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晾曬猩紅連衣裙的位置空空蕩蕩，卻仿佛殘留著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怨念。
夜，再次降臨。
恐懼并未因白天的發(fā)現(xiàn)而消散，反而像藤蔓一樣纏繞得更緊。
陳默將自己反鎖在屋內(nèi)，燈開得通明，卻依舊覺得黑暗從每一個角落滲透出來。
那張火災現(xiàn)場的照片和血字處方箋被他用一本書死死壓住，仿佛這樣就能封印其中的邪惡。
凌晨一點多，死寂中，一陣細微的、令人牙酸的聲音從浴室傳來。
“滴答……滴答……”
是水龍頭沒關緊？陳默皺皺眉，他記得自己睡前明明檢查過。
他煩躁地起身，走進狹小的浴室，伸手去擰那個老舊的黃銅水龍頭。
觸手冰涼。
他擰緊了，但那“滴答”聲并未停止，反而變得更加清晰。
“滴答……滴答……”
聲音沉悶，帶著一種粘稠感。
陳默低頭看向洗手池的下水口。一滴暗紅色的液體，正從水龍頭口緩緩滲出，拉長，然后沉重地滴落在白色的陶瓷盆底，濺開一小朵令人心悸的暗紅色花。
不是水！
一股濃烈的、帶著鐵銹和腐爛氣息的腥味，瞬間彌漫了整個狹小的浴室！
陳默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瓷磚墻上。
那暗紅色的液體越滴越快，很快就在盆底匯聚成一小灘，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像……凝固的血！
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喉嚨。
他沖過去，瘋狂地擰動水龍頭，但無論怎么擰，那暗紅的液體依舊源源不斷地滲出、滴落。
腥臭味越來越濃，幾乎讓他窒息。
他猛地拉開洗手池下方的儲物柜，想找工具或者堵住漏水的地方。
柜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更濃烈的霉味和腥氣撲面而來。他愣住了。
只見柜子內(nèi)側的木板壁上，靠近下水管道的位置，赫然出現(xiàn)了一道濕漉漉的、蜿蜒的暗紅色水痕！
那痕跡像是從墻壁內(nèi)部滲出來的，沿著木板的紋理向下蔓延，源頭似乎指向墻壁深處！
陳默的心臟狂跳起來。
他想起白天在檔案館看到的火災照片，那焦黑的墻壁，那猩紅的布片……一個瘋狂的念頭攫住了他。
他沖出浴室，從工具箱里翻出一把生銹的螺絲刀和一把錘子——這是他僅有的“武器”。
回到浴室，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濃烈的腥臭和翻騰的惡心感，將螺絲刀尖對準那道暗紅色水痕上方的瓷磚縫隙。
他咬著牙，用錘子狠狠敲擊螺絲刀柄！
“咚！咚！咚！”
沉悶的敲擊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瓷磚很舊，灰漿早已松動。幾錘下去，一塊白色的瓷磚應聲碎裂，掉落在洗手池里，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緊接著，周圍的幾塊瓷磚也開始松動。
陳默扔掉錘子，用手指摳住瓷磚邊緣，用力一掰！
“嘩啦——”
幾塊瓷磚被他硬生生掰了下來，露出后面灰黑色的磚墻。
一股更濃烈、更刺鼻的混合著焦糊、霉變和血腥的惡臭，如同被封存了四十年的毒氣，猛地從墻洞中噴涌而出！
陳默被嗆得連連后退，劇烈咳嗽，眼淚直流。
他用手電筒顫抖著照向那個被他暴力打開的墻洞。
墻洞里面，是磚塊和建筑廢料填充的空隙。
而在那空隙深處，緊貼著內(nèi)墻的磚塊，在灰塵和蛛網(wǎng)的包裹下，赫然嵌著一樣東西！
半本焦黑、蜷曲、幾乎與周圍磚石融為一體的筆記本！
它被粗暴地塞在那里，邊緣已經(jīng)被潮濕和蟲蛀侵蝕得不成樣子，封面完全碳化，只能勉強看出曾經(jīng)是硬殼的輪廓。
只有中間部分，似乎因為被壓在最里面，還殘留著一些未被完全燒毀的紙張。
陳默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他屏住呼吸，強忍著惡臭和恐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半本焦黑的日記本從墻縫里摳了出來。
日記本入手沉重，帶著磚石的冰冷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感。表面的碳灰簌簌落下。
他顫抖著，將日記本拿到客廳的燈光下，用螺絲刀尖極其小心地，一點一點地撬開那粘連在一起的、焦脆發(fā)黑的紙頁。
灰塵和碎屑不斷落下。
他不敢用力，生怕這歷經(jīng)劫難的遺物在他手中徹底化為灰燼。
終于，他翻到了中間部分，一頁相對保存稍好的紙張。
紙張焦黃發(fā)脆，邊緣卷曲，大部分字跡已經(jīng)被高溫和濕氣洇染得模糊不清，像一團團絕望的墨淚。
陳默湊近了，幾乎將臉貼上去，借著燈光，艱難地辨認著那些殘留的、扭曲的筆跡。
字是用藍色墨水寫的，筆跡娟秀，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絕望和憤怒：
“……他們不信我……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為什么是我活下來……他們說我瘋了……說我是兇手……那些眼神……像刀子……（一大片模糊的墨跡）……審問……一遍又一遍……要我承認……可我沒有！我沒有放火！我為什么要燒死他們？燒死我自己？！……火……火是從上面燒下來的！我看見了！濃煙……還有……還有聲音……602！是602！火是從602燒起來的?。。。 ?/p>
字跡到這里戛然而止。
最后幾個字“602燒起來的?。。?！”
寫得力透紙背，幾乎要戳破紙張，三個巨大的感嘆號像三聲泣血的控訴，凝固在焦黃的紙頁上。
陳默如遭雷擊，渾身冰冷，僵在原地。
602？！
火是從602燒起來的？！
不是404的林秀？是602？！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驚恐地望向天花板——樓上，正是602室！那個獨居的、看起來顫巍巍的、和善的王伯的家！
四十年前那場吞噬九條人命的大火，源頭……在王伯家？！
那林秀……是被冤枉的？她吞刀自盡……是畏罪自殺？還是……被逼上了絕路？！
“他們逼我承認……”日記里那絕望的吶喊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陳默只覺得一股更龐大、更冰冷、更黑暗的恐懼，如同這老樓地基下翻涌的污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手中的半本焦黑日記，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他低頭，看著日記本邊緣那些焦黑的痕跡，仿佛看到了四十年前那場吞噬一切的烈焰，而火焰的源頭，此刻就在他的頭頂，無聲無息。
那半本焦黑的日記，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陳默幾乎拿不穩(wěn)。
林秀絕望的吶喊在耳邊轟鳴：“火是從602燒起來的?。。?！”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他對“真相”的所有預設。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天花板——樓上，602室！
那個顫巍巍的、總是帶著和善笑容的獨居老人王伯的家！
四十年前那場吞噬九條人命的大火源頭……在王伯家？！
那林秀呢？那個被指認為縱火犯、最終吞刀自盡的年輕女人？她是被冤枉的？
是被“他們”逼死的？“他們”是誰？王伯……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張?zhí)幏焦{上的血字警告，“這是第一個！”又意味著什么？下一個會是誰？
一股混雜著憤怒、恐懼和豁出去的沖動，像沸騰的巖漿在他血管里奔涌。
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須立刻找到王伯！哪怕對方是隱藏了四十年的惡魔！
陳默沖出504，腳步聲在死寂的樓道里發(fā)出空洞的回響。
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六樓，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602室的深棕色木門緊閉著，像一張沉默的、拒絕開口的嘴。門牌號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抬手敲響了門。
“咚…咚…咚…”
敲門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也格外漫長。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油鍋里煎熬。他幾乎能聽見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
門內(nèi)傳來緩慢拖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接著是門鎖轉動的聲音——“咔噠”。
門，被拉開了一條縫。
門縫里，露出王伯那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
稀疏的白發(fā)貼在頭皮上，渾濁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黯淡無神。
他佝僂著背，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夾克，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普通老人。
“小陳？”王伯的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沙啞和一絲疑惑，“這么晚了……有事嗎？”
陳默死死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那雙渾濁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驚慌、躲閃，或者……隱藏的瘋狂。
但什么都沒有。只有老年人特有的疲憊和一點被打擾的不解。
“王伯，”陳默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fā)緊，他努力控制著不讓它顫抖，“我想問問……四十年前那場大火的事。您……住在這里很久了吧？”
王伯渾濁的眼睛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但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沉默了幾秒鐘，那短暫的寂靜幾乎讓陳默窒息。
然后，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
“是啊……很久了……比你想的還要久……”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感，仿佛每一個字都從歲月的塵埃里艱難地擠出來。
他并沒有讓開門的意思，只是站在門縫里，用一種近乎審視的目光看著陳默。
那目光不再是渾濁的，反而像穿透了時光的薄霧，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銳利。
“你……在查那件事？”王伯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陳默心上。
陳默沒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回視著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王伯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個極其古怪的笑容。
那笑容牽扯著他臉上的皺紋，卻沒有絲毫暖意，反而像一張干枯樹皮被強行扯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他沒有回答陳默的問題，反而慢吞吞地抬起那只枯瘦如柴、布滿老年斑的手。
他的手在舊夾克的口袋里摸索著，動作遲緩得令人心焦。
幾秒鐘后，他掏出了一樣東西。
一枚鑰匙。
一枚極其古舊、布滿暗紅色銹跡的黃銅鑰匙。
鑰匙柄是簡單的圓形，上面沒有任何花紋，只有歲月侵蝕留下的斑駁痕跡。
王伯顫巍巍地將鑰匙遞向陳默。他的手臂微微顫抖，仿佛那枚小小的鑰匙有千斤重。
“拿著吧……”他的聲音像砂紙摩擦，“這棟樓里……這么多年了……只有你……敢去碰那個‘真相’……”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的、帶著鐵銹腥氣的金屬。就在他接過鑰匙的瞬間——
“嗒…嗒…嗒…”
一陣清晰、突兀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他身后的樓道深處傳來！
聲音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冰冷的韻律感，由遠及近，仿佛正一步步向他走來。
陳默渾身汗毛倒豎！他猛地回頭！
身后是空蕩蕩的、光線昏暗的六樓樓道。
聲控燈因為他的動作而亮起，慘白的光線照亮了布滿灰塵的地面和斑駁的墻壁。
空無一人！
“嗒…嗒…嗒…”
那高跟鞋的聲音，卻還在繼續(xù)！而且……越來越近！仿佛就在他耳邊響起！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他再次猛地轉回頭，看向602的房門——
就在他回頭的剎那！
“咔噠——”
一聲清晰的、仿佛來自門鎖內(nèi)部的脆響！
那扇原本只是開了一條縫的深棕色木門，竟在他和王伯都毫無動作的情況下，猛地、無聲無息地向內(nèi)洞開！
一股冰冷、陳腐、混雜著灰塵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福爾馬林氣味的陰風，猛地從洞開的門內(nèi)撲面而來，吹得陳默一個趔趄！
門內(nèi)，不是他想象中王伯那堆滿雜物、略顯凌亂的老年居所。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陳默的思維瞬間凝固，大腦一片空白！
猩紅色的窗簾！老舊的書桌！那張鋪著碎花床單的單人床！墻壁上貼著褪色的明星海報！還有……那扇熟悉的、此刻正對著他的窗戶！
這分明是404室的布局！是林秀當年的房間！
而就在那扇窗戶前，一件刺目的猩紅色連衣裙，正靜靜地懸掛在衣架上！
顏色濃郁如血，在門內(nèi)透出的、不知來源的慘淡光線下，散發(fā)著妖異而冰冷的光澤！和他兩晚前在窗外晾衣架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陳默如同被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他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站在門邊的王伯。
王伯的臉上，那古怪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凝固的、冰冷的平靜。
他渾濁的眼睛里，此刻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漠然地望著門內(nèi)那錯位的景象，仿佛在看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東西。
“不……不可能……”陳默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他的目光驚恐地掃過這間“404”的墻壁。
墻壁上，沒有海報，沒有日歷，沒有少女房間應有的任何裝飾。
貼滿墻壁的，是一張張放大的、焦黑模糊的照片！
焦黑的殘垣斷壁！扭曲的鋼筋！蓋著白布的尸體輪廓！消防員模糊的身影！還有……那散落在焦尸旁的、刺目的猩紅布片！
正是他在檔案館縮微膠卷上看到的，那場1978年大火的現(xiàn)場照片！它們被密密麻麻地貼在墻上，像一張巨大的、無聲的控訴狀！
陳默的目光在其中一張照片上定格——那張右下角拍到了戴白手套身影的照片！
照片被放大到幾乎占據(jù)半面墻。
那個穿著深色衣服、戴著白色手套的身影，在模糊的影像中顯得更加詭異。
他俯身的動作，拂過死者眼睛的姿態(tài)，被放大后，每一個細節(jié)都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儀式感。
就在陳默死死盯著那張照片時，一種無法形容的、空間被強行撕裂的眩暈感猛地攫住了他！
眼前的景象開始瘋狂地扭曲、旋轉！
墻壁上的照片不再是靜止的畫面，它們開始蠕動、流淌，仿佛融化的焦油！
猩紅的窗簾像浸透了血水般沉重地擺動！
那件掛在窗前的紅裙，裙擺無風自動，瘋狂地扭曲、抽打，仿佛一個正在掙扎的、無形的軀體！
整個房間的光線瞬間變得忽明忽滅，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瘋狂地閃爍著！
每一次明滅的間隙，眼前的景象都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劇烈的眩暈和光線扭曲中，陳默驚恐地看到，照片里那個戴白手套的身影……動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來！
那張原本模糊不清、被口罩遮擋的臉，在扭曲的光影中，口罩的上半部分似乎變得透明了一些！陳默看到了口罩上方，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不再年輕，卻帶著一種刻骨的熟悉感！
渾濁！疲憊！卻又在深處隱藏著一絲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銳利！
那是……王伯的眼睛！是此刻站在門邊那個老人的眼睛！只是照片里的那雙眼睛，屬于四十年前！
“轟——！”
陳默的腦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炸彈！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疑惑，在這一刻被這雙跨越時空的眼睛徹底引爆！
時空的壁壘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蕩漾、破碎，然后重組！
刺鼻的汽油味！濃烈的、令人作嘔的化學制劑氣味！
還有……濃煙開始彌漫前的、死一般的寂靜！
陳默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昏暗的樓道里。
墻壁斑駁，燈光昏黃，空氣里彌漫著七十年代老樓特有的霉味和灰塵氣息。
他低頭，看到自己穿著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衣服，像一個突兀的幽靈。
他猛地抬頭，看向前方——602室的門牌！
門虛掩著。
一個穿著深藍色工裝、戴著白色棉布手套的年輕身影（那身形，依稀就是年輕時的王伯?。┱嶂粋€沉甸甸的、散發(fā)著濃烈汽油味的鐵皮桶，動作麻利地將里面粘稠的、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液體，潑灑在602室的門板上、門框上、以及門旁堆放的雜物上！
動作冷靜、精準，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熟練！
潑完汽油，那人直起身，似乎松了一口氣，正準備掏出火柴——
“誰？！你在干什么？！”
一聲清脆而充滿驚怒的女聲，在樓道另一端響起！
陳默猛地轉頭！
只見一個穿著素色衣服、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年輕女孩，正站在通往四樓的樓梯拐角處，手里還拎著一個網(wǎng)兜，里面裝著幾個蘋果。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602門口那個提著空汽油桶、戴著白手套的身影。
是林秀！年輕時的林秀！她的臉上充滿了震驚、憤怒和恐懼！
戴白手套的身影猛地一僵！他緩緩轉過身，口罩上方那雙年輕卻已顯露出幾分陰鷙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秀！
那眼神里，瞬間充滿了被撞破的驚慌，隨即轉化為一種極其狠戾的、令人窒息的殺意！
“你……王醫(yī)生？！”林秀認出了對方，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你……你為什么要……”
她的話沒能說完。
那個被稱作“王醫(yī)生”的年輕身影，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猛地將手中的空油桶砸在地上，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
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在林秀還沒來得及發(fā)出尖叫之前，一只戴著白手套的手，如同鐵鉗般，死死地扼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呃……唔……”林秀的眼睛瞬間因缺氧而凸出，雙腳徒勞地蹬踢著地面，網(wǎng)兜里的蘋果滾落一地。
“王醫(yī)生”的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只有滅口的決絕。
他手臂肌肉賁張，用盡全力，將林秀的身體狠狠摜向堅硬的墻壁！
“砰！”
一聲悶響！林秀的身體軟軟地滑倒在地，麻花辮散開，頭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邊，眼睛圓睜著，瞳孔里凝固著最后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嘴角，一縷鮮紅的血絲緩緩滲出。
“王醫(yī)生”急促地喘息著，胸口起伏。
他蹲下身，探了探林秀的鼻息，確認她已經(jīng)死亡。
然后，他粗暴地拖起林秀的尸體，像拖著一袋垃圾，跌跌撞撞地拖向四樓——拖向404室的方向！
陳默如同被釘在原地，渾身冰冷，目眥欲裂！
他想沖上去，想阻止這一切，但他的身體卻像空氣一樣，無法觸碰任何東西，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慘絕人寰的一幕！
“王醫(yī)生”將林秀的尸體拖進404室，胡亂地扔在地上。
他環(huán)顧四周，眼神瘋狂而混亂。
他看到了林秀書桌上放著的一把裁紙刀……
幾分鐘后，“王醫(yī)生”從404室出來，重新回到602門口。
他掏出火柴。
“嚓——”
一點微弱的火苗亮起。
他面無表情地將燃燒的火柴，扔向了那扇潑滿汽油的門。
“轟——！?。 ?/p>
橘紅色的火焰如同貪婪的巨獸，瞬間騰空而起！
火舌瘋狂舔舐著門板、雜物，發(fā)出噼啪的爆響！濃煙滾滾，帶著致命的毒氣，迅速彌漫開來！
“王醫(yī)生”站在樓道里，看著迅速蔓延的火勢，口罩上方那雙年輕的眼睛里，沒有恐懼，沒有后悔，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毀滅一切的快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的解脫！
“燒吧……都燒干凈……”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那些‘東西’……那些處理不掉的‘東西’……那些醫(yī)療事故的‘證據(jù)’……那些本該早就消失的‘麻煩’……都燒成灰吧……連同這個多管閑事的女人……一起……”
醫(yī)療事故的證據(jù)？本該消失的麻煩？
陳默如遭雷擊！
他猛地想起了檔案館里那場火災的報道——九具焦尸！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住戶！
那是……那是王伯（或者說當年的王醫(yī)生）為了掩蓋醫(yī)療事故而害死的病人！
他利用這場精心策劃的大火，將所有的罪證和受害者，連同撞破他罪行的林秀，一起付之一炬！
他偽造了現(xiàn)場，嫁禍給唯一的幸存者林秀，讓她背負著縱火犯的惡名含冤而死！
這就是腐爛了四十年的真相！一個由謀殺、嫁禍、焚尸構成的、令人作嘔的恐怖循環(huán)！
眼前的火焰越燒越旺，濃煙嗆得陳默（或者說他的意識）幾乎窒息。
那扭曲的烈焰，那滾滾的濃煙，那“王醫(yī)生”站在火光前如同惡魔般的身影……這一切都開始劇烈地搖晃、模糊、崩塌！
“呃啊——！”
陳默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從那個時空狠狠拽了回來！
眼前的火光、濃煙、年輕的王醫(yī)生……如同破碎的鏡片般紛紛剝落、消散！
他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站在602室的門口！
門內(nèi)，不再是錯位的404景象，而是恢復了王伯那堆滿雜物、彌漫著老人味和藥味的真實房間。
墻壁上也沒有了那些火災照片，只有一張泛黃的、模糊不清的風景掛歷。
王伯依舊佝僂著背，站在門內(nèi)，渾濁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時空穿越從未發(fā)生。
但陳默知道，那不是幻覺！那冰冷的手感，那刺鼻的氣味，那絕望的嘶喊，那焚身的烈焰……一切都真實得刻骨銘心！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臉色慘白如紙，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
他死死盯著王伯，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恐懼、憤怒、惡心……無數(shù)種情緒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
王伯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再次扯開了那個如同枯樹皮裂開般的、毫無溫度的古怪笑容。
“現(xiàn)在……”王伯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毒蛇在草叢中游弋，“你……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