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寂靜的畫室下午三點的陽光，透過1303室寬敞的落地窗，
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溫暖的光斑?？諝饫飶浡麻_箱的丙烯顏料和松節(jié)水的獨特氣味，
混合著這間老房子特有的、一絲若有若無的陳舊塵埃的味道。
陳默放下最后一只沉甸甸的紙箱，輕輕吁了口氣。她直起有些酸痛的腰，
環(huán)顧這個即將成為她新家和畫室的地方。房間很寬敞，布局方正，朝南的采光極好，
這對于一個需要自然光的插畫師而言，是最大的饋贈。墻體是略顯冷調(diào)的高級灰，
地板是有些年頭的實木，踩上去會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反而給人一種奇異的踏實感。
她幾乎一眼就愛上了這里，
盡管“駿景閣”這棟樓的外觀和大堂的金碧輝煌讓她覺得有些疏離，但這份鬧中取靜的租金，
對她這個自由職業(yè)者來說，是無法拒絕的誘惑。搬家過程還算順利。
唯一的插曲是樓下的保安，那位姓趙的大叔。記錄快遞信息時，
他那雙略顯浮腫的眼睛在她和快遞單上來回掃視，停留的時間似乎比筆要長了那么幾秒。
他的笑容很職業(yè)，嘴里說著“歡迎入住，有需要隨時找我們”，但眼神里卻沒什么溫度，
反而像在評估一件新入庫的物品。陳默只是點點頭，禮貌而簡短地道了謝，
她天性里的那點疏離感讓她不擅長與這類過于熱絡(luò)的陌生人打交道。她走到窗邊，俯瞰下去。
樓下是城市喧囂的車流，但隔音玻璃效果出色，只有一種沉悶的、仿佛來自遠方的嗡嗡聲，
更像一種白噪音。她喜歡這種被世界包裹卻又置身事外的感覺，
像躲在玻璃罩子里觀察一個忙碌的蟻巢。她從工具包里拿出卷尺和水平儀，
開始規(guī)劃哪里放巨大的畫架，哪里擺參考書柜，哪面墻適合釘上軟木用來貼靈感草圖。
她用畫家特有的細致目光丈量著空間，光線角度，陰影變化。也正是在這種專注的打量下，
她開始注意到一些細節(jié)。墻壁的灰色涂料粉刷得并不均勻，有些角落顏色略深，
像是被水輕微浸潤過又干涸的痕跡。天花板的石膏線一角，有一道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微裂縫。
當她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時，一股淡淡的、類似消毒水又混合著老舊管道鐵銹的味道飄了出來，
與客廳的氣息截然不同。這些都屬于一棟有些年歲的建筑的正常痕跡，陳默這樣告訴自己。
它們非但沒有讓她失望，反而給這間過于“標準”的精裝修房子增添了一點時間的質(zhì)感，
一種可供描繪的“紋理”。正當她沉浸在規(guī)劃新空間的愉悅中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很輕，但在搬空后格外安靜的房間里顯得異常清晰。那是一種緩慢的、拖沓的腳步聲，
伴隨著某種硬物輕微刮擦地面的聲音，正從她的門前經(jīng)過。陳默的心下意識地緊了一下。
她放輕腳步，走到門后，透過貓眼向外望去。走廊的光線偏暗，聲控燈似乎已經(jīng)熄滅了。
一個身影正緩慢地走向走廊另一端。那是一位年紀很大的老婦人，頭發(fā)銀白，
梳理得極其整齊，穿著一件淡紫色的針織開衫，身形清瘦。
她手里牽著一根精致的皮質(zhì)牽引繩，繩子的另一端，是一只通體雪白、姿態(tài)高傲的波斯貓。
剛才那刮擦聲，想必是貓的牽引繩扣環(huán)蹭到了墻邊。老婦人走到一扇門前停下，
似乎是準備開門。就在這時，她毫無征兆地，突然停下動作，緩緩地轉(zhuǎn)過頭，
目光竟直直地投向1303的房門，投向貓眼的方向。陳默屏住了呼吸，
感覺自己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時突然被捉到。隔著貓眼那扭曲視野，
她看到了一張布滿皺紋卻異常潔凈的臉，眼神溫和，甚至帶著一點老年人特有的朦朧感。
老婦人對著她的方向，嘴角微微向上彎了一下，形成一個非常標準而慈祥的微笑。然后，
她什么也沒說，轉(zhuǎn)回頭，熟練地打開門，牽著貓走了進去。門輕聲合上，走廊恢復了寂靜，
聲控燈也再次熄滅了，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陳默從貓眼后退開，心里覺得有些奇怪，
但又說不出所以然。也許只是鄰居友好的示意？一位獨居老人看到新鄰居的好奇？
她試圖用合理的解釋安撫自己那過于敏感的神經(jīng)。她回到客廳中央，準備繼續(xù)工作。
陽光已經(jīng)開始西斜，光斑移動，將房間切割成明暗交織的區(qū)塊。她拿起一支炭筆，
想在紙上隨手畫點線條，捕捉一下對新環(huán)境的第一感覺。筆尖沙沙作響。然而，
就在這寂靜里，她似乎聽到了一點別的聲音。聲音非常微弱，像是電流通過的嘶嘶聲，
又像是極輕極輕的、有規(guī)律的摩擦聲。她停下筆，側(cè)耳傾聽。聲音又消失了。
仿佛只是高樓建筑內(nèi)部管道或線路正常的嗡鳴，或者是樓下街噪音某種巧合的回響。
她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大概是搬家太累，出現(xiàn)了幻聽。她深吸一口氣，
試圖忽略掉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異樣感，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畫紙上。新生活開始了，
她需要專注。然而，那種被某種無形之物輕輕觸碰了一下又迅速縮回的感覺，
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微小石子，雖未掀起波瀾，卻已蕩開了一圈再也無法忽視的漣漪，
悄然沉入心底。2 竊竊私語與如芒在背日子像上了發(fā)條般規(guī)律地前行。
陳默很快適應(yīng)了新家的生活節(jié)奏。每天早晨，她會在陽光灑滿客廳時醒來，沖泡一杯黑咖啡，
然后坐在畫板前，開始一天的工作。窗外城市的喧囂被過濾成模糊的背景音，
她享受著這種被巨大寂靜包裹的感覺，筆尖在紙面上的沙沙聲是她世界里的主旋律。然而，
絕對的寂靜似乎并不存在。幾天后的一個深夜，陳默第一次清晰地聽到了那個聲音。
她剛結(jié)束一個章節(jié)的繪制，頸椎酸痛，屋內(nèi)只亮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萬籟俱寂中，
一種極其細微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響鉆入了她的耳朵。不像水管的水流聲，
也不像樓板的擠壓聲。那更像是一種……摩擦聲？
或者是一種被極力壓抑的、含混不清的耳語，隔著厚厚的墻壁傳來，音源模糊，
無法辨別內(nèi)容和方向，甚至無法確定它是否真的存在，還是極度安靜下耳朵產(chǎn)生的幻覺。
陳默放下畫筆，屏息凝神，試圖捕捉聲源。但那聲音飄忽不定，當她集中注意力去聽時，
它又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有些過速的心跳聲。她搖了搖頭，
歸咎于疲勞和過于安靜的環(huán)境催生的幻聽，起身關(guān)燈睡下。但自那晚起，
那若有似無的聲音仿佛找到了通道，開始更頻繁地造訪。它總在夜深人靜時出現(xiàn)，
有時是幾下輕微的、類似指甲刮擦的“嗒嗒”聲，
有時又是那種仿佛有人隔著幾個房間壓低嗓音交談的嗡嗡聲。它從不持續(xù)很久，
總是在她快要抓住它時悄然隱沒。這種無法證實的干擾開始蠶食陳默的專注力。
她作畫時變得容易分神，時不時會停下來側(cè)耳傾聽，但往往一無所獲。
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感在她心底滋生。她開始仔細檢查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墻面、踢腳線、通風口，甚至家具背后，試圖找出任何可能產(chǎn)生異響的源頭，卻毫無發(fā)現(xiàn)。
更讓她不適的是在公寓公共區(qū)域的感覺。這棟樓的入住率似乎不高，樓道里常?？諢o一人，
聲控燈反應(yīng)遲鈍，總是要用力咳嗽或跺腳才會不情不愿地亮起，投下昏暗的光線。一次，
她下樓取一個超大件的畫材快遞。回來時，雙手抱著沉重的紙箱，幾乎遮住了她的視線。
走進空曠的一樓大堂，只有保安趙伯坐在值班臺后低著頭，似乎在看手機。她走向電梯廳。
就在此時，那股熟悉的、如芒在背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這一次異常強烈，
仿佛有實質(zhì)的目光牢牢盯在她的背上，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審視。她的腳步下意識地加快，
心跳也跟著加速。走到電梯門前，她艱難地騰出一只手去按按鈕。電梯從高層緩緩下降。
在那等待的幾十秒里，那目光一直粘著她，讓她后頸的寒毛都要豎起來。她猛地回頭。
大堂里空蕩蕩的。值班臺后的趙伯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低垂著頭，似乎從未抬起過。
遠處旋轉(zhuǎn)門外的街景正常流轉(zhuǎn)。沒有任何人在看她。電梯“?！币宦暤竭_，門緩緩打開。
陳默幾乎是逃也似的抱著箱子擠了進去，迅速按下了關(guān)門鍵。在金屬門合攏的最后一剎那，
她似乎瞥見值班臺后的趙伯，極快地朝電梯的方向抬了一下頭。還有一次，
她去樓道的垃圾間扔畫廢的稿紙。垃圾間位于走廊盡頭一個更僻靜的角落，
燈光比樓道還要昏暗。她扔掉垃圾，正準備離開，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再次襲來，冰冷而黏膩。
她霍然轉(zhuǎn)身，面向空無一人的走廊。聲控燈因為她的動作亮了起來，
光線勉強照亮前后十幾米的范圍，更遠處則隱沒在黑暗中。什么都沒有。她深吸一口氣，
試圖告訴自己這是心理作用，是新環(huán)境不適應(yīng)導致的神經(jīng)衰弱。她慢慢往回走，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走廊里發(fā)出清晰而孤獨的回響。就在她走到自己房門口，
掏出鑰匙的瞬間，身后極遠處，大概是樓梯間的方向，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咔噠”聲。
像是金屬門被輕輕合上的聲音。陳默的動作瞬間僵住，心臟猛地一縮。她屏住呼吸，
猛地回頭望向走廊深處那片吞噬光線的黑暗。聲控燈因為短暫的寂靜而熄滅。
黑暗像潮水般涌來，將她徹底淹沒。一片死寂。仿佛那聲“咔噠”響，
不過是她過度緊張的神經(jīng)開的一個惡意玩笑。她站在冰冷的防盜門前，鑰匙還緊緊攥在手里，
攥得掌心生疼。一種清晰的認知浮上心頭：在這片看似平靜的寂靜之下，
有什么東西確實不一樣了。那不再是模糊的異象和虛無縹緲的感覺。它變得更具體，更狡猾，
仿佛一個藏在暗處的觀察者，正在耐心地和她玩著一場無聲的游戲。而她自己，
則成了這場游戲中，唯一暴露在光線下的那一方。
3 設(shè)備的“自主”行為陳默試圖將那些令人不安的聲響和視線歸類為心理作用。
她加大了工作量，用密集的線條和色彩填充每一天，讓自己疲憊到腦袋一沾枕頭就能睡著，
無暇胡思亂想。她甚至在網(wǎng)上買了一副昂貴的降噪耳塞，專門在夜晚使用，效果顯著，
那惱人的模糊聲響似乎真的被隔絕了大半。白天的時光相對平靜。
巨大的落地窗將陽光慷慨地引入，房間明亮而溫暖，驅(qū)散了不少陰霾。
她開始習慣這座公寓的節(jié)奏：偶爾從樓道傳來的關(guān)門聲，電梯運行的嗡鳴，
以及窗外永恒不變的城市低語。她幾乎要說服自己，
之前的一切不過是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過程中的小插曲。然而，平靜并未持續(xù)多久。
另一種形式的異常，開始悄無聲息地滲透進她的生活。這一次，
源頭來自那些她賴以工作和生活的現(xiàn)代科技產(chǎn)品。最先出現(xiàn)異常的是她的筆記本電腦。
作為一名插畫師，電腦是她最重要的生產(chǎn)工具。一天下午，
她正全神貫注地用數(shù)位筆勾勒細節(jié)，屏幕右上角的攝像頭指示燈，
毫無征兆地、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綠色的微光。那光芒一閃即逝，
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屏幕反光或視覺殘留。陳默的動作頓住了，數(shù)位筆尖懸停在半空。
她皺起眉，緊緊盯著那個黑色的指示燈小孔。它靜靜地待在那里，再無動靜。是系統(tǒng)更新？
某個后臺程序偶然調(diào)用？她移動觸摸板，檢查了所有正在運行的應(yīng)用程序和后臺進程，
一切正常，沒有任何程序正在訪問攝像頭。她心里掠過一絲疑慮，
但最終還是將其歸咎于操作系統(tǒng)某種無法解釋的偶發(fā)bug。
她甚至找來一小塊黑色電工膠布，仔細地將攝像頭貼了起來，
物理隔絕帶來一種粗糲的安全感。接著是智能窗簾。她設(shè)定的是早上八點自動開啟。
但有好幾個清晨，她醒來時會發(fā)現(xiàn)窗簾只開了一條一尺來寬的縫隙，
仿佛有人想窺探室內(nèi)的情景又怕被發(fā)現(xiàn)，而非完全敞開迎接陽光。
她檢查了手機APP里的設(shè)置日志，沒有任何異常開關(guān)記錄。她重置了電機程序，
情況似乎有所好轉(zhuǎn)，但那種“被操控”的感覺已經(jīng)悄然種下。
真正的寒意在一個周日的午后降臨。天氣陰沉，室內(nèi)光線不足，陳默沒有作畫，
窩在沙發(fā)里閱讀一本藝術(shù)理論書籍。房間內(nèi)非常安靜，只有她偶爾翻動書頁的沙沙聲。
那臺智能音箱安靜地待在角落，指示燈熄滅，處于待機狀態(tài)。她讀得有些倦怠，放下書，
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房間，最后落在那個黑色的音箱上。
瞬間——仿佛她的目光是一個無聲的啟動指令——音箱頂部的指示燈圈毫無征兆地突然亮起！
那是一種柔和的、等待命令的藍色光暈。陳默嚇了一跳，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她沒有說話，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甚至沒有動彈。房間里死寂一片。智能音箱就那么亮著，
沉默地等待著。一秒，兩秒……五秒……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某個角落，
遠程激活了它，正準備向她說話。就在陳默幾乎要忍不住尖叫出來的時候，
那圈藍色的指示燈又毫無征兆地、悄無聲息地熄滅了。一切恢復原狀，
仿佛剛才那詭異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過。陳默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撞擊著肋骨，
發(fā)出咚咚的聲響，在這過分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響亮。
她死死地盯著那個重新陷入沉默的黑色裝置，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她的脊椎緩緩爬升。
bug？故障？巧合？一次或許是，兩次也勉強能解釋，但接二連三的“意外”呢？
攝像頭、窗簾、音箱……這些冰冷的機器，仿佛在某個瞬間被注入了自主的意識，
或者更可怕的是，正忠實地執(zhí)行著某個隱藏在她視線之外的、來自未知處的指令。
她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墻壁不再能提供庇護，
反而可能隱藏著窺探的孔洞；科技帶來的便利變成了囚籠的柵欄。
她環(huán)顧這個自己精心布置的家，曾經(jīng)覺得溫暖安全的空間，
此刻卻充滿了不確定的、數(shù)字化的威脅。她站在客廳中央，一動不敢動，
仿佛任何一點聲響或動作，都可能再次驚動那個潛伏在暗處的、“沉默”的觀察者。
房間里落針可聞，只有她壓抑不住的、急促的呼吸聲。突然——“……我在。
”一個極其標準、毫無感情色彩的電子合成女聲，清晰地從智能音箱的方向傳了出來，
瞬間刺破了死寂。聲音短促，出現(xiàn)得突兀，消失得也干脆。
仿佛是在回應(yīng)她內(nèi)心深處那份無人聽見的巨大恐懼。
4 樓梯間的證物智能音箱那聲鬼魅般的“我在”，成了壓垮陳默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再也無法用“巧合”或“故障”來欺騙自己。某種超出她理解范圍的、惡意的東西，
正盤踞在這間屋子里，或者說，正通過這間屋子的各種管道和線路，窺視著她，騷擾著她。
她拔掉了音箱、路由器的電源，甚至給總電箱里除了冰箱和照明以外的回路都拉了閘。
一種極端的、近乎原始的不安全感驅(qū)使著她這樣做。夜晚重新變得無比寂靜，
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她蜷縮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
試圖阻擋那不存在的目光和聲音，但恐懼卻從內(nèi)部滋生，啃噬著她的理智。第二天一早，
她頂著濃重的黑眼圈，決定再次去找物業(yè)。這一次，她必須態(tài)度強硬，
要求他們徹底檢查線路和房屋結(jié)構(gòu)。她來到一樓大堂，值班臺后換了一個年輕的保安，
被告知趙伯今天輪休。她只好硬著頭皮去找那位大腹便便的物業(yè)經(jīng)理。
聽完陳默情緒激動、盡量有條理的敘述——隱去了音箱說話那段，
只強調(diào)異常噪音和設(shè)備故障——經(jīng)理的臉上堆起一種混合著不耐煩和敷衍的假笑?！瓣愋〗?，
我理解您剛搬來可能不太適應(yīng)?！彼脠A珠筆敲著桌面，“咱們這樓年頭不短了，
管道有點聲音太正常了。至于您說的電器問題，建議您找品牌售后看看？
我們物業(yè)只管公共區(qū)域的基礎(chǔ)設(shè)施?！薄安粌H僅是聲音！我感覺有人在看我！
”陳默試圖強調(diào)。經(jīng)理的笑容更假了：“哎呦，您這就是壓力太大了?，F(xiàn)在年輕人工作都累，
容易胡思亂想。我們安保系統(tǒng)很完善的，24小時巡邏，絕對沒問題?！彼D了頓，
壓低聲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其實吧，之前也有住戶反映過類似問題，
最后查出來都是自己嚇自己。”陳默感到一陣無力和的憤怒。她知道自己再說什么都是徒勞。
在這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眼里，她只是一個麻煩的、神經(jīng)過敏的年輕女住戶。
一無所獲地離開物業(yè)辦公室，她心情灰敗地走向電梯廳。按下按鈕，
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一動不動。旁邊貼著一張粗糙的通知：“電梯故障檢修，預(yù)計耗時兩小時，
給您帶來不便敬請諒解?！标惸男某亮艘幌隆Ｋ≡?3樓。別無選擇，
她只能推開厚重的防火門，走進消防樓梯間。與鋪著地毯、燈光明亮的走廊不同，
這里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混凝土臺階，冰冷的金屬扶手，墻壁是粗糙的灰漿墻面，
刷著暗綠色的油漆，許多地方已經(jīng)斑駁脫落?？諝饫飶浡覊m和微弱的霉味。
光線極其昏暗，只有每層樓轉(zhuǎn)彎平臺上方有一盞瓦數(shù)極低的小燈，勉強驅(qū)散一小片黑暗。
聲控燈似乎是壞的，無論她怎么咳嗽、跺腳，它們都頑固地保持沉默。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在逼仄的樓梯井里碰撞出空洞的回響，
嗒、嗒、嗒……仿佛有另一個人在模仿著她的腳步。她不敢回頭，只能加快速度，
努力忽略掉心臟因為恐懼和攀爬而帶來的劇烈跳動。爬到第9層時，她已經(jīng)有些氣喘吁吁。
就在她轉(zhuǎn)彎踏上通往10樓的臺階時，腳下突然踩到一個硬物。那東西很小，
被她高跟鞋的細跟一碾，發(fā)出輕微的“咔嚓”聲，同時滑了一下。陳默低呼一聲，
連忙扶住扶手穩(wěn)住身體。她低頭看去，在昏暗的光線下，腳下那一級臺階的角落里，
有一個不起眼的小東西。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其撿了起來。
那是一個比指甲蓋還要小的黑色塑料碎片，邊緣很不規(guī)則，像是從什么東西上斷裂下來的。
碎片的一面是磨砂質(zhì)感，另一面則異常光滑，甚至能模糊地映出她扭曲的倒影。
在這光滑面的中心，還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凸起玻璃狀圓點。
她的心臟猛地一跳，呼吸驟然停止。這個觸感，這個造型……雖然從未親眼見過實物，
但在無數(shù)社會新聞和科普文章里，它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這極其類似一個微型針孔攝像頭的鏡頭組件碎片。它不是幻覺，不是臆想。
它是一個冰冷的、實體的證據(jù)，就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
帶著某種金屬和塑料混合的、毫無溫度的涼意。她猛地抬起頭，驚恐的目光掃視著周圍。
昏暗的燈光，冰冷的墻壁，向上向下無限延伸的、被黑暗吞噬的樓梯……那個窺視者，
不僅存在于電路的虛空中，不僅僅通過設(shè)備閃爍的指示燈彰顯存在。他/她/它的觸角，
已經(jīng)實實在在地、物理性地延伸到了這片本該無人問津的領(lǐng)域。是誰留下的？是不小心掉落，
還是……故意遺落在這里，作為一個恐嚇的信號？陳默攥緊那塊冰冷的不祥之物，
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她僵在原地，不敢上，也不敢下，只覺得這片狹窄的混凝土空間，
瞬間變成了一個充滿未知危險的巨大陷阱。
5 無效的求助與神秘的提示陳默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回1303室，反手重重鎖上門，
chain lock也嘩啦一聲扣上。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喘著氣，
心臟狂跳得像是要掙脫胸腔。攤開掌心，那塊冰冷的、不祥的黑色碎片靜靜地躺著，
邊緣硌得她生疼。證據(jù)！這是無可辯駁的證據(jù)！之前的恐懼和疑慮瞬間找到了堅實的支點，
轉(zhuǎn)化為一種急切想要揭穿真相的憤怒。她不再懷疑自己是否神經(jīng)過敏，
那個窺視者確鑿無疑地存在，并且留下了痕跡。她小心翼翼地將碎片用軟布包好，
放進抽屜最深處?，F(xiàn)在，她必須再次行動，但這一次，她手握鐵證。
她沒有再去找那個敷衍的物業(yè)經(jīng)理，而是直接撥通了報警電話。電話那頭的女聲冷靜而專業(yè)，
記錄了她的住址和簡要情況，告知她會派轄區(qū)民警前來調(diào)查。等待警察上門的時間里，
陳默坐立難安。她反復踱步，目光警惕地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尤其是通風口和天花板接口處。那塊碎片的發(fā)現(xiàn)，讓整個空間的安全感徹底崩塌。
她感覺自己像玻璃缸里的魚，而缸外隱藏著不止一雙眼睛。約莫半小時后，
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敲響了她的門。一位年長些，表情沉穩(wěn)，另一位很年輕，拿著記錄本。
陳默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急切地將他們迎進門。她盡量保持冷靜，
但語速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
：奇怪的聲響、被注視的感覺、設(shè)備的異常、以及最重要的——在樓梯間撿到的攝像頭碎片。
她拿出那個用軟布包裹的碎片，遞給年長的警察。警察仔細查看了碎片，
又詢問了幾個細節(jié)問題，比如是否與人結(jié)怨、最近有無收到可疑信息等。陳默一概否認。
他們隨后戴上白手套，對房間進行了一次初步的檢查，重點查看了門窗和可能的隱蔽位置，
但并沒有更專業(yè)的設(shè)備進行深度探測?！瓣愋〗悖@個碎片……”年長警察斟酌著用語，
“確實很像某種微型攝像頭的部件，但光憑這個，很難確定其來源和用途。
樓梯間是公共區(qū)域，人員復雜，也可能是無意間掉落的其他電子產(chǎn)品零件。
”陳默的心涼了半截?！翱墒俏业哪切└杏X，
還有家里電器的問題……”“我們理解您的擔憂?！蹦贻p警察記錄著，
“我們會加強這附近的巡邏，也會提醒物業(yè)注意樓內(nèi)安全。
建議您自己也可以仔細檢查一下屋內(nèi)，或者找專業(yè)人士檢測一下是否有可疑設(shè)備。
如果發(fā)現(xiàn)有新的、更確鑿的證據(jù)，請立刻聯(lián)系我們。”警察的態(tài)度專業(yè)且合乎程序，
但陳默能感覺到，他們和物業(yè)經(jīng)理一樣，并未完全相信她那部分“主觀”的感受。
冰冷的現(xiàn)實告訴她，僅憑一枚小小的碎片，無法撬動龐大的執(zhí)法機器進行更深層次的介入。
送走警察，巨大的無力感再次將她淹沒。她靠在門上，感到一陣疲憊和絕望。
連警察都暫時無能為力，她還能怎么辦？就在這時，
門外又傳來了那陣輕微的、熟悉的刮擦聲和拖沓的腳步聲。是孫婆婆和她的貓。
陳默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門。孫婆婆正牽著那只波斯貓，似乎剛散步回來，準備回自己家。
看到陳默開門，她停下腳步，那雙略顯渾濁卻異常清澈的眼睛溫和地看過來?！靶」媚?，
剛才看到有警察過來，沒什么事吧？”孫婆婆的聲音慈祥，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關(guān)切。
陳默心中一動，一種急于傾訴和尋求認同的沖動涌了上來。
或許這位看似和善的鄰居能理解她？她猶豫了一下，盡量簡略地說道：“沒什么大事，
孫婆婆。就是……就是總覺得這房子里有點怪怪的，好像有人……在看我。
”她沒敢提攝像頭碎片的事。孫婆婆臉上的皺紋慢慢聚攏，她輕輕嘆了口氣，
那嘆息里包含著一種復雜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情緒。她懷里的波斯貓也抬起頭，
碧藍的眼睛冷漠地瞥了陳默一眼?！斑@樓啊，年頭久了?！睂O婆婆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些，
像在分享一個秘密，“住久了就知道，有些房間啊，它不一定是用來‘住人’的。
”陳默沒聽懂，疑惑地看著她。孫婆婆沒有解釋，
只是繼續(xù)用那種緩慢而神秘的語調(diào)說：“一個人住，是得小心點。
別光顧著看屋里……”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指了指陳默的房門，
然后又緩緩指向天花板和墻壁，“……也得多留心‘外面’。記住婆婆的話，不只屋里有眼，
”她頓了頓，目光似乎有意無意地掃過走廊盡頭的黑暗角落，
聲音輕得幾乎只剩氣音：“……窗外也有耳。”說完，
孫婆婆對陳默又露出了那個標志性的、慈祥無比的微笑，然后牽著貓，轉(zhuǎn)身，
用鑰匙慢悠悠地打開了自己家的門，走了進去。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陳默獨自站在走廊里，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比之前任何一次感覺都要冰冷徹骨。
孫婆婆的話是什么意思？“有些房間不是用來住人”？“窗外也有耳”？
這不再是空洞的安慰或簡單的關(guān)心，而像是一句晦澀難懂、卻又意有所指的警告。
她是在暗示什么？她知道什么？還是說，這只是另一個孤獨老人毫無邏輯的囈語？
那句“窗外也有耳”像一個惡毒的咒語，在她腦海里反復回響。她猛地轉(zhuǎn)頭，
望向走廊那扇通向外部天井的窗戶。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對面樓冰冷的墻壁。
一切看起來正常無比。但此刻，這種正常本身，卻顯得無比詭異和駭人。
她逃也似地退回房間，再次重重鎖上門。背靠著門板，她緩緩滑坐到地上。
警察的無力、物業(yè)的敷衍、鄰居神秘的警告……所有的一切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wǎng)，
將她牢牢困在這間13樓的公寓里。她抬起頭，
目光恐懼地掃過自家那扇巨大的、明亮的落地窗。窗外，夕陽正在西下，
巨大的城市玻璃幕墻反射著冰冷的光。仿佛有無數(shù)雙看不見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