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坊蘇婉收到奶奶從深山寄來的遺物——把古樸的銀剪刀和一張繡著“咒絹坊”三字的血帛。
她沒想到，這把剪刀能剪開人間與靈界的阻隔，讓她看見物品上纏繞的冤債與執(zhí)念。
首個找上門的是個懷抱破布娃娃的小女孩：“姐姐，能幫我補好它嗎？媽媽說，娃娃修好，
她就能回家了。”而當(dāng)蘇婉剪開娃娃裂縫，涌出的竟是二十年前一宗殘酷命案的真相。
梅雨淅淅瀝瀝，敲打著城市廉租公寓的窗欞，空氣里一股揮之不去的霉味。
蘇婉簽收那個沉甸甸的包裹時，心里還嘀咕，鄉(xiāng)下來的奶奶，又能給她寄什么好東西。
包裹用油布裹得嚴(yán)實，打開后，里面東西不多：幾件奶奶常穿的粗布衣裳，
家泥土和草藥混合的熟悉氣味；一本邊角磨損、紙頁發(fā)黃的舊賬簿；還有一把尺長的銀剪刀，
以及一塊疊得方整的白色絲帛。剪刀很沉，做工古樸，甚至有些拙笨，
刀柄處刻著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符文，握在手里卻異常合手，一股溫良的氣息順著掌心蔓延。
那塊白絲帛觸手冰涼，展開一看，蘇婉的心猛地一跳——絲帛中央，
竟用暗紅色的線繡著三個古體字：咒絹坊。那繡色，像干涸的血。絲帛邊緣，
還繡著一行小字：“剪不斷冤債，絹纏宿命緣”?！爸浣伔弧碧K婉喃喃自語，
這名字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她想起小時候在奶奶身邊，似乎聽她提過這幾個字，
每當(dāng)此時，奶奶總是神色莫辨，很快岔開話題。奶奶是村里有名的繡娘，手藝神乎其神，
卻常年獨居在深山老林旁的老屋里，幾乎不與外人來往。她拿起那把銀剪刀，
下意識地對著燈光比劃了一下。剪刀開合間，寒光一閃，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了一下！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絲線被悄然剪斷，幾縷極淡的黑氣倏然消散，
連日來盤旋在她心頭的壓抑感竟減輕了不少。蘇婉嚇了一跳，差點把剪刀扔掉。是錯覺吧？
一定是最近加班太累，眼花了。她定了定神，把奶奶的遺物仔細(xì)收好，唯獨那把剪刀，
她鬼使神差地留在了書桌上。夜里，她睡得并不踏實。迷糊間，總覺得身邊有人，
鼻尖縈繞著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和低低的啜泣聲。第二天是周末，雨還在下。
蘇婉被一陣急促的門鈴吵醒。開門一看，門外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小小的、濕漉漉的身影，
蜷縮在她家門口的角落里。是個小女孩，約莫五六歲，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裙子，
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她抬起頭，小臉蒼白，眼睛又大又黑，
盛滿了不符合年齡的恐懼和祈求。“姐姐，”小女孩的聲音細(xì)細(xì)的，帶著雨水的涼意，
“你是咒絹坊的新主人嗎？你能幫我補好它嗎？”她小心翼翼地把懷里的布娃娃遞過來。
那娃娃很舊了，裙角破爛，頭發(fā)稀疏，最嚇人的是胸口到腹部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里面的棉絮都發(fā)黑了?！皨寢屨f，”小女孩的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卻強忍著不掉下來，
“只要娃娃修好了，她就能回家了?！碧K婉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她看著小女孩期盼的眼神，又看看那個破損不堪的娃娃，
那句“你找錯人了”在喉嚨里滾了滾，怎么也說不出口。
奶奶的銀剪刀和那塊血帛突然在腦海里閃過。她嘆了口氣，側(cè)身讓開：“進(jìn)來吧，外面冷。
”小女孩怯生生地走進(jìn)來，拘謹(jǐn)?shù)刈谝巫舆吘墶ＬK婉拿來針線盒，接過那個破布娃娃。
針線活她倒是會一些，只是這娃娃破損得太厲害，尤其是那道猙獰的裂口，
尋常縫補恐怕無濟(jì)于事。她想起了奶奶的那把銀剪刀。
轉(zhuǎn)身取來剪刀和那塊繡著“咒絹坊”的白色絲帛，準(zhǔn)備用它們來修補。
當(dāng)銀剪刀的尖鋒小心翼翼地挑開娃娃傷口邊緣發(fā)黑僵硬的布料時——異變陡生！毫無征兆地，
一股冰冷刺骨的怨氣猛地從娃娃的裂口里沖了出來！整個房間的溫度瞬間驟降，
光線暗淡下去，窗外淅瀝的雨聲仿佛被徹底隔絕。蘇婉的眼前，景象徹底變了。
她不再是坐在自己狹小但溫暖的公寓里。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氣。耳邊炸響一個女人凄厲到極點的慘叫，
還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瘋狂的咒罵！視線所及，是一片昏暗的林地，月光透過枝椏，
慘白地照亮一片剛剛被翻動過的泥土地。一把沾滿泥土和暗紅色血跡的鐵鍬扔在一旁。
泥土中，隱約露出一角熟悉的、褪色的花布——和小女孩身上穿的一模一樣！
影像碎片洶涌而至：女人驚恐扭曲的臉龐，絕望的眼神；男人猙獰可怖的表情，
高舉的鐵器；娃娃被粗暴地扯爛，扔進(jìn)坑底，覆蓋上泥土；無盡的黑暗和禁錮……“啊——！
”蘇婉驚叫一聲，猛地向后跌坐在地，銀剪刀“哐當(dāng)”掉在身邊?；孟笏查g消失，
房間恢復(fù)原樣，雨聲依舊，
只有胸口劇烈的心跳和渾身冰冷的冷汗證明著剛才那一切的真實性。
那個小女孩依舊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她，大大的眼睛里沒有了淚水，
只剩下一種深沉的、近乎空洞的哀傷。“姐姐，”她輕輕問，“你看見我媽媽了嗎？
”蘇婉捂住嘴，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巨大的恐懼和驚悚攥緊了她。二十年前？命案？
這個小女孩……她根本不是……就在這時，書桌上那本奶奶留下的舊賬簿，無風(fēng)自動，
嘩啦啦地翻頁，最終停在了某一頁。發(fā)黃的紙頁上，浮現(xiàn)出幾行墨跡，
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旁邊還有幾行小字，
墨色深沉：執(zhí)念物：囡囡的娃娃（殘）訴冤者：林秀娘冤債：深埋之苦償報：尋骨歸冢，
清明香火賬簿下方，那把小巧的銀剪刀微微嗡鳴，刀鋒上流淌過一層淡薄的光暈。
蘇婉看著眼前這個非人非鬼的小女孩，又看向桌上自行顯現(xiàn)的賬簿和嗡鳴的剪刀，
一個她無法抗拒的使命，沉重地壓上了她的肩頭。咒絹坊……原來，剪斷的從來不是絲線，
是冤債；纏繞的也并非絹帛，是宿命。她深吸一口氣，壓住身體的顫抖，
重新拿起那把銀剪刀。這一次，她感覺剪刀的重量，不僅在手，更在心?！案嬖V我，
”她的聲音還有些發(fā)顫，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你媽媽……在哪里？”小女孩，或者說，
那個引導(dǎo)著她的存在，稱自己叫“小雅”。她說不出具體的地址，
只反復(fù)描述著一條長長的泥巴路、一片很大的水塘、還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樹。
“家里……能看到山?！彼÷曆a充，
懷里緊緊抱著那個被蘇婉剪開一線、泄露出驚天秘密的娃娃。線索模糊得像霧。
蘇婉打開地圖軟件，試圖根據(jù)“能看到山”和本地的水庫區(qū)域縮小范圍。
奶奶的老家在大山腳下，那里的村落分散，很多地方早已荒蕪。她試著問小雅還記得什么，
小女孩只是搖頭，眼神空洞。正當(dāng)一籌莫展時，書桌上那本安靜下來的舊賬簿，
再次發(fā)生了異動。紙頁無風(fēng)自動，輕輕翻回顯示“林秀娘”信息的那一頁。只見旁邊空白處，
墨跡如同被水浸染，一點點氤氳開來，緩緩勾勒出一幅簡陋卻特征明顯的地圖！
一條蜿蜒的線代表小路，一個不規(guī)則的圓代表水塘，水塘邊標(biāo)著一棵歪扭的樹，
旁邊還有一個更小的圓點，墨跡稍重，像是刻意強調(diào)。地圖一角，慢慢浮現(xiàn)出兩個字：坳背。
是地名！坳背村？或者坳背塘？蘇婉立刻搜索，
果然在本市偏遠(yuǎn)郊區(qū)找到了一個叫“坳背塘”的地方！衛(wèi)星地圖顯示，
那里確實有一個廢棄的大水塘，周邊植被茂密，
地形與賬簿浮現(xiàn)的地圖和“小雅”的描述高度吻合！“是這里嗎？
”蘇婉把手機衛(wèi)星圖指給小雅看。小雅歪著頭，盯著看了好久，
小小的手指終于遲疑地指向水塘邊一個模糊的輪廓：“像……我家的院子。
旁邊就有棵歪脖子樹。”希望之火瞬間點燃。蘇婉立刻收拾東西，
將銀剪刀和血帛小心翼翼包好放入背包，牽起小雅冰涼的小手：“走，我們?nèi)フ遥?/p>
”長途大巴顛簸了將近兩個小時，又換乘破舊的鄉(xiāng)村公交，最后一段路連車都沒有，
只能靠步行。雨后的山路泥濘難行，蘇婉深一腳淺一腳，小雅卻走得出奇平穩(wěn)，
仿佛腳不沾地。越是靠近坳背塘，小雅的身影就越發(fā)淡薄透明起來，
有時甚至需要停下來等她重新變得清晰。周圍的空氣也愈發(fā)陰冷，明明是午后，
卻透著一種黃昏般的沉寂。偶爾有村民騎著摩托車經(jīng)過，
都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城里姑娘，卻無人看向她身邊那個小女孩。
根據(jù)地圖和模糊的記憶，她們終于找到了一處徹底荒廢的宅基。
殘垣斷壁隱沒在半人高的雜草中，只有地基輪廓依稀可辨。宅基旁邊，
赫然矗立著一棵老槐樹，樹干大幅度傾斜，形態(tài)詭異，正是小雅口中的“歪脖子樹”。
地方找到了。但具體在哪里？小雅在荒草叢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焦急：“好像……是這里……又好像不是……我找不到……”那本被蘇婉塞在背包里的賬簿，
此刻變得滾燙。蘇婉連忙將它取出。寫有“林秀娘”信息的那一頁，地圖已經(jīng)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那行“尋骨歸冢”的字跡灼灼發(fā)亮，墨跡如血。同時，
背包里的銀剪刀開始劇烈震顫，發(fā)出低沉的嗡鳴。蘇婉福至心靈，立刻拿出銀剪刀。
握住剪刀的瞬間，她的視野再次發(fā)生變化?；膹U的宅基上空無一人，
但在那棵歪脖子老槐樹的樹根旁，她看到了——一片濃郁得化不開的黑氣，
如同活物般從泥土深處滲透出來，盤旋繚繞，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悲傷和絕望。黑氣中，
似乎還夾雜著幾縷黯淡的紅絲，那是血腥的殘留。
剪刀的嗡鳴聲在靠近那片黑氣時達(dá)到了頂點?！笆沁@里……”蘇婉握緊剪刀，走了過去。
沒有工具，蘇婉折了一根粗硬的樹枝，對著那片被黑氣籠罩的泥土，開始挖掘。
泥土因為連日陰雨變得松軟，但挖掘起來依舊費力。小雅蹲在旁邊，一動不動地看著，
懷里的娃娃眼睛空洞地望著天。挖了大約半米深，樹枝碰到了硬物。蘇婉的心猛地一提，
扔開樹枝，用手小心翼翼地扒開泥土。指尖觸到的，不是石頭，
而是……一塊已經(jīng)腐朽發(fā)黑、但依稀能看出是人骨形狀的骨骸。緊接著，是更多的骨頭碎片，
混雜在泥土里。她強忍著恐懼和惡心，繼續(xù)清理。終于，
一具扭曲破碎的、被草草掩埋的人類骸骨，大部分暴露了出來。骸骨的姿態(tài)極其痛苦，
一些骨骼上留有明顯的銳器擊打痕跡。在骸骨胸腔的位置，
泥土里半掩著一個已經(jīng)銹蝕斑斑的金屬發(fā)夾，樣式老舊。同時，蘇婉注意到，
這具骸骨的右手指骨，緊緊地、幾乎是摳抓般地，纏繞著幾縷褪色發(fā)脆的碎花布條，
和小雅、以及那個破布娃娃身上的布料一模一樣。
“媽媽……”小雅發(fā)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帶著巨大悲傷和孺慕的呼喚。
她的身影瞬間淡得像一層輕紗，幾乎要融入空氣里。她懷里的那個破布娃娃，
眼眶里竟?jié)L出兩滴泥水般的淚珠，滲進(jìn)泥土里。賬簿在背包里燙得驚人。蘇婉癱坐在地，
望著坑中那具無聲訴說著慘烈的骸骨，淚水模糊了視線?？謶窒Я耍?/p>
只剩下巨大的悲慟和憤怒。她找到了。林秀娘。二十年的沉冤，終于重見天日。然而，
就在此時，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粗暴驚疑的聲音：“喂！你在干啥？！誰讓你在這里亂挖的？！
”蘇婉猛地回頭。一個穿著舊膠鞋、扛著鋤頭、面相兇狠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
眼神驚疑不定地在她、她手里的銀剪刀、以及土坑中的骸骨之間來回掃動，
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中年男人的臉色在晦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陰沉，他盯著土坑里的骸骨，
又猛地瞪向蘇婉，眼神里混雜著驚駭、懷疑和一種被觸犯的兇狠：“你是誰家的娃？
跑這荒山野嶺挖啥東西？！這是你能亂動的地方嗎？”蘇婉的心臟怦怦直跳，
手心里全是冷汗。她迅速鎮(zhèn)定下來，將銀剪刀悄悄藏回身后，
大腦飛速旋轉(zhuǎn)：“我……我是民俗研究的學(xué)生，來找點舊時候的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