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憶畫師的晴空車禍后,我重傷失憶,成了一個除了畫畫一無所有的廢人。
心理醫(yī)生陳景和,是我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他溫柔、專業(yè),無微不至,是我唯一的依賴。
從混沌中醒來時,陳景和溫潤的嗓音像一劑鎮(zhèn)定劑,注入我混亂的神經(jīng)?!父杏X怎么樣,
心安?」我坐在他診療室那張米白色的沙發(fā)上,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
將他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暈里??諝庵懈又G植和淡淡的木質(zhì)香氣,
一切都安靜得恰到好處。除了我腦子里尖銳的轟鳴?!割^疼?!刮野粗栄ǎ?/p>
眼前還殘留著夢中的碎片——刺耳的剎車聲,飛濺的液體,
還有一個在炫目白光中消失的男性背影?!肝覀兘裉煊挚拷艘稽c?!顾f給我一杯溫水,
指尖有意無意地擦過我的手背,溫度恰好。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握緊水杯。車禍,
PTSD,選擇性失憶。這些詞語構(gòu)成了我殘破的過去。而陳景和,
是我現(xiàn)在和未來的全部支點。他是我唯一的醫(yī)生,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他看著我,
眼神悲憫又專注:「別強迫自己,心安。有些門,不需要全部打開。」他的話像羽毛,
輕輕拂過我緊繃的神經(jīng)。我點點頭,將那點殘存的不安壓下去。他是對的。他永遠是對的。
走出診療室,午后的風有些燥熱。我習慣性地回頭,看到陳景和還站在窗邊,
身影被陽光拉得很長。他沒有看我,而是在低頭記錄著什么,那只握著鋼筆的手,
在紙上微微停頓了一下。那個停頓,像一根針,在我心里扎了一下。他記下了什么?
我的畫室里堆滿了畫。失憶后,我唯一沒有忘記的技能就是畫畫。陳景和很鼓勵我,
他說這是很好的情緒宣泄。我的畫里,總是有大片大片澄澈的晴空,
藍得像被最純凈的水洗過。這是陳景和帶給我的感覺——安全,明亮,一覽無余。
可每次畫完,我都會在畫的某個角落,不受控制地涂上一抹陰影。那陰影扭曲著,掙扎著,
像一個無法名狀的怪物,破壞了整片晴空?!高@是你內(nèi)心深處殘留的恐懼,」
陳景和在一次復診時,指著我的畫說,「它在提醒你,創(chuàng)傷依然存在。但你看,晴空是主體,
它正在吞噬陰影?!顾慕庾x總是那么精準,那么令人信服。他不僅是我的醫(yī)生,
更像是我的靈魂知己。他關(guān)心我的飲食起居,會推薦適合我閱讀的書,
甚至會和我討論梵高和莫奈。我們之間的界限,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模糊。有一次,
他看著我的眼睛,忽然說:「你的眼睛,像蒙著一層霧的湖,總讓我想看清湖底的樣子?!?/p>
2 陰影中的真相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很快又將話題轉(zhuǎn)回了我的病情,
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我的錯覺。這種若有似無的曖昧,像一張細密的網(wǎng),將我越收越緊。
我開始依賴他,甚至……渴望他。那個「陰影」,開始在現(xiàn)實中出現(xiàn)。第一次,是在畫廊。
我隔著玻璃窗,看到一個男人站在街對面,定定地看著我。他很高,很瘦,穿著黑色的風衣,
面容隱在行道樹的陰影里,看不真切。但那股陰郁的氣質(zhì),和我畫里的陰影如出一轍。
我的心臟驟然緊縮。當我推開門想看個究竟時,他已經(jīng)消失了。第二次,是在我家樓下。
深夜,我被噩夢驚醒,走到窗邊,又看到了那個身影。他像一尊雕塑,
一動不動地站在路燈下,抬頭望著我的窗口??謶窒裉俾粯优郎衔业募贡场?/p>
我立刻打電話給陳景和。電話那頭,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wěn):「心安,別怕。
那很可能只是你內(nèi)心恐懼的投射,是創(chuàng)傷的具象化。記住,現(xiàn)階段,
我是你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埂肝ㄒ豢梢酝耆湃蔚娜恕刮亦刂貜椭@句話,
看著樓下空無一人的街道,感覺自己像一個溺水者,而陳景和,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說那是我的幻覺。我相信了。直到我在整理舊物時,翻出了一張被燒掉大半的舊照片。
照片上,我笑得燦爛,依偎在一個男人的懷里。那個男人的臉,被燒毀了。但那身形,
那氣質(zhì)……和我看到的「陰影」,一模一樣。我拿著那張殘缺的照片,去找陳景和。
他看到照片時,溫和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雖然轉(zhuǎn)瞬即逝?!缚磥恚愕挠洃浽谠囍謴?。
」他接過照片,仔細端詳,「這或許是好事?!埂杆钦l?」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不想放過任何一絲情緒波動?!肝也恢溃陌?。」他把照片還給我,語氣坦然,
「我的治療記錄里,沒有關(guān)于這個人的信息?;蛟S,他是你創(chuàng)傷的一部分,
所以你的潛意識選擇將他遺忘,甚至燒毀?!顾慕忉専o懈可擊。我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可心底的不安卻在瘋狂滋長。那天,我提前結(jié)束了治療?;丶业穆飞?,
我鬼使神差地繞到了陳景和診所的后門。我看到他走了出來,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駕駛座上,坐著一個男人。車窗降下,那個男人側(cè)過頭和陳景和說話,露出了半張臉。
那張臉,我無比熟悉。就是這幾天頻頻出現(xiàn)在我家樓下,被陳景和稱為「幻覺」的那個男人。
他們認識。陳景和對我撒了謊。3 重逢的謊言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在我腦中炸開。
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騙我?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我站在原地,渾身冰冷。我一直以為的晴空,
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深淵正從中窺視著我。我開始失眠。陳景和的臉,和那個「陰影」
男人的臉,在我腦中交替出現(xiàn)。一個是溫柔完美的守護者,一個是陰郁神秘的騷擾者。
可現(xiàn)在,守護者撒了謊,騷擾者卻和守護者有聯(lián)系。我的世界顛倒了。我不敢再去診所,
我怕自己偽裝不出往日的信賴。我把自己關(guān)在畫室里,瘋狂地畫畫。畫布上,不再是晴空。
而是翻滾的烏云,交錯的閃電,和一張張模糊不清、充滿痛苦的臉。我試圖畫出那個「陰影」
男人的臉,可記憶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我越是努力,腦子就越疼。這天下午,門鈴響了。
我以為是陳景和,心臟提到了嗓子眼??纱蜷_門,門外空無一人。地上,
只有一個小小的信封。沒有署名。我顫抖著拆開,里面是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個地址,
和一個時間。字跡倉促,卻透著一股熟悉感。是那個男人給我的。他是敵是友?他想干什么?
我握著紙條,手心全是冷汗。去,還是不去?如果去,我可能會陷入未知的危險。如果不去,
我將永遠被困在陳景和編織的謊言里。手機響了,是陳景和?!感陌?,你今天沒來。還好嗎?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恰到好處的擔憂。我聽著他溫柔的語調(diào),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肝覜]事,
陳醫(yī)生。只是有點累。」「好好休息。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在?!箳斓綦娫?,
我看著手里的紙條,做出了決定。我必須去。我寧愿走進暴雨傾盆的真實,
也不愿留在他虛偽的晴空下。紙條上的地址,是一家位于老城區(qū)的咖啡館。
我按照約定的時間推門而入,風鈴發(fā)出一串清脆的聲響。咖啡館里人很少,光線昏暗。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就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穿著那件熟悉的黑色風衣。這一次,
我終于看清了他的臉。很清瘦,甚至有些憔悴,眼下一片青黑,但五官輪廓很深邃。
他比照片里看起來更悲傷。見我走近,他站了起來,顯得有些局促?!改銇砹恕!?/p>
他的聲音沙啞,像很久沒有說過話。「你是誰?」我開門見山,
聲音里帶著我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戒備和顫抖。他沉默了片刻,從懷里拿出一張照片,
推到我面前。那是一張完好無損的照片。照片上,我和他緊緊相擁,笑得像兩個傻子。
我的頭靠在他的肩上,手上戴著一枚和他同款的戒指。照片的背景,
是我出事的那條盤山公路。4 記憶的碎片「我叫顧夜?!顾粗业难劬?,一字一句地說,
「我是你的丈夫?!拐煞颍窟@兩個字像一顆炸彈,在我腦海里轟然引爆。我踉蹌著后退一步,
撞到了身后的桌子,杯盤發(fā)出刺耳的響聲?!覆豢赡堋刮亦哉Z,
「陳醫(yī)生說……我沒有結(jié)婚?!埂戈惥昂??」顧夜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恨,「他當然會這么說。
因為那場車禍,就是他設(shè)計的。」顧夜的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鑰匙,撬開了我記憶的門鎖。
一些破碎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涌入我的腦海。我和顧夜的爭吵,他通紅的眼睛,
我摔門而出的背影?!改銥槭裁春退臣??」我問,聲音干澀?!敢驗殛惥昂汀!?/p>
顧夜的拳頭在桌下握緊,「他是你的主治醫(yī)生,沒錯。在你出車禍前,你因為抑郁癥,
在他那里治療了半年?!挂钟舭Y?又是一個我不知道的名詞?!杆缇蛯δ阈膽巡卉墸?/p>
顧夜的聲音里充滿了悔恨,「他不斷地暗示你,我們的婚姻是不幸的,我是個控制狂,
是我讓你痛苦。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想讓你停止治療,我們?yōu)榇舜蟪沉艘患??!埂杆裕?/p>
我就開車跑了出去?」我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是。我追了出去。」顧-夜閉上眼,
臉上是無盡的痛苦,「在盤山公路上,他的車突然從側(cè)面沖了出來,撞向你的駕駛座。
他算好了一切,他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的記憶?!顾圃炝塑嚨?,救了我,
然后順理成章地成為我失憶后唯一的依靠。他把我塑造成他想要的樣子,
為我構(gòu)建了一個只有他的世界。這個認知,比車禍本身更讓我感到恐懼。陳景和,
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那個我全然信賴的醫(yī)生,竟然是一個處心積慮的魔鬼。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來找我?」我質(zhì)問他,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我被他送進了精神病院。
」顧夜苦笑了一下,「車禍后,我也受了重傷。他利用職權(quán),偽造了我的病歷,
說我有嚴重的精神分裂和暴力傾向。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話,包括你的家人?!?/p>
他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從那個地獄里逃出來。他不敢貿(mào)然接近我,怕刺激到我,
更怕被陳景和發(fā)現(xiàn)。他只能像個幽靈一樣,在暗中窺視著我,保護著我。我看著他憔悴的臉,
那雙盛滿悲傷和愛意的眼睛,心臟一陣陣地抽痛。原來,我畫里的陰影,不是恐懼。是思念。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咖啡館的。顧夜的話,像一場海嘯,
摧毀了我過去一年建立起來的所有認知。我走在街上,陽光刺眼,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
那個充滿陽光和綠植的診療室,現(xiàn)在想來,像一個精心布置的牢籠。陳景和溫和的笑容,
親切的話語,每一次看似無意的觸碰,都變成了最惡毒的算計。我回到畫室,
像瘋了一樣翻找著過去的東西。我必須找到證據(jù),找到能證明顧夜所言非虛的證據(jù)。
在一個塵封的箱底,我找到了。那是一本畫稿。日期,是我失憶前的。我一頁一頁地翻開,
心臟也隨之一點一點地沉入冰窖。畫上的內(nèi)容,壓抑、灰暗、充滿了痛苦的掙扎。
畫里的主角,是我自己。我畫自己蜷縮在角落,畫自己被無形的黑線纏繞,
畫自己站在懸崖邊。而在每一幅畫的角落,都有一個模糊的醫(yī)生身影,他的臉上,
帶著溫柔而詭異的笑容。是陳景和。我早就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我用畫筆記錄下了我的恐懼和求救。翻到最后一頁,是一幅肖像。畫的是顧夜。他沒有笑,
眼神悲傷而專注地看著畫外的我。在畫的背面,我用盡全力刻下了一行字?!笟⒘宋遥?/p>
陳景和?!鼓遣皇且痪湓{咒,而是一個絕望的警告。我是在警告未來的自己,
那個可能會被他蒙蔽的自己。陳景和,他想殺死的,是我的靈魂。我癱坐在地上,
握著那本畫稿,渾身發(fā)抖。原來,我從來都不是什么歲月靜好的畫家許心安。
我是一個在魔鬼手中掙扎了很久的病人。我給陳景和打了電話,約他在診療室見面。
我的聲音出奇的平靜。推開那扇熟悉的門,陽光依舊,綠植依舊。陳景和坐在他的位置上,
看到我,露出了他招牌式的溫柔笑容?!感陌玻銇砹??!刮覜]有說話,只是走到他面前,
將那本畫稿和那張我和顧夜的合照,一起放在了他的桌上。他的笑容,終于僵在了臉上。
他的目光掃過畫稿,掃過照片,最后落在我臉上。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