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婚十年,我是丈夫兒子眼里的透明人。直到聽見老公對兒子說:“哄哄你媽就行,
她還能真離婚?”我默默取消了他的生日驚喜,退掉兒子要的球鞋。
當(dāng)父子倆發(fā)現(xiàn)早餐消失、臟衣堆積時,終于慌了。老公堵在廚房:“你鬧夠了沒有?
” 兒子拽我衣角:“媽,我錯了?!蔽倚χ粮上赐氲氖郑骸皠e急,明天連剩飯都沒了。
”1 透明人的覺醒水龍頭嘩嘩流著。冷水沖在我手上,凍得指骨微微發(fā)麻。
水池里堆疊的碗碟油膩膩的,幾片菜葉粘在瓷白的邊沿??蛷d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大,
某個綜藝節(jié)目里夸張的笑聲和罐頭掌聲一陣陣撞進廚房,嗡嗡地響。
抽油煙機上方那扇小窗戶,糊著層經(jīng)年累月的油垢,外面灰蒙蒙的天光透進來,
把這廚房襯得更舊,也更暗了?!皨?!我襪子呢?那雙白的!”兒子的聲音像根小鞭子,
帶著點理所當(dāng)然的急躁,從臥室方向抽過來。我關(guān)掉水龍頭。廚房里瞬間只剩下電視的喧囂。
甩甩手上的水珠,冰涼的水滴濺在洗得發(fā)白的圍裙上,留下幾點深色的印子。
我朝客廳喊回去:“陽臺上晾著呢!昨天剛洗的!”那邊沒應(yīng)聲了。
大概又縮回被窩里刷他的手機去了。我扯了扯圍裙下擺,腰背隱隱發(fā)酸。
目光掃過灶臺 —— 上面還粘著昨晚炒菜濺上去的油星子。這房子,這廚房,
這日復(fù)一日的生活,像個巨大、無形的繭,無聲無息地把人裹在里面。臥室門開了又關(guān)。
一陣踢踢踏踏的拖鞋聲沖向衛(wèi)生間,接著是嘩啦啦的水聲。兒子張旭出來了,
頭發(fā)亂糟糟地翹著,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眼睛還帶著沒睡醒的惺忪,
直勾勾盯著桌上的早餐 —— 我起早蒸好的饅頭,熬得軟糯的小米粥,
還有一小碟拌好的咸菜絲。他拉開椅子坐下,抓起一個饅頭就往嘴里塞,含糊地問:“爸呢?
還沒起?”“起來了,在廁所?!蔽也林謴膹N房出來,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慢點吃,
別噎著?!蔽夷闷鹋赃叺目账?,想去給他倒點溫水?!鞍パ讲挥?,” 他擺擺手,
抓起碗猛喝了一大口粥,“快遲到了都!”他幾下扒拉完碗里的粥,抓起書包就往外沖,
校服袖子擦過嘴角沾的粥漬,留下一點淺淺的痕跡?!皨屛易吡?!
”門 “砰” 地一聲被甩上,震得門框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
屋子里又只剩下電視的吵鬧和衛(wèi)生間隱約的洗漱聲。我站在原地,看著桌上那只空碗,
碗底還殘留著一點黏稠的粥湯。衛(wèi)生間門開了,丈夫張宏斌走了出來。
他穿著挺括的襯衫西褲,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熬夜后的些許倦意,
但精神看起來不錯。他徑直走到餐桌邊,拿起一個饅頭掰開,目光掃過桌面:“咸菜沒了?
”“嗯,昨天吃完了,還沒來得及買新的。”我應(yīng)道,看著他拿起空了的咸菜碟子看了看,
又皺著眉放回去,只干啃著饅頭,配著碗里的粥。他吃得很快,顯然心思已經(jīng)不在家里了。
“晚上我不回來吃?!彼畔驴胀耄闷鹕嘲l(fā)上的公文包,“公司有個重要客戶,
得陪個飯局?!薄芭叮懒??!蔽伊?xí)慣性地應(yīng)著,看著他走到玄關(guān)換鞋。他彎著腰系鞋帶,
忽然又想起什么,抬起頭:“對了,記得提醒旭旭,明天下午他那個什么籃球訓(xùn)練,
別又忘了。昨天老師還在群里說有人遲到?!薄班拧!蔽尹c點頭。他總是這樣,
關(guān)于孩子的事,記得比誰都清楚,可也僅限于 “提醒” 我。他打開門,
樓道里灌進來一股帶著灰塵味的風(fēng)。“走了。”門在他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電視里還在不知疲倦地制造著熱鬧,襯得這關(guān)上門后的家,有種奇異的空曠和冷清。
我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又看看餐桌上兩只狼藉的空碗,一種熟悉的、沉重的疲憊感,
無聲無息地漫上來,淹沒了剛才兒子沖出門時帶起的那一點點生氣。
陽光斜斜地穿過陽臺的玻璃門,在地板上投下一塊溫暖的光斑。我坐在小板凳上,
面前是一只大塑料盆,里面堆著小山似的臟衣服,水龍頭流出的水嘩嘩地注入盆里。
洗衣粉的味道彌漫在空氣里,有點悶人。客廳里很安靜,電視關(guān)著。
我把一件張宏斌的白襯衫按進水里,揉搓著領(lǐng)口和袖口那些頑固的汗?jié)n。水花濺起來,
打濕了我手臂上的薄外套。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鑰匙轉(zhuǎn)動鎖芯的 “咔噠” 聲。
是張宏斌回來了?我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才下午三點多,
遠(yuǎn)不到他下班的時間。心里掠過一絲疑惑,我放下手里的衣服,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通往玄關(guān)的轉(zhuǎn)角處?!鞍?,你確定媽真沒發(fā)現(xiàn)?”是兒子張旭的聲音,
帶著點試探和心虛。緊接著是張宏斌壓低的、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發(fā)現(xiàn)什么?
她能發(fā)現(xiàn)什么?放心,你媽那人,心思細(xì)是細(xì),但好哄得很。就算真讓她知道了,
頂多鬧點小脾氣,哄哄不就完了?她還能真為這點小事離婚?離了婚她靠誰去?
”我的腳步釘在原地,像被無形的冰瞬間凍結(jié)。血液似乎一下子涌向頭頂,
又在下一秒抽離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空茫茫的冷,從腳底板一路竄到指尖。“也是,
” 張旭的聲音明顯輕松了不少,甚至帶上點笑意,“我媽就是嘴硬心軟,回頭我賣個慘,
說兩句好聽的,準(zhǔn)沒事?!薄靶辛诵辛?,趕緊把鞋藏你床底下去,別放客廳礙眼。
我回公司了,晚上可能還晚點?!睆埡瓯蟮穆曇艋謴?fù)了平時的腔調(diào)。鑰匙再次轉(zhuǎn)動,
門被輕輕關(guān)上。外面樓道里響起父子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很快遠(yuǎn)去。
2 冷眼旁觀我背靠著冰涼的墻壁,身體一點點滑下去,跌坐在地上。
瓷磚地面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褲子直抵皮膚??蛷d里安靜得可怕,
只有陽臺水龍頭沒關(guān)嚴(yán)實的水滴,“嗒… 嗒… 嗒…” 地落在塑料盆里,
那聲音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像鈍刀子,一下下敲在心上。原來如此。
“哄哄就行”、“好哄得很”、“嘴硬心軟”、“她還能真離婚?”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輕蔑,在我腦子里反復(fù)回蕩,嗡嗡作響。十年。整整十年的付出,
洗衣做飯,收拾打掃,操心他們父子倆的衣食住行冷暖病痛,把自己縮成一個模糊的背景板,
最終在他們眼里,只是一個 “好哄” 的、離了婚就活不下去的可憐蟲?
一種從未有過的、冰冷的憤怒,取代了剛才那滅頂?shù)目彰?。那憤怒沒有火焰,
只有刺骨的寒意,沉甸甸地墜在胸口。我扶著墻,慢慢地站起來。膝蓋有些發(fā)軟,
但背脊挺得筆直。我走到陽臺,關(guān)掉了那聒噪的水龍頭。水滴聲停了,
世界陷入一種更徹底的寂靜?;氐娇蛷d,我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解鎖,
手指異常平穩(wěn)地找到那個熟悉的購物軟件。點開 “我的訂單”,
gh OG 'University Blue' 男款 44 碼 - 狀態(tài):已支付,
等待出庫我盯著屏幕,眼神沒有任何波動。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輕點。
“確認(rèn)取消訂單:男士高端商務(wù)腕表?”一個彈窗跳出來。我的手指懸停了一瞬,然后,
毫不猶豫地按下了 “確認(rèn)取消”。
“確認(rèn)取消訂單:Air Jordan 1 限量球鞋?”又一個彈窗。這一次,
指尖落下得更快、更堅決。屏幕上跳出 “訂單取消成功” 的提示字樣,
像一道無聲的判決。做完這一切,我把手機屏幕朝下,輕輕扣在茶幾上。
發(fā)出 “嗒” 的一聲輕響,在過分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清晰。
我重新坐回陽臺的小板凳上,看著塑料盆里那堆浸在水中的衣服。水已經(jīng)涼了。
我沒有再伸手去揉搓它們,只是靜靜地看著。陽光移動著,
那塊溫暖的光斑慢慢從我腳邊爬開,移到了陽臺的另一角。
盆里的水漸漸失去了最后一點溫度,變得冰涼刺骨。3 無聲的反抗第二天,天還沒亮透,
灰藍(lán)色的晨光勉強擠過窗簾縫隙。我像往常一樣準(zhǔn)時醒來,但身體沉得像灌了鉛。
廚房里沒有開燈,只有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我站在灶臺前,沒有點火,沒有淘米,
也沒有從冰箱里拿出任何食材??諝饫飶浡环N空曠的寂靜,少了平日的煙火氣。
我打開冰箱冷藏室的門,里面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昨晚剩下的半盤紅燒排骨,
油已經(jīng)凝固成了白色。一小碗吃了一半的涼拌黃瓜,蔫蔫的。幾盒酸奶,幾顆雞蛋,
還有幾個皺巴巴的蘋果。我伸出手,指尖觸到那盤排骨上凝固的油脂,冰涼油膩的觸感。
我輕輕把它往里推了推,騰出一點空間,然后拿出其中一盒酸奶和一個最小的蘋果。
關(guān)上冰箱門,我走到餐桌旁,坐下。撕開酸奶蓋,用附贈的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舀著吃。
蘋果很脆,咬下去發(fā)出 “咔嚓” 的輕響。整個屋子靜得只剩下我咀嚼的聲音,
顯得格外突兀?!皨??早飯呢?”兒子張旭揉著眼睛,頂著一頭亂發(fā)從臥室晃出來,
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不耐煩。他習(xí)慣性地拉開平時坐的椅子,
眼睛半睜著往空蕩蕩的餐桌上一掃,動作頓住了。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又用力揉了一下,目光再次掃過桌面 —— 確實空空如也,
只有我面前放著一個空酸奶盒和吃了一半的蘋果。“早飯呢?”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睡意全無,只剩下驚愕和一絲被冒犯的憤怒,“這都幾點了?我要遲到了!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沖到冰箱前,一把拉開冷藏室的門。冷氣涌出來。他胡亂地翻找著,
動作粗魯,把里面的保鮮盒撞得叮當(dāng)作響?!霸趺慈鞘2税?!能吃什么?這涼的怎么吃?
”他猛地關(guān)上冰箱門,發(fā)出 “砰” 的一聲悶響,氣呼呼地扭頭瞪著我,“媽!
你故意的吧?就因為我昨天……”他的話沒說完,被我平靜地打斷了:“還有二十分鐘。
樓下包子鋪排隊快的話,應(yīng)該趕得上第一節(jié)課?!蔽艺酒鹕?,
拿起空酸奶盒和蘋果核走向廚房的垃圾桶,“抽屜里有零錢,自己拿?!睆埿裾驹诳蛷d中央,
胸口劇烈起伏著,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卻又一時找不到發(fā)泄口。他看看墻上的掛鐘,
又看看緊閉的廚房門 —— 我進去扔垃圾了。最終,他狠狠跺了一下腳,
咒罵了一句什么我沒聽清,然后沖到玄關(guān),粗暴地拉開鞋柜抽屜,抓起幾張零錢,
又狠狠摔上抽屜,門都沒關(guān)嚴(yán)實就沖了出去。防盜門被他用力甩上,
整棟樓似乎都跟著震了一下。屋子里重新安靜下來。我擰開水龍頭,
慢條斯理地沖洗著沾了酸奶漬的小勺子。水流聲嘩嘩作響。沒過多久,主臥的門開了。
張宏斌打著哈欠走出來,他今天似乎不用太早去公司,神情還算悠閑。他習(xí)慣性地走向餐桌,
目光掃過桌面,腳步也頓住了?!班??”他發(fā)出一個疑惑的音節(jié),又探頭往廚房里看,
“林薇?早飯呢?”我關(guān)上水龍頭,甩了甩勺子上的水珠,轉(zhuǎn)過身看著他:“今天起晚了,
沒做?!薄皼]做?”張宏斌的眉頭瞬間擰了起來,那點悠閑蕩然無存。他走到廚房門口,
上下打量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審視和不悅,“怎么回事?不舒服?”他的語氣與其說是關(guān)心,
不如說是一種被打亂計劃的質(zhì)問?!皼]有?!蔽依@過他,把洗好的勺子放回瀝水架上,
“就是沒做。你冰箱里看看,或者去公司路上吃吧。”張宏斌的臉色沉了下去。
他幾步走到冰箱前,動作比兒子更急躁,“唰” 地拉開冷藏室的門。
里面昨晚的剩菜和冷冰冰的食物一覽無余。他猛地關(guān)上冰箱門,力道大得冰箱都晃了晃。
“林薇!”他轉(zhuǎn)過身,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你搞什么名堂?就為昨天旭旭買鞋那點事兒?
至于嗎?孩子喜歡,一雙鞋而已,我獎金發(fā)了再給他買不就完了?你至于這么甩臉子,
連早飯都不做了?”我擦干手,抬眼迎上他帶著怒火的視線。很奇怪,
此刻我心里一點波瀾都沒有,既不覺得委屈,也不覺得憤怒,只有一種置身事外的平靜。
“一雙鞋而已?”我重復(fù)了一遍他的話,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你說得對,
一雙鞋而已。所以沒做早飯,也只是一頓早飯而已。
”“你……”張宏斌被我這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噎住了,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他煩躁地抓了抓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眼神里除了惱怒,終于浮起一絲困惑和不解,
似乎第一次看不懂眼前這個相處了十年的妻子?!昂喼辈豢衫碛鳎 彼罱K憋出這么一句,
轉(zhuǎn)身大步走向玄關(guān),胡亂地套上鞋,砰地一聲摔門而去。震耳的摔門聲在屋子里回蕩,
然后漸漸消散。陽光終于完全明亮起來,透過陽臺的玻璃門,
落在地板上那堆小山似的臟衣服上。洗衣盆里的水早就涼透了,衣物浸泡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