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軒的公寓成了臨時的安全屋。我蜷縮在沙發(fā)上,腳踝已經(jīng)腫起,但身體的疼痛遠不及心中的震撼。
“顧老先生承認(rèn)了所有事,”我重復(fù)著,仍然難以相信,“他提到我母親...說‘就像她母親當(dāng)年’。趙明軒,我母親和這些事有什么關(guān)系?”
趙明軒遞給我一杯熱茶,面色凝重,“我不知道,但我們必須先專注于能證明一切的東西。周文濤的妹妹,周文靜,同意明天見我們。她等了二十年,就為了有人能揭開真相?!?/p>
那一夜我?guī)缀鯚o眠。每次閉上眼睛,就看到顧老先生那冷酷的眼神和父親矛盾的表情。我的家族,我的至親,到底隱藏了多少黑暗?
第二天清晨,趙明軒帶我悄悄來到城西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周文靜住在四樓一間狹小的公寓里,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眼中有著難以磨滅的悲傷。
“我哥哥是個正直的人,”她說著,顫抖的手遞給我們一把小巧的鑰匙,“他失蹤前一周寄給我這個,說如果發(fā)生意外,這里面有能保護我的東西?!?/p>
鑰匙上刻著“東城存儲中心”和一組數(shù)字。
“為什么不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我問。
周文靜苦笑,“我害怕。文濤在信中說,只有當(dāng)我確定能扳倒他們時才能打開。二十年來,我收集了一切能收集的資料,但始終覺得不夠?!?/p>
她拿出一個舊鞋盒,里面滿是發(fā)黃的剪報和照片。最上面是一張合影——周文濤和一個年輕女子站在化工廠前,笑得燦爛。
“這是我小姨,”趙明軒輕聲說,“林秀娟?!?/p>
我看著照片中幸福的一對,心中刺痛。這兩個鮮活的生命,就因為知道得太多而消失了嗎?
“陸小姐,”周文靜突然抓住我的手,眼中含淚,“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p>
我愣住了,“您認(rèn)識我母親?”
“很久以前,在她嫁給陸振華之前,”周文靜的眼神飄遠,“她曾是我們社區(qū)的志愿者,幫助工人家庭。那時她...不一樣。”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的閘門。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偶爾會帶我去一些“不該去”的地方——破舊的居民區(qū),簡陋的工人家庭。她總是悄悄留下信封,然后快速離開。那些旅程總是秘密進行,父親從不知情。
“我母親她...”
周文靜拍拍我的手,“先專注于現(xiàn)在。去打開那個儲物柜,看看文濤留下了什么。但要小心,非常小心。”
東城存儲中心位于城市邊緣,是一個看起來頗有年頭的設(shè)施。趙明軒和我偽裝成普通客戶進入,按照鑰匙上的號碼找到了對應(yīng)的儲物柜。
我的心跳加速,插入鑰匙時手微微顫抖。柜門打開,里面只有一個厚厚的防水文件夾。
“走吧,不能在這里看?!壁w明軒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將文件夾塞進外套里。
回到車上,我們迫不及待地打開文件夾。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財務(wù)報表復(fù)印件、內(nèi)部備忘錄,還有一沓照片。最上面是一份手寫信:
“如果我遭遇不測,這些資料能證明陸氏企業(yè)故意隱瞞化工廠的安全隱患,導(dǎo)致多名工人健康受損。更嚴(yán)重的是,他們通過賄賂官員掩蓋事實,甚至可能涉及人命...”
我的手開始發(fā)抖。文件中有明確證據(jù)顯示父親明知化學(xué)泄漏的危險,卻為了利潤推遲設(shè)備更新;有轉(zhuǎn)賬記錄顯示向監(jiān)管官員行賄;還有令人心碎的照片——因化學(xué)污染而患病 workers 的照片。
但最讓我震驚的是最后幾頁:一份秘密股權(quán)協(xié)議,顯示顧老先生才是陸氏企業(yè)的實際控制人,父親只是前臺人物;以及一份1998年的會議紀(jì)要,記錄著如何“處理”周文濤這個“麻煩”。
“我的天,”趙明軒倒吸一口涼氣,“這不僅僅是掩蓋事故,這是有組織的犯罪?!?/p>
我突然明白父親在顧老先生面前的恐懼從何而來——他不僅是合作伙伴,更是掌控者。
手機突然響起,是家里打來的。我和趙明軒對視一眼,我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
“安然,你在哪里?”母親的聲音異常焦急,“家里出事了,你必須立刻回來。”
“出什么事了?”
“你爸爸心臟病發(fā)作,送醫(yī)院了?!蹦赣H的聲音帶著哭腔,“求你了,安然,現(xiàn)在回來。”
我的心猛地一沉。父親雖然有高血壓,但從未有心臟問題。
“哪家醫(yī)院?”我問,聲音顫抖。
母親告訴了我醫(yī)院名字和病房號。掛斷電話后,我茫然地看著趙明軒。
“可能是陷阱,”他警告道,“太巧合了。”
“但如果真的呢?”我痛苦地問,“那是我爸爸,趙明軒?!?/p>
最終我們決定冒險前往醫(yī)院,但做了周密準(zhǔn)備。趙明軒會在遠處接應(yīng),我?guī)еo急警報器,一旦有危險就發(fā)出信號。
到醫(yī)院時,我發(fā)現(xiàn)病房外站著兩名陌生男子,不像尋常保鏢。他們審視著我,然后才放我進入病房。
父親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連著監(jiān)護設(shè)備。母親坐在床邊,眼睛紅腫。
“媽媽,”我輕聲喚道,“爸爸怎么樣?”
母親起身擁抱我,“醫(yī)生說暫時穩(wěn)定了,但需要觀察。安然,你去哪兒了?我們擔(dān)心死了。”
我編了個借口:“我只是需要獨處時間,在酒店住了幾天?!?/p>
母親凝視著我,眼中有著難以讀懂的復(fù)雜情緒。她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這時,父親微微睜開了眼睛??吹轿?,他虛弱地伸出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它。
“安然...”他聲音嘶啞,“對不起...”
我的心揪緊了。這是懺悔嗎?
但接下來他的話讓我如墜冰窟:“必須停止...顧不會放過你...像你母親...”
“爸爸,什么意思?媽媽怎么了?”
父親的眼神突然變得恐懼,看向病房門口。我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顧老先生不知何時站在那里,面帶微笑。
“振華,你該休息了?!彼穆曇魷睾蛥s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安然,讓你父親安靜養(yǎng)病吧?!?/p>
母親緊張地站起來,“顧老,醫(yī)生說振華需要家人陪伴?!?/p>
顧老先生瞥了她一眼,母親立刻噤聲,像是被嚇住的小動物。我從未見過母親如此畏懼一個人。
“我送你回家,婉婷?!鳖櫪舷壬蝗菥芙^地說,“安然,你陪父親一會兒。”
母親勉強點頭,跟著顧老先生離開。出門前,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中滿是警告。
病房門關(guān)上后,父親突然緊緊抓住我的手,聲音急切而清晰:“聽我說,時間不多。書房的《戰(zhàn)爭與和平》,精裝本,書脊有裂縫。拿走它,快走,別再回來。”
我震驚地看著他,“爸爸...”
“我試圖保護你,”他眼中含著淚水,“保護這個家。但我錯了...一切都錯了...現(xiàn)在只能保護你。走吧!”
監(jiān)護器突然發(fā)出警報,護士沖進病房。在混亂中,我猶豫了片刻,然后轉(zhuǎn)身逃離。
趙明軒的車就在醫(yī)院外等著。我跳上車,氣喘吁吁地說:“回莊園,快!父親說書房有東西。”
“安然,這明顯是陷阱!”
“我知道,但我必須冒險?!蔽覉远ǖ卣f,“這是他第一次試圖告訴我真相。”
我們悄悄潛入莊園。幸運的是,大部分保鏢都隨顧老先生和母親外出去了醫(yī)院。我溜進書房,找到了那本《戰(zhàn)爭與和平》。
正如父親所說,書脊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裂縫。我小心地掰開它,里面竟然是一個隱藏的隔層,藏著一把小鑰匙和一張字條。
字條上是父親的筆跡:“銀行保險箱 718,密碼是你生日倒序。對不起,我的女兒?!?/p>
突然,書房門被推開。顧老先生站在門口,面帶冰冷的微笑。
“聰明的女孩,”他慢步走進來,“但不夠聰明。”
我慌忙后退,手中緊握著剛剛找到的東西。
“把鑰匙給我,安然。”他伸出手,“你不明白你在玩什么游戲?!?/p>
“我明白得很,”我勇敢地直視他,“你殺害了那些人,掩蓋了真相。”
顧老先生笑了,“為了更大的利益,有時必須做出犧牲。你父親最終明白了這一點,希望你也能明白?!?/p>
他向前逼近。我迅速按下警報器,希望趙明軒能及時趕到。
“那是什么?”顧老先生皺眉。
就在這時,書房窗外傳來汽車?yán)嚷?。趙明軒的信號!
我猛地將桌上的臺燈推向顧老先生,趁他躲閃時沖向窗戶。但老人出乎意料地敏捷,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你就像你母親,”他冷冷地說,“一樣固執(zhí),一樣不明智?!?/p>
“你把我母親怎么了?”我掙扎著問。
顧老先生的眼睛瞇起來,“她試圖毀掉一切,我不得不...說服她改變主意?!?/p>
這句話讓我如墜冰窟。二十多年前,母親曾經(jīng)突然“生病”,在療養(yǎng)院住了整整一年?;貋砗螅兊脺仨槼聊?,再也不參與慈善工作,不再訪問工人社區(qū)。
原來那不是生病,而是“說服”。
憤怒給了我力量。我猛地掙脫顧老先生,推開窗戶。趙明軒已經(jīng)駕車撞開莊園大門,引起騷亂。
“安然,跳!”他喊道。
我從窗戶躍下,落在柔軟的灌木叢中。趙明軒迅速開車接應(yīng),我們在一片混亂中疾馳而去。
“拿到了嗎?”他急切地問。
我攤開手掌,露出那把鑰匙和字條,“銀行保險箱。趙明軒,顧老先生傷害過我母親...他承認(rèn)了?!?/p>
趙明軒面色凝重,“那我們更需要保險箱里的東西了。”
我們來到父親指定的銀行。輸入密碼(我生日倒序)后,工作人員帶我們進入了保險庫。
保險箱718里只有一個厚厚的信封。打開后,我們發(fā)現(xiàn)了令人震驚的內(nèi)容:
父親親筆寫下的懺悔書,詳細記錄了二十年來所有被掩蓋的事故和賄賂;顧老先生指揮“處理”麻煩人物的錄音文本;還有——最令人心碎的是——一疊我母親年輕時的日記復(fù)印件和照片。
照片中的母親站在抗議隊伍前,舉著“工人權(quán)益”的標(biāo)語,眼神堅定而熱情。完全不是我現(xiàn)在認(rèn)識的溫順貴婦。
日記中的一頁被特別標(biāo)記:
“今天見到了顧先生,他警告我停止‘搗亂’。我告訴他,我會為那些不能發(fā)聲的人發(fā)聲。振華很害怕,求我停止。但我不能,這是我的使命...”
日記日期是1998年10月,就在周文濤失蹤后不久,母親“生病”之前。
我顫抖著翻到最后一頁日記,日期是母親進入療養(yǎng)院的前一天:
“他們拿安然威脅我。如果我繼續(xù),他們會傷害我的孩子。上帝原諒我,我別無選擇...”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母親不是因為生病而改變,而是為了保護我。
“安然,”趙明軒輕聲說,遞給我最后一份文件,“看看這個?!?/p>
那是一份DNA檢測報告。結(jié)果顯示,我和父親...沒有生物學(xué)父女關(guān)系。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份報告,整個世界在腳下崩塌。
“這不可能,”我喃喃自語,“一定是弄錯了...”
但報告右下角有父親的親筆注釋:“盡管如此,她永遠是我的女兒?!?/p>
突然,銀行經(jīng)理緊張地走過來,“對不起,陸小姐,外面有幾位先生說要接您回家?!?/p>
我和趙明軒對視一眼——顧老先生的人找到了我們。
“有后門嗎?”趙明軒迅速問經(jīng)理。
經(jīng)理猶豫了一下,看到我們嚴(yán)肅的表情,點了點頭。
我們跟著經(jīng)理穿過員工通道,從后門逃離。但剛出門,就發(fā)現(xiàn)兩輛黑色轎車堵住了去路。
鄭斌,父親的安全主管,從車上下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
“安然小姐,請上車。顧老先生想見您?!?/p>
我緊握著剛剛得到的文件,知道這一次,可能無法逃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