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絕望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拄著斧頭、精神瀕臨潰散的張鵬。
母親瀕死的灰敗、那可怖的咬傷、父親犧牲的噩耗……家,這個拼死回歸的港灣,此刻成了絕望的刑場。
“砰!哐啷——!”
樓下驟然爆發(fā)的巨響,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張鵬瀕臨斷裂的神經(jīng)上!單元門被暴力砸開了!
黃毛那沙啞、暴戾、如同地獄惡鬼般的咆哮聲,裹挾著雜亂的腳步聲,洶涌地沖上樓梯,直逼二樓:
“媽的!201!肯定是這家!門堵著呢!給老子砸!把斧頭搶過來!里面的娘們也別放過!”
死亡的威脅如同冰水澆頭,強行將張鵬從情感的泥沼中拽了出來!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無邊的悲痛,冰冷的意志在絕望的灰燼中重新點燃。
他猛地扭頭看向床上氣息奄奄的母親。
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緊!
母親的呼吸變得極其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風(fēng)箱般的嘶嘶聲。
她灰敗的臉上,隱隱透出一層令人心悸的青紫色死氣。
更讓張鵬頭皮發(fā)麻的是——母親肩膀處那被血浸透的布條下,暗色的粘稠液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出!
傷口周圍的皮膚不再是正常的暗沉,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類似尸斑的深紫黑色,并且……那皮肉似乎在極其輕微地、令人作嘔地蠕動著!像有無數(shù)細小的蟲子在里面鉆行!
“不…不!” 張鵬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低吼,指甲深深掐進斧柄,指節(jié)發(fā)白。
變異,開始了!而且速度遠超想象!時間不再是奢侈品,而是懸在頭頂、滴答作響的炸彈!
張鵬猛地抬頭,血淚模糊的臉上,那雙眼睛已不再是崩潰的空洞,而是被逼入絕境的孤狼才有的兇狠與一絲強行凝聚的、冰冷的理智。
他無視小陳那根仍顫抖指向他的鋼管,目光如淬毒的匕首,死死釘在她驚恐的臉上。
“想活嗎?”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玻璃,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死亡氣息和不容置疑的壓迫。
“他們上來,我們、你、我媽…都得死!我媽…她撐不了多久了!但在那之前,我們得先活下來!告訴我,吃的!水!還有沒有別的路?!” 他的目光掃過陽臺緊閉的窗戶和防盜網(wǎng)。
小陳被他野獸般的眼神和樓下瘋狂砸門的巨響震懾,求生的欲望壓倒了對張鵬的恐懼。她嘴唇哆嗦著,語速極快,帶著哭腔:
“廚…廚房柜子最底下…還有點餅干和…幾瓶水!陽臺…防盜網(wǎng)焊死了!出不去!張叔…張叔他為了讓我們跑…抱住那個瘋子…被拖進車庫那邊了…嗚…” 她再次提起張父的犧牲,泣不成聲。
“好!” 張鵬打斷她,聲音斬釘截鐵,“頂住門!找家伙!不想被外面那些雜碎弄死,就跟我一起干!”
他不再看小陳,目光掃過母親最后一眼,那蠕動的傷口讓他胃部一陣抽搐。
他強迫自己轉(zhuǎn)身,像一臺啟動的冰冷機器,撲向客廳沉重的沙發(fā)。
小陳看著張鵬決絕的背影,又看看床上氣息越來越微弱的張母,巨大的恐懼和一絲扭曲的“同舟共濟”感讓她猛地一咬牙,扔掉了那根可笑的鋼管,踉蹌著撲向餐桌。
時間!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兩人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將沉重的沙發(fā)、實木餐桌、甚至沉重的書柜,發(fā)瘋般地推向大門!堵死!再加碼!冰箱也被張鵬怒吼著拖拽過來,死死頂??!玄關(guān)瞬間被堵得水泄不通。
“黃豆!油!” 張鵬低吼著沖向廚房。小陳立刻會意,手忙腳亂地翻出整袋黃豆和一大桶食用油。
張鵬抓起黃豆,如同撒播死亡的種子,狠狠潑灑在從大門到客廳的必經(jīng)之路上!
小陳則將整桶油傾倒在地,油膩的光澤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毒蛇的鱗片。
張鵬的目光掃過墻角靜靜立著的煤氣罐,眼神冰冷。
那是最后的底牌。他快速檢查閥門——緊閉。
然后,他抄起茶幾上一個沉重的銅質(zhì)煙灰缸塞給小陳,自己則緊握那柄卷了刃、沾滿黑紅污穢的消防斧,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
“守住側(cè)面!砸他們的手和頭!” 他命令道,聲音冷酷得不帶一絲波瀾。巨大的悲痛被死死壓在心底,轉(zhuǎn)化為毀滅的燃料。
“砰!砰!哐——!”
門外的撞擊聲如同攻城槌,震得整面墻都在顫抖!
堵門的家具在巨力沖擊下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門框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灰塵簌簌落下。
“開了!開了條縫!” 外面?zhèn)鱽砼d奮的嚎叫。
一只沾滿污跡的手,握著一把砍刀,從門框上方被砸開的縫隙里伸了進來,瘋狂地劈砍著堵門的家具!
“就是現(xiàn)在!” 張鵬眼中兇光爆射!他如同潛伏已久的獵豹,猛地從側(cè)面障礙物后躍出!
消防斧帶著積蓄的所有憤怒、恐懼和絕望,化作一道凄厲的烏光,朝著那只手臂的手肘關(guān)節(jié)處,狠狠劈下!
“咔嚓!啊——??!”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聲和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叫聲同時響起!半截手臂連同砍刀“哐當(dāng)”一聲掉在滿是黃豆和油污的地上!
斷臂處鮮血狂噴!門外響起驚恐的怒罵和混亂。
“胖子!胖子手斷了!” 是瘦高個的尖叫。
“媽的!老子弄死你!” 黃毛徹底瘋了!他不再顧忌,掄起沉重的棒球棍,朝著已經(jīng)嚴重變形的門框和堵門的家具連接處,發(fā)狂般地猛砸!木屑和金屬碎片飛濺!
“轟??!” 一聲巨響!門框終于不堪重負,連同堵在后面的一部分家具向內(nèi)轟然倒塌!煙塵彌漫!
黃毛和另一個手持鐵管的混混,踩著倒下的門板和家具,如同餓狼般撲了進來!
黃毛一眼就看到了手持血斧、如同煞神般站在障礙物后的張鵬,還有旁邊嚇得尖叫的小陳。
“給老子死!” 黃毛咆哮著,踩著滑膩的油污和滿地滾動的黃豆,不管不顧地沖向張鵬!他身后的混混也揮舞鐵管砸向小陳。
狹窄的玄關(guān)瞬間變成了血腥的死亡旋渦!
張鵬利用黃豆和油的陷阱,側(cè)身避開黃毛踉蹌的沖撞,反手一斧劈向?qū)Ψ胶笱?/p>
黃毛戰(zhàn)斗經(jīng)驗不弱,驚險地扭身用棒球棍格擋!
“鐺!” 火星四濺!巨大的力量讓兩人都手臂發(fā)麻。
另一邊,小陳發(fā)出刺耳的尖叫,閉著眼睛將沉重的銅煙灰缸狠狠砸向混混砸來的鐵管!
“哐!” 混混的鐵管被砸偏,煙灰缸脫手飛出,砸在混混肩膀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小陳也被震得連連后退,撞在墻上。
混亂、嘶吼、金屬撞擊聲、慘叫聲、家具倒塌聲……所有的聲音混合成地獄的交響曲。
就在這血腥搏殺、生死一線的關(guān)頭——
臥室里,毫無征兆地傳來一聲低沉、沙啞、仿佛來自九幽深淵的非人嘶吼!
那聲音,完全不屬于人類!緊接著,是布料被撕裂的“嗤啦”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張鵬和小陳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手同時攥緊!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
最恐怖的噩夢,降臨了!
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xiàn)在臥室門口。
它穿著母親那件染血的碎花睡衣,但身體以一種完全違背生理結(jié)構(gòu)的姿勢扭曲著。
它的頭低垂著,灰敗的皮膚下血管呈現(xiàn)出詭異的青黑色,肩膀處那個恐怖的咬傷此刻變成了一個腐爛流膿的黑洞。
它緩緩抬起頭,那雙曾經(jīng)充滿慈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渾濁的、死魚般的灰白,毫無生氣地鎖定了離它最近的目標(biāo)——正踉蹌后退、背對著它的小陳!
“呃…吼…” 喉嚨里滾動著粘稠的、非人的聲音。
它邁開僵硬卻異??焖俚牟椒ィ癄€的手爪直直抓向小陳的后頸!
“啊——?。?!” 小陳的余光瞥見那恐怖的身影,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完全走調(diào)的絕望尖叫!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死亡的陰影瞬間將她籠罩!
張鵬看到了!他看到了母親,或者說,曾經(jīng)是母親的喪尸撲向小陳!
巨大的悲痛、無法言喻的憤怒、以及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如同火山般在他體內(nèi)轟然爆發(fā)!
“媽——?。。 ?一聲仿佛要撕裂喉嚨、泣盡靈魂的狂吼從張鵬胸腔炸開!
那不是呼喚,是告別,是悲鳴,是地獄的咆哮!
他放棄了與黃毛的纏斗,無視了對方砸來的棒球棍!
身體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速度,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朝著那撲向小陳的變異體猛沖過去!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絕望,都凝聚在這一次揮擊之中!
消防斧帶著凄厲的風(fēng)聲,劃過一道凝聚了所有愛與恨的弧線,狠狠劈向那曾經(jīng)無比熟悉、此刻卻無比恐怖的——頭顱!
“噗嗤——嚓!”
斧刃深深嵌入顱骨!粘稠的黑血和灰白的腦漿混合著噴濺而出,糊了張鵬滿頭滿臉!
那變異體的動作瞬間僵直,然后如同斷線的木偶,軟軟地癱倒在小陳的腳邊,手指距離她的褲腿僅有幾寸之遙。
小陳癱軟在地,褲襠一片濕熱,眼神渙散,徹底嚇傻了。
時間,在張鵬眼中仿佛凝固了。他保持著揮斧的姿勢,斧刃還嵌在那顆腐爛的頭顱里。
世界失去了聲音,失去了色彩。
他只能看到地上那具穿著母親睡衣的、不再動彈的軀體。
巨大的空虛和冰冷的麻木感,瞬間吞噬了所有的憤怒和瘋狂。
結(jié)束了,他用自己沾滿血腥的手,親手為母親畫上了句號。
靈魂的某一部分,隨著這一斧,徹底碎裂、死去。
“操!操!那是什么鬼東西?!” 黃毛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一幕驚呆了,看著地上抽搐了兩下徹底不動的新鮮“喪尸”。
又看看如同從血池里撈出來、眼神死寂空洞的張鵬,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他帶來的混混也嚇得魂飛魄散,握著鐵管的手都在抖。
短暫的死寂被打破。
“呃啊——!” 門外,那個斷臂的胖子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非人的嘶吼!
他倒在地上,斷臂處涌出的不再是鮮紅,而是粘稠的黑血,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眼珠開始翻白!
新的變異,就在門外發(fā)生!恐懼如同瘟疫般在黃毛團伙中蔓延!
“鬼!有鬼啊!快跑!” 瘦高個第一個崩潰,尖叫著轉(zhuǎn)身就往樓下沖,不管不顧地撞倒了另一個同伴。
“媽的!媽的!” 黃毛也徹底膽寒,他看了一眼如同殺神般站在尸體旁、眼神死寂的張鵬,又看了一眼門外正在變異的胖子,最后一絲兇性被恐懼澆滅。
“撤!快撤!” 他再也不敢想什么斧頭物資,只想逃離這個魔鬼的巢穴!他連滾爬爬地沖出門,甚至踩到了正在變異的胖子身上。
混亂!極致的混亂!樓道里響起驚恐的尖叫、喪尸新生的嘶吼、慌不擇路的奔跑和撞擊聲。
這混亂,是唯一的生路!
張鵬動了,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他猛地拔出深深嵌入顱骨的消防斧,帶出更多污穢。
他看也沒看地上母親的遺骸,那一眼就足以讓他萬劫不復(fù)。
他沖到廚房,粗暴地拉開柜子,將里面僅剩的幾包壓縮餅干和幾瓶礦泉水掃進一個臟污的背包里。
動作機械,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jīng)抽離。
他瞥見黃毛掉在地上的棒球棍,沾著新鮮的人血。
他毫不猶豫地丟掉卷刃嚴重的消防斧,撿起了更輕便、更順手的棒球棍。
冰冷的金屬握在手里,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走!” 他嘶啞地對癱軟在地、失禁的小陳低吼了一聲,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命令。
小陳被這一聲吼驚醒,巨大的恐懼再次支配了她。
她手腳并用地爬起來,看都不敢看地上的尸體和張鵬,踉蹌著跟上。
張鵬不再看這個曾經(jīng)的家一眼。這里埋葬了他的父母,埋葬了他的過去,埋葬了他最后的人性溫存。
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眼神死寂而冰冷,拖著沉重的步伐,踏過破碎的門板、滑膩的油污、散落的黃豆、新鮮的尸體和凝固的黑血,沖出了201室的大門。
樓道里一片狼藉。變異的胖子正搖搖晃晃地試圖站起來,喉嚨里發(fā)出嗬嗬聲。
黃毛等人早已不見蹤影,只有倉皇逃竄的腳步聲在樓下遠去。
張鵬沒有任何猶豫,他沒有選擇下樓,那里可能有黃毛殘黨和新喪尸,而是拽著小陳,朝著父親最后消失的方向——樓梯通往地下車庫的入口,跌跌撞撞地沖了下去。
黑暗的車庫入口如同巨獸的喉嚨,吞噬著最后的光明。
身后,是燃燒的家園和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手中冰冷的棒球棍,是他在這個冰冷末日里,活下去的唯一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