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徹底黑暗。 手機最后微光熄滅,像絕望嗚咽后死亡。 我癱坐在地,粗重喘息,
喉嚨嗬嗬作響。冷汗浸透衣服,冰冷黏皮膚。額頭上那滴粘膩仿佛還在滲入,腥氣不散。
眼睛徒勞睜大,什么也看不見。只有心臟瘋狂擂動。 它還在嗎?床底下看著我的“我”?
那個在“外面”的“它”? 它們在哪兒? 黑暗剝奪視覺,其他感官異常敏銳。
聽覺、觸覺、對無形“注視”的感知,無限放大。 地板冰涼。空氣凝固沉悶。 我不敢動。
一毫米都不敢。 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就在這濃黑里,很近很近。不是床下,不是天花板。
就在房間“外面”,包裹這里,無處不在。冰冷的“存在感”,像無形墻壁四面擠壓。
時間失去意義。 直到…… “沙沙……沙……” 極其細(xì)微的摩擦聲,打破死寂。
來源……是床底。 像指尖非常非常輕地刮擦床板下表面。 一下,又一下。緩慢,
帶著令人頭皮炸裂的試探性。
我猛地捂嘴,咽回尖叫,胃里翻騰。牙齒磕碰得得響。 刮擦聲停頓。仿佛在聆聽。
然后又響起來。更清晰一點,更近一點。像那東西正從床底深處,
慢慢、艱難地……向外挪動。 它要出來?那個長著我臉的鬼東西,要從床底下爬出來?!
毒蛇般念頭噬咬神經(jīng)。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逃!必須逃出去!
求生本能壓倒僵直恐懼。我四肢并用,幾乎匍匐,憑對房間布局殘存記憶,
瘋狂向大概門的方向爬去。 手掌膝蓋摩擦冰冷地板,發(fā)出窸窣聲。每次聲響都心驚肉跳,
怕掩蓋詭異“沙沙”聲,或引來“外面”東西注意。
臥室門……應(yīng)該正前方……四五米遠(yuǎn)…… 快了……就快了…… 黑暗中,
我猛地撞上硬物!膝蓋劇痛。 是床尾!爬歪了! 痛得倒抽冷氣,
動作停滯剎那—— “沙沙”聲戛然而止。 那東西……停了。它察覺我移動了?
冰冷恐懼瞬間攫緊心臟。 死死咬住牙關(guān),連呼吸徹底停止,整個人凝固原地,
像陷入黑暗雕塑。 一片死寂。無處不在的“注視感”更強,如冰冷滑膩觸手拂過后頸。
它在找我。它在聽。它在……感知我。 幾秒?幾分? “沙沙”聲沒再響起。
但它沒消失。能感覺到,它在那里,床板另一面,或許同樣匍匐姿勢,隔薄薄木板,
與我無聲對峙。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
不顧一切再次向記憶中門的位置加速爬去! 手掌突然按空半截!門檻!是臥室門檻!
到了!出來了! 狂喜希望剛炸開一絲火花—— “砰!??!
” 巨大、粗暴到極點撞擊聲,猛地從身后臥室深處爆開!
像整個床板被無法想象巨力狠狠掀翻!木料斷裂脆響刺耳! 伴隨而來,
一陣混亂、劇烈、完全不似人類的拖沓爬行聲!有什么東西,從床底下出來了!
正以快得驚人速度,向我這邊猛沖過來! 那聲音……不止一個?! 我魂飛魄散,
連滾帶爬沖過客廳,撲向大門方向! 玄關(guān)!鞋柜!前面! 背后爬行聲拖沓聲如影隨形,
緊追不舍,越來越近!還夾雜濕漉漉、仿佛沾滿粘液喘息聲! 快!快!快!
手指終于觸摸到冰冷金屬門把手! 用力向下一壓——! 紋絲不動!門鎖死死卡著,
像從外面焊死一樣! “不!不!開門!開門啊?。。 蔽医^望哭喊,瘋狂扭動門把手,
用身體一次又一次撞擊堅固防盜門。 肩膀撞得生疼,門巍然不動。 身后聲音已逼近客廳!
冰冷、帶著腥氣空氣吹拂后頸! 完了…… 徹底絕望中,我猛地想起——陽臺! 對!
老房子,臥室客廳都有陽臺!雖然五樓,但或許…… 求生欲望爆發(fā)最后力量,
我轉(zhuǎn)身就想沖向客廳陽臺方向。 然而,轉(zhuǎn)身瞬間,腳踝被什么東西猛地絆了一下!冰冷,
僵硬,像……一只手? “噗通!” 我重重向前摔倒在地,下巴磕冰冷地板,
眼前一陣發(fā)黑。 絆倒我的,是玄關(guān)處放雨傘的陶瓷罐子。它倒在地上,碎成幾片。
根本不是手。 但這一絆,已宣判死刑。 濕漉漉喘息聲,爬行時衣物摩擦地面窸窣聲,
已緊貼身后。甚至能感覺到一股冰冷、帶著霉味氣息噴在小腿上。
我絕望地、一點點地回過頭。 客廳通向臥室走廊入口,沉浸濃墨般黑暗里。
但一片漆黑中,有兩個模糊、更深的影子,輪廓隱約可見。它們似乎匍匐在地,
輪廓扭曲不定。 其中一個影子頭部位置,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 一雙眼睛,
在黑暗中幽幽“亮”起。沒有反光,沒有神采,只有兩個空洞的、吸收一切光線黑點。
正直勾勾地,盯著我。 然后,那個影子,對著我,緩緩地…… 咧開了嘴。
黑暗深處,扭曲影子咧開的嘴里,看不到牙齒舌頭,只有一個更深、更黑的洞。無聲吶喊。
極致惡意冰冷,如同實質(zhì)的針,刺穿空氣,扎進(jìn)我瞳孔。 時間凝固。大腦空白,
所有思維情緒被那雙黑洞眼睛和無聲嘴型抽干碾碎。只剩最原始、凍結(jié)靈魂的恐懼。
另一個匍匐影子也動了,發(fā)出濕漉漉拖沓摩擦聲,向前挪動一點點。 它們……在靠近。
一點一點地,從容地,像玩弄爪下老鼠。 我癱地上,身體軟如爛泥,連手指都無法移動。
眼睜睜看兩團(tuán)代表絕望死亡的模糊輪廓,在絕對寂靜中,緩慢持續(xù)逼近。
小腿上能清晰感覺到它們帶來冰冷氣流,那股難以形容腥腐氣味越來越濃,幾乎窒息。
要死了。就這樣,莫名其妙,死在這漆黑房間,死在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手里。
連掙扎力氣都沒有。 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連恐懼都開始麻木時—— “咚!咚!咚!
” 沉重、急促、毫不留情砸門聲,像驚雷突然炸響!打破死亡寂靜! “開門!警察!
” 門外中氣十足吼聲,伴隨更多腳步聲嘈雜人聲。 “里面的人聽到嗎?開門!” 光!
幾道強光手電光柱猛地從門上貓眼孔和下面縫隙刺進(jìn)來,像利劍劈開客廳濃郁黑暗!
光線劇烈晃動掃射著。 就在光線闖入剎那——我身后那冰冷、如同實質(zhì)壓迫感,
還有那濕漉漉爬行聲,瞬間消失了。無影無蹤。像陽光照射到的露水瞬間蒸發(fā)。
只剩下空蕩蕩、死寂客廳,和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若有若無腥氣。 我僵地上,
瞳孔因突如其來光線劇烈收縮,大腦完全無法處理這急轉(zhuǎn)直下情況。 警察?怎么來了?
誰報的警? “……聽到里面有人嗎?好像有動靜!”門外聲音繼續(xù),更用力拍門聲,
“再不開門我們采取強制措施了!” “救……命……”我喉嚨擠出微弱幾乎聽不見聲音,
像破損砂紙摩擦。 “救命……”聲音大了一點,劇烈顫抖。 我連滾帶爬撲到門邊,
用盡最后力氣瘋狂扭動門鎖。 “咔噠!”這一次,門鎖應(yīng)聲而開!
沉重防盜門被外面的人猛地推開,刺眼手電光瞬間全部聚焦我身上,晃得睜不開眼。
幾個高大穿制服身影沖進(jìn)來,警惕迅速掃視客廳。 “什么情況?!
”為首一個警察語氣急促,目光如電落我身上。 我癱倒玄關(guān)地上,
形象狼狽不堪——臉色慘白如鬼,渾身冷汗?jié)裢?,額頭還沾著詭異黑紅污漬,
眼睛充滿無法褪去極致恐懼,身體不受控制劇烈哆嗦著。 “有……有……”我牙齒打顫,
語無倫次,手指顫抖指向臥室方向,
“床底下……眼睛……它……它們……外面……” 邏輯完全崩潰,根本無法組織有效語言。
沖進(jìn)來警察共三人。為首中年警官眉頭緊鎖,眼神銳利迅速打量我一番,
又掃過一片狼藉玄關(guān)(打碎傘罐)和漆黑客廳。他對旁邊年輕警察使個眼色。
年輕警察立刻會意,拔出腰間器械(可能警棍或辣椒水),高度戒備地,
一步一步謹(jǐn)慎向臥室方向挪去。另一名警察守住大門和我身邊,
手電光不斷掃視客廳各個角落。 中年警官蹲下身,盡量讓語氣平和,
但帶著不容置疑力度:“冷靜點!慢慢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誰在里面?
” 他的手電光無意間照過我額頭。 “你頭上這是什么?”他忽然問道,眉頭皺得更緊。
我下意識伸手又摸了一下額角,指尖再次沾上那點黑紅粘膩,腥氣撲鼻。 沒等我回答,
進(jìn)去查看年輕警察已經(jīng)快步走出來,臉上帶著困惑和一絲放松:“頭兒,臥室看了,沒人。
床有點亂,好像被什么東西撞過,其他沒什么異常。窗戶都關(guān)得好好的?!?沒人?
怎么可能沒人?那剛才追到我身后的……是什么?
那雙眼睛……那個咧開的嘴…… 強烈荒謬感和更深恐懼淹沒我。
“不可能……它們剛才就在那兒!從床底下出來的!追著我!”我激動起來,
聲音嘶啞尖叫,“還有上面!天花板!有東西滴下來!黑的!腥的!
” 警察們交換一個眼神。眼神里有警惕,有疑惑,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又來了”的無奈。 守在門口警察用手電照了照天花板,
除了霉斑灰塵,什么也沒有。 “先生,你冷靜點。”中年警官語氣依舊平穩(wěn),
但多了一絲公事公辦疏離,“我們先確認(rèn)你的安全。你說‘它們’,具體指什么?人?動物?
還是……” 他頓了一下,沒有說出那個詞。但我明白他的意思。精神???幻覺?
“不是幻覺!不是!”我?guī)缀跻罎?,猛地抓住他胳膊,手指冰冷用力,“直播!對?/p>
直播!我的直播間!幾萬人都看見了!他們都看見了!床底下有只手把我拖進(jìn)去了!
可我還在這里!彈幕!還有血紅色的字!你們?nèi)タ从涗?!快去?。?/p>
”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語速快得驚人,顛三倒四。 “直播?
”中年警官愣了一下,信息有點出乎意料。他看向旁邊年輕警察。
年輕警察立刻拿出警務(wù)通設(shè)備,快速操作幾下,似乎在查詢什么。臉色微微變了變,
抬頭對中年警官低聲說:“頭兒,核實了。戶主確實是個網(wǎng)絡(luò)主播。
今晚……他的直播間好像出了重大直播事故,現(xiàn)在網(wǎng)上已經(jīng)炸鍋了,各種猜測都有。
平臺那邊暫時中斷了直播,正在緊急處理?!?中年警官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再次看向我時,
眼神里那絲無奈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更深審視和疑惑。 直播事故?幾萬觀眾目睹?
這顯然已經(jīng)超出了普通報假警或精神問題范疇。 “你額頭上這個,”他再次將焦點拉回,
語氣極其嚴(yán)肅,“需要立刻取證。小張,呼叫技術(shù)隊和法醫(yī)支援,現(xiàn)場需要詳細(xì)勘查。你,
”他看向我,“現(xiàn)在需要接受調(diào)查,并且最好去醫(yī)院做個全面檢查?!?他拿出透明證物袋,
小心示意我將手指上那點黑紅污漬刮取進(jìn)去。 我機械照做了,手指依舊抖得厲害。
技術(shù)隊?法醫(yī)?這意味著,他們開始相信,這里可能真的發(fā)生了某種……超出常理的事情?
不是因為我說的話,而是因為那場有幾萬人見證的、匪夷所思的直播,
和我額頭上這無法解釋的、散發(fā)著腥氣的詭異殘留物。 警察們開始拉起了警戒線,
更大強光燈被架起,將客廳照得亮如白晝。光線驅(qū)散了黑暗,
卻驅(qū)不散我心底那片冰冷的、巨大的疑團(tuán)和恐懼。 我裹著警察給我的毯子,
坐在客廳角落椅子上,看著他們忙碌。破碎手機被小心收進(jìn)證物袋。臥室的床被徹底檢查,
攝像頭被取下。技術(shù)人員用紫外燈照射著天花板和地板,尋找任何可能的痕跡。 但我知道,
他們很可能什么都找不到。 那個“它”,或者“它們”,不在床底,也不在天花板。
它在“外面”。 那條血紅色的彈幕,像詛咒一樣,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 我抬起頭,
目光越過忙碌的警察,投向窗外。窗外,是沉沉的、無邊無際的夜色。整棟樓,
只有我這個房間亮著刺眼的燈。其他窗戶,都黑洞洞的。像一只只沉默的、窺探的眼睛。
它們……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