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畫在我書房里掛了一周。每個清晨,陽光會準時灑在那片被她描繪的海面上,讓那些金箔般的顏料閃閃發(fā)光。我常常端著咖啡站在畫前,總覺得這片海在向我訴說著什么。
周五晚上,陳浩和新婚妻子來我家吃飯。一進門,他的目光就被那幅畫吸引。
“這風格...”他瞇起眼走近,“怎么這么像薇薇的作品?”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卻保持平靜:“一個新興藝術(shù)家的作品,確實有點像她的風格?!?/p>
陳浩的妻子小雨好奇地湊過來:“這就是你前妻的畫?真美??!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p>
陳浩點點頭,眼神復雜:“她后來確實形成了自己的風格。我們偶爾還會交流藝術(shù)資訊。”他轉(zhuǎn)向我,“說起來,你知道薇薇回城里辦展了嗎?”
“偶然看到了展覽?!蔽逸p描淡寫地帶過,轉(zhuǎn)身去廚房拿飲料。
晚餐時,陳浩聊起他最近的投資項目,小雨則興奮地分享她烘焙班的學習成果。我看著這對恩愛的新婚夫妻,由衷地為好友感到高興。
送走他們后,我獨自站在畫前。夜色中,畫作呈現(xiàn)出與白天不同的質(zhì)感。我打開手機閃光燈,想仔細欣賞畫中的細節(jié)。
光線掃過右下角簽名時,我注意到在“林薇”簽名的下方,有一行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的細小文字:
“致陸明:風暴過后,自見真章?!?/p>
我的心猛地一跳。打開所有的燈,我湊近細看,發(fā)現(xiàn)在海浪的紋理中,還隱藏著更小的字跡:
“若你讀懂,周日下午三點,老地方?!?/p>
那一夜我輾轉(zhuǎn)難眠。這是邀請?是考驗?還是她留下的一個謎題?
周日下午兩點五十分,我站在那家藍調(diào)酒吧門口。風鈴依舊,裝潢未變,甚至連酒保都是熟悉的面孔。
三點整,我推門而入。
她沒有來。
我要了杯威士忌酸,坐在兩年前的那個位置。酒保擦拭著杯子,突然說:“那位女士留了東西給您。”
我驚訝地抬頭。他遞來一個信封,里面是張明信片——南國小島的風景,背面是她的字跡:
“真正的重逢不需要約定。若你愿意,我在島上等你。沒有期待,只是邀請。——薇”
附著一個地址和日期:下月十五日,海風藝術(shù)節(jié)。
我將明信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忽然笑了。這不是試探,也不是曖昧的游戲,而是一個純粹的、自由的邀請。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走在陌生的海灘上,林薇在遠處作畫。我走向她,她卻始終保持著那段距離,不遠離也不靠近。
醒來后,我打開電腦,預訂了機票和酒店。
不是為了一段浪漫情緣,而是為了給這個故事一個真正的結(jié)局——或者新的開始。
出發(fā)前,我約陳浩喝了次酒。
“我要休假一段時間,”我說,“去南方走走。”
他挑眉:“有情況?終于開竅要談戀愛了?”
我笑著搖頭:“只是給自己放個假。對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從那邊帶的嗎?”
陳浩想了想:“聽說那邊的藝術(shù)村很有特色,幫小雨帶些手工陶瓷吧,她喜歡這些?!?/p>
對話自然流暢,沒有任何試探與懷疑。我們聊工作,聊生活,聊未來計劃。友誼經(jīng)過時間的淬煉,變得更加純粹而牢固。
登機那天,天氣晴好。飛機爬升時,我看著舷窗外的城市漸漸變小,心中異常平靜。
這不是逃避,也不是追尋,只是一次遵循內(nèi)心的旅程。
兩個半小時后,飛機降落在熱帶小島。咸濕的海風撲面而來,帶著椰子和雞蛋花的香氣。
按照地址,我找到了海風藝術(shù)節(jié)的場地——一片面朝大海的開闊草地,白色帳篷如花朵般散落其中。藝術(shù)家們在各自區(qū)域創(chuàng)作,游客們漫步觀賞。
我很快找到了她的帳篷。林薇正背對著我,專注地在一塊畫布上涂抹油彩。她穿著寬松的亞麻襯衫,頭發(fā)被海風吹得微微飄動。
我沒有立即上前,而是站在不遠處欣賞這一幕。她轉(zhuǎn)身取顏料時,我們的目光相遇了。
沒有驚訝,沒有緊張,只有了然的微笑。
“你來了?!彼f,仿佛我只是出門買了杯咖啡那么平常。
“我來了?!蔽一卮?,走向她的畫作。
畫布上是一片熟悉的海面——與我書房里那幅相呼應,但更加明亮寧靜。在畫的右下角,我看到了那行小字:
“致陸明: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p>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绷洲狈畔庐嫻P,眼神清澈明亮,“不是作為誰的妻子,不是作為誰的愛慕對象,只是作為我自己——一個藝術(shù)家?!?/p>
我看著她,真正看到了一個完整、獨立的靈魂。不再被定義,不再被困住,只是純粹地做著自己熱愛的事。
那一刻我明白,這不是浪漫愛情的開端,而是更深層次的理解與共鳴。
我們在海邊散步,聊藝術(shù),聊生活,聊這兩年的成長。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海風溫柔地拂過面頰。
“知道嗎?”她說,“我感激那段過去。它雖然痛苦,卻讓我找到了自己。”
我點頭:“我也一樣。”
夜幕降臨時,藝術(shù)節(jié)亮起了串串燈光。我們在臨海的露天餐廳共進晚餐,氣氛輕松自在。
“明天我要去鄰島寫生,”她說,“有興趣一起來嗎?純藝術(shù)之旅,我保證?!?/p>
我笑了:“榮幸之至?!?/p>
那晚我躺在酒店床上,聽著遠處的海浪聲,內(nèi)心異常平靜。沒有躁動,沒有不安,只有一種奇妙的充實感。
第二天,我們乘船前往鄰近的小島。她寫生,我讀書,偶爾交流對某幅畫或某段文字的看法。沒有刻意的靠近,也沒有尷尬的疏遠,只有兩個靈魂的自然相處。
回程的船上,夕陽如火,染紅了整片海面。
“謝謝你來,”她真誠地說,“謝謝你用這種方式重新認識我?!?/p>
“謝謝你邀請我。”我回應道。
我們都知道,這次相遇不會立即有什么結(jié)果?;蛟S永遠不會。但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們終于能夠在陽光下坦然相對,不再被秘密與愧疚陰影籠罩。
離島前,我買了件禮物——一套當?shù)靥账嚰抑谱鞯目Х缺?,準備送給陳浩和小雨。
在機場告別時,林薇給了我一個輕輕的擁抱。
“保持聯(lián)系?”她問。
“當然?!蔽椅⑿Α?/p>
回程的飛機上,我看著窗外的云海,想起書房里的那幅畫。風暴過后,自見真章。
有些故事不需要轟轟烈烈的結(jié)局,平靜的理解與尊重,或許是最美的終章。
飛機落地,打開手機,第一條跳出來的就是林薇的消息:
“安全到達后告訴我。下次來看我的新展覽?”
我回復:“一定?!?/p>
走出機場,北方的秋風已有涼意,但我心中卻是一片暖意。
人生海海,我們都在尋找屬于自己的彼岸。而有時候,同行一段路,比到達終點更加珍貴。
回到家中,肥貓抱怨地蹭著我的腿。我撓撓它的下巴,看向墻上那幅畫。
陽光正好,海面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