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徹底傻了。
她所有的招數(shù)——撒潑、哭鬧、道德綁架，在這個女兒面前，全都失效了。她引以為傲的武器，變成了一堆笑話。
周圍的鄰居們也轉(zhuǎn)變了風向。
“造孽哦，為了兒子，就這么坑女兒？”
“就是啊，嫣嫣多爭氣，考上大學了，這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
“一百五就想買個大學生的前程，這陳家兩口子心也太黑了。”
風言風語像針一樣扎在劉蘭和陳國福的臉上。陳國福的臉已經(jīng)漲成了豬肝色，他一輩子最好面子，此刻恨不得當場去世。
陳東還梗著脖子，不服氣地小聲嘀咕：“本來就是……丫頭片子遲早要嫁人……”
他的聲音不大，但陳嫣聽見了。
她轉(zhuǎn)頭，死死地盯著陳東，眼神里的寒意讓這個二十歲的小伙子打了個哆嗦。
“陳東，你記住。從今天起，我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寸布，都跟你，跟這個家，再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也別指望，再從我這里拿到一分錢?！?/p>
說完，她不再看他們。她走進自己的小屋，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破舊的木箱子。這是她全部的家當。然后，她走出來，開始動手。
她先是走到陳東的床邊，掀起床單，把他藏在枕頭下的幾本黃色畫報，連同他那些臟衣服臭襪子，一股腦地抱起來。
“陳嫣！你干什么！”陳東尖叫著想去搶。
陳嫣側(cè)身一躲，直接走到門口，手臂一揚，那些東西在空中劃出一道狼狽的弧線，稀里嘩啦地全扔在了院子當中的泥地上。
那幾本畫報正好封面朝上，暴露在眾人眼前。
“哎呦，這不是陳東嗎？天天看這些玩意兒？”
“難怪考不上學，心思都用在這上面了?！?/p>
陳東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羞憤欲死。
陳嫣沒有停手。她轉(zhuǎn)身又走進父母的房間，把劉蘭的梳妝盒，陳國福的煙袋，還有他們床上的被褥，一包一包地往外扔。
“我的雪花膏！”
“我的煙葉子！”
劉蘭和陳國福凄厲地叫著，沖上去想阻止，卻被陳嫣用冰冷的眼神逼退。她現(xiàn)在就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狼，誰靠近，她就咬誰。
院子里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
“滾?！标愭陶驹谝黄墙逯校掷镆廊晃罩前巡说?，指著門口，對她的家人們下了最后的通牒。
劉蘭嘴唇哆嗦著，還想說什么，被陳國-福一把拉住。
“走！還嫌不夠丟人嗎！”陳國福低吼道，他再也待不下去了。他拽著劉蘭，又踢了一腳還愣在原地的陳東。
“走啊！杵在這等死嗎！”
一家三口，在全院鄰居的注視下，灰溜溜地撿起地上零散的東西，狼狽地走出了這個他們住了二十年的家。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陳嫣緊繃的身體才微微一松。她拄著菜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浮?/p>
她贏了。
贏了這獨立的第一仗。
但她知道，這只是開始。
她關(guān)上大門，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議論和目光。屋子里亂七八糟，像是被打劫過。她沒有立刻收拾，而是走進自己的小屋，將那張失而復得的錄取通知書，小心翼翼地夾進了那本《平凡的世界》里。
做完這一切，她才感覺到一陣虛脫。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她走到廚房，揭開鍋蓋，里面是中午剩下的半碗苞米粥，已經(jīng)涼了。她端起來，就著咸菜，大口地喝了下去。
冰冷的粥滑過喉嚨，胃里卻像是燃起了一團火。
活下去。
去上大學。
把命運，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她把碗刷干凈，開始收拾屋子。她把父母和弟弟的東西全部清理出去，堆在院角。然后，她打了一桶井水，把屋里屋外，角角落落，擦得干干凈凈。
忙完這一切，天已經(jīng)擦黑了。
空蕩蕩的屋子，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了劉蘭的咒罵，沒有了陳東的吵鬧，安靜得讓人心慌。
但陳嫣不怕。
她享受這種安靜。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開始盤算接下來的路。
第一，錢。學費，路費，生活費，加起來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第二，戶口。她的戶口還在家里的戶口本上，上大學遷戶口，必須經(jīng)過陳國福。他們肯定不會輕易松口。
第三，安全。劉蘭和陳東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肯定會回來鬧。
問題很多，一個比一個棘手。
但陳嫣沒有絲毫畏懼。前世三十年的人生，她什么苦沒吃過，什么罪沒受過。這點困難，算得了什么。
她摸了摸枕頭底下，那里藏著一個小布包。是奶奶去世前塞給她的，里面是幾張毛票，總共不到五塊錢。這是她全部的啟動資金。
五塊錢，在1985年，能做什么？
陳嫣的腦子飛速運轉(zhuǎn)起來。
這個年代，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jīng)吹起，個體戶開始冒頭。這是一個遍地是機會的時代，只要你敢想敢干。
她想到了縣城夜市。
這個季節(jié)，正是人們晚上出來納涼的時候。如果能做點小吃……
做什么呢？
她想起了幾年后會火遍全國的一種小吃——烤冷面。不，現(xiàn)在還沒有。她可以做類似的，比如，烤面筋？還是鐵板豆腐？
不，啟動成本都太高。
她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那棵老槐樹上。
八月的槐樹，已經(jīng)過了花期。但陳嫣記得，奶奶說過，槐樹葉子，也能吃。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腦海里逐漸成型。
她要賺錢。
用最快的速度，賺到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