連點瑕疵都沒有——這張臉，確實越長越惹眼了。
“別總摸臉，孩子氣。”陳硯拍掉他的手，拿起梳子給他梳頭，“今日樂師要教《平沙落雁》，用心學(xué)，那曲子安神?！?/p>
梳子齒劃過發(fā)絲，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陳硯的動作很輕，生怕扯疼他。張昭看著銅鏡里陳硯專注的側(cè)臉，看著他鬢角新添的幾縷白發(fā)，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這幾年陳硯為了他，操了不少心，明明才二十出頭，看著卻比同齡人憔悴些。
“爹爹，以后我自己梳頭吧。”張昭說。
陳硯笑了笑：“你這頭發(fā)長，自己梳不利索。等你再長高點，爹爹就教你?！彼麑堈训念^發(fā)分成三股，開始編辮子，動作熟練得像做了千百遍，“好了，這樣束著，練琴時就不會礙事了?！?/p>
張昭看著銅鏡里那條烏黑的辮子，尾端系著根青色的絲帶，垂在背后，確實清爽多了。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走吧，去給沈陽爹爹問安?！?/p>
走到正廳時，沈陽正在臨帖。他穿著件月白色的常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握著毛筆的手指修長有力，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寫出的字風(fēng)骨峭峻，帶著股文人的傲氣。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身上，給他周身鍍了層柔光，連那點不易察覺的疏離感，都變得溫和了些。
“沈陽爹爹?！睆堈压硇卸Y，動作標(biāo)準(zhǔn)流暢，辮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沈陽放下筆，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坐吧，剛沏的雨前龍井，嘗嘗?！彼噶酥缸郎系牟璞?，那茶杯是汝窯的青瓷，杯沿薄得像紙，襯得里面的茶湯愈發(fā)碧綠。
張昭在他對面坐下，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香清冽，帶著點回甘?！爸x沈陽爹爹。”
“昨日學(xué)的《梅花三弄》，練得如何了？”沈陽問，拿起茶盞蓋撇了撇浮沫。
“回沈陽爹爹，會彈前兩段了?！睆堈汛?。
“哦？彈來聽聽。”沈陽放下茶盞，指了指墻角的古琴。
張昭起身走到琴前，凈了手，深吸一口氣，撥動了琴弦。起初的調(diào)子還有些生澀，可彈到后來，漸漸流暢起來，琴音清越，像寒梅在風(fēng)雪中綻放，帶著股不屈的傲氣。他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側(cè)臉的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連那緊抿的嘴唇，都透著股專注的認(rèn)真。
沈陽坐在一旁靜靜聽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眼中的贊許越來越濃。這孩子不僅模樣好，悟性也高，不過學(xué)了半年琴，就能彈出幾分曲子的意境，實屬難得。
一曲終了，張昭抬眸看向沈陽，眼神里帶著點期待，像個等著被夸獎的學(xué)生。
“不錯。”沈陽笑著點頭，“比我當(dāng)年強多了。只是收尾處力道太急，少了點余韻，再練練便好?！?/p>
張昭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那瞬間的鮮活，像冰雪消融，讓整個屋子都亮堂了起來?！爸x沈陽爹爹指點?！?/p>
從正廳出來，張昭打算回院子練琴，剛走到花園，就被張曦攔住了。她穿著身粉色的勁裝，手里拿著柄木劍，額角還帶著薄汗，顯然是剛練完劍。她的頭發(fā)用根紅絲帶束在腦后，幾縷碎發(fā)貼在臉頰上，襯得那雙眼睛愈發(fā)明亮，像藏著星光。
“弟弟，陪我玩會兒吧！”張曦拉住他的袖子，像只撒嬌的小狗，“我新學(xué)了套劍法，給你看看好不好？”
“不了，我還要練琴?！睆堈演p輕掙開她的手，語氣平淡，“姐姐自己練吧?！?/p>
張曦的手僵在半空，眼睛里的光瞬間暗了下去：“你又要練琴？你天天都在練琴、看書、學(xué)規(guī)矩，都不陪我玩了?！彼穆曇魩еc委屈，像被人遺棄的小獸，“以前你不是最喜歡看我練劍了嗎？”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睆堈驯荛_她的目光，看向別處，“我長大了，不能總玩了。”
“長大就不能玩了嗎？”張曦追問，眼睛紅紅的，“我也長大了，我還不是天天練劍玩？”
張昭沒說話。他沒法跟張曦解釋，他不是在“長大”，他是在“掙扎”。張曦是嫡女，將來可以繼承張嵐的爵位，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人生；可他是側(cè)出的兒子，若不趁著現(xiàn)在多學(xué)些本事，將來只能任人擺布。
“我走了?！睆堈牙@過她，快步往前走。
張曦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垂在背后的烏黑辮子，突然覺得很委屈，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她不明白，弟弟為什么突然變成這樣了，以前那個會跟她搶糖吃、會在桃林里瘋跑、會偷偷給她塞小點心的弟弟，去哪里了？
“我不管！我就要跟著你！”張曦抹了把眼淚，像只倔強的小狗，跟在張昭身后，不遠(yuǎn)不近，就那么跟著。
張昭回到院子時，發(fā)現(xiàn)張曦真的跟了過來，還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廊下，托著下巴看著他練琴。他皺了皺眉，卻沒再趕她，只是專注地?fù)軇忧傧摇?/p>
琴音在院子里回蕩，時而清越，時而低沉，像在訴說著什么。張曦托著下巴看著他，看著他指尖在琴弦上跳躍的樣子，看著他偶爾蹙眉的小動作，看著陽光落在他烏黑的發(fā)絲上，泛出細(xì)碎的光澤。
她漸漸看入了迷，連弟弟彈錯了音都沒察覺。她覺得，現(xiàn)在的弟弟雖然不跟她玩了，卻好像更好看了，像畫里走出來的人，讓人移不開眼。
陳硯端著點心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張昭坐在廊下練琴，神情專注；張曦坐在不遠(yuǎn)處，托著下巴看著他，眼神里滿是孺慕。海棠花落在兩人身上，像撒了層粉色的雪，溫暖得像幅畫。
“曦兒也在啊，快來吃點點心。”陳硯笑著說，把一盤桂花糕放在張曦面前。
張曦?fù)u搖頭，眼睛依舊盯著張昭：“我不餓，我要看弟弟彈琴?！?/p>
陳硯無奈地笑了笑，沒再勉強，只是把另一盤杏仁酥放在張昭手邊：“累了就歇歇，別傷著手指?！?/p>
張昭“嗯”了一聲，拿起一塊杏仁酥塞進(jìn)嘴里，甜香在舌尖散開，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了些。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張曦依舊看著他，眼神里沒有絲毫雜質(zhì)，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也許，他確實太緊繃了。
張昭停下彈琴的手，看向張曦：“你剛才說，新學(xué)了套劍法？”
張曦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一亮，像被點燃的星星：“嗯！嗯！我現(xiàn)在就練給你看！”她立刻從板凳上跳起來，拿起木劍就開始比劃。
劍光在海棠花下飛舞，像粉色的蝴蝶在追逐，張曦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帶著股少年人的朝氣和銳氣。她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那笑容比陽光還要耀眼。
張昭坐在廊下看著她，看著她跳躍、旋轉(zhuǎn)、揮劍，看著她額角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心里那點因為練琴而產(chǎn)生的煩躁，不知不覺間消散了。
也許，偶爾停下來看看，也不錯。
他拿起一塊桂花糕，朝著張曦的方向遞了遞：“歇會兒，吃塊糕?！?/p>
張曦看到他手里的桂花糕，眼睛更亮了，立刻收劍跑過來，接過糕塞進(jìn)嘴里，含糊地說：“謝謝弟弟！”她的嘴角沾了點糕屑，像只偷吃的小花貓，逗得張昭忍不住笑了起來。
陽光正好，海棠花開得正盛，琴音雖停，可空氣里的暖意，卻比任何曲子都要動聽。張昭看著張曦燦爛的笑臉，突然覺得，也許長大并不意味著要失去所有的快樂，也許他可以在學(xué)規(guī)矩、練琴棋書畫的同時，偶爾停下來，看看身邊的風(fēng)景，看看這個一直像小尾巴似的跟著他的姐姐。
至少，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
他拿起古琴，又撥動了琴弦。這一次，琴音里沒有了之前的急躁，多了點溫和的暖意，像春風(fēng)拂過湖面，像陽光灑在雪地，像此刻廊下的歡聲笑語，寧靜而美好。
（那有人問，為什么這么多相似的東西？那就只能理解這個三權(quán)界是平行時空了，至于后續(xù)問題的話，那就干脆直接收腦子吧）
(?ˉ??ˉ??)交出你們的腦子(??ω??)栓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