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上蒼為這座死城流下的渾濁淚水,敲打在張鵬和小陳藏身的、半塌的混凝土廢墟上。
他們蜷縮在斷裂的預(yù)制板形成的狹窄空間里,渾身濕透,寒冷刺骨。
前方不到兩百米,便是父親遺言中那最后的希望之地——東郊老糧庫。
巨大的、銹跡斑斑的筒倉群如同鋼鐵巨獸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灰蒙蒙的雨幕中。
高大的圍墻連綿起伏,卻如同被巨獸啃噬過,布滿了猙獰的缺口和焦黑的爆炸痕跡。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混合氣味:雨水沖刷不掉的、淡淡的喪尸腐臭,混雜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類似消毒水和什么東西燒焦后的化學怪味,令人隱隱作嘔。
糧庫周圍,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沒有想象中的堡壘森嚴,沒有巡邏的士兵,沒有幸存者活動的跡象,甚至沒有喪尸在附近游蕩。
只有風穿過破損的倉庫高窗,發(fā)出如同鬼魂嗚咽般的“嗚嗚”聲。
張鵬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污血,透過廢墟的縫隙,用冰冷麻木的眼神仔細觀察:
圍墻外,是觸目驚心的戰(zhàn)場遺跡。
幾輛燒得只剩下扭曲骨架的汽車殘?。ㄒ惠v甚至涂著模糊的軍綠色),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彈殼,黃澄澄的銅質(zhì)彈殼和粗糙的土制彈殼混雜在一起,鋪滿了靠近圍墻缺口的泥濘地面。
那些缺口邊緣的水泥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彈孔和噴濺狀、早已干涸發(fā)黑的大片血跡。
這里曾發(fā)生過一場極其慘烈的攻防戰(zhàn),而結(jié)果,似乎沒有贏家。
最大的一個圍墻缺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缺口內(nèi)部,是更深的黑暗和死寂。
但在那死寂之中,張鵬凝神細聽,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極其微弱、被風雨聲掩蓋的…非人的低吼?
不是一頭,是很多頭,隱隱約約從糧庫深處傳來,如同地獄深處的回響。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那部承載著父親最后遺言的手機,屏幕早已在一次躲避喪尸追逐的翻滾中徹底碎裂,蛛網(wǎng)般的裂痕下是永恒的漆黑。
只有偶爾在口袋深處,能感覺到它機身極其微弱的余溫——電量,或許連1%都不到了。
冰冷的鐵殼硌著皮膚,提醒著他那個未完成的“人”字。
希望?眼前這片死寂的廢墟戰(zhàn)場,更像是埋葬希望的墳?zāi)埂?/p>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小陳。
她蜷縮著,濕透的頭發(fā)貼在慘白的臉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糧庫的方向,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不停地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唯一的本能是跟著張鵬,因為他是她在這個地獄里唯一“熟悉”的存在,盡管這“熟悉”伴隨著深入骨髓的恐懼。
張鵬心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絲冰冷的評估:她還能走多遠?她會不會在關(guān)鍵時刻成為累贅甚至…禍害?
就在張鵬心中的天平在“冒險潛入”和“絕望離開”之間劇烈搖擺,冰冷的雨水幾乎要凍結(jié)他最后的思考能力時——
異變陡生!
糧庫另一側(cè),距離他們藏身處大約一百米外的一個較小圍墻缺口附近,幾道幽靈般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
不是喪尸!是活人!而且是裝備精良到令人窒息的活人!
一共四人。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啞光深灰色的全身式作戰(zhàn)服,材質(zhì)特殊,在雨水中不反光,如同融入陰影。
臉上戴著覆蓋口鼻的黑色防護面罩,只露出一雙雙銳利、冰冷、毫無情感波動的眼睛。
他們動作迅捷、精準、無聲,如同最精密的殺戮機器。
兩人手持帶有長消音器的緊湊型突擊步槍(非制式,造型奇特),槍口隨著目光快速掃視警戒區(qū)域。
一人手持一把寒光閃閃的戰(zhàn)術(shù)弩,弩箭箭鏃泛著幽藍的光澤(淬毒?)。
最后一人則反握著一柄厚重的、帶有鋸齒的格斗刀,刀身漆黑。
他們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輕盈而迅速地貼近圍墻的缺口。
每一步都顯得那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引起任何一點聲響。
持弩者如同訓(xùn)練有素的戰(zhàn)士,迅速半跪下來,手中的弩箭如同毒蛇一般,緊緊地指向缺口內(nèi)部那片無盡的黑暗。
他的呼吸平穩(wěn)而輕微,完全沒有被周圍的緊張氣氛所影響。
而持刀者則如同獵豹一般,無聲無息地突入缺口。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瞬間便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仿佛他本來就屬于那里一樣。
僅僅幾秒鐘之后,里面?zhèn)鱽砹藰O其輕微的聲音——那是利器破開皮肉的“噗嗤”聲,以及重物倒地的悶響。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突兀,但又似乎被刻意壓制到了最低限度。
緊接著,持刀者如同幽靈一般閃身而出,他的手中握著一把染血的短刀,刀上的血跡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他對著外面的同伴做了一個安全的手勢,整個動作干凈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就這樣,兩頭在缺口內(nèi)游蕩的喪尸被無聲無息地解決掉了。
這一切發(fā)生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張鵬的心臟在瞬間的驚愕之后,猛地加速跳動了幾下。
然而,他很快就將這種情緒強行壓回心底,讓自己的心跳恢復(fù)到那種冰冷的麻木狀態(tài)。
這四人小隊顯然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手,他們的動作不僅迅速,而且?guī)е环N強烈的目的性。
他們的目標顯然不是普通的搜尋物資或者營救幸存者,而是有著更為重要的任務(wù)在身。
這支隊伍的出現(xiàn),像一道刺破絕望陰云的閃電,短暫照亮了前路,卻也帶來了更深的未知和危險。
政府殘余力量?可能性極低,他們的裝備太“私人化”。
大型幸存者組織的精英戰(zhàn)隊?不像,他們身上沒有“人味”,只有冰冷的效率。
私人武裝?雇傭兵?還是…更可怕的、與這場災(zāi)難源頭有關(guān)的組織?
張鵬的直覺告訴他,最后一種可能性最大。
潛入這個充滿死亡氣息的糧庫,尋找什么?“樣本”?武器庫?情報?還是…清理“污染源”?
父親信息中提到的“有人”,是否就是指他們?
如果是,那父親的認知可能完全錯誤!這些人絕非善類!
機會!這是窺探糧庫內(nèi)部、尋找父親遺言真相、甚至可能獲得強大庇護(雖然風險極高)的唯一機會!
危險!這支隊伍極度危險,一旦被發(fā)現(xiàn),絕無生還可能!帶著小陳這個累贅,潛入的難度和風險倍增!
冰冷的雨水順著額角流下,模糊了視線。
張鵬的目光在死寂的糧庫缺口和身邊瑟瑟發(fā)抖的小陳之間反復(fù)掃視。
父親手機冰冷的觸感似乎還在指尖。
那個未完成的“人”字,此刻像是一個巨大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