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葉瓊瑾快步將金魚風(fēng)箏的線塞到她手里,朝聲音所在地一路小跑。
亭外小溪回轉(zhuǎn),溪中小木托盤上放著透光瓷杯,里頭盛著瓊漿玉液。
鼓聲停,酒杯被溪水送到誰前,誰就要應(yīng)題作詩一首,寫不出就要罰酒一杯。
看到來人是葉瓊瑾,座中眾人神情各異,此時風(fēng)箏正好插在一男子發(fā)冠上。
葉瓊瑾認(rèn)出這是合歡樓中見過的昭衍世子,連忙道歉。
“是我的風(fēng)箏,不好意思沖撞了世子殿下......”
葉瓊瑾把現(xiàn)場之人粗略一掃,嚯,這是進(jìn)了皇子堆啊。
端敏郡主君陽曦,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
還有那個說話難聽的探花林樾,穿得跟個花蝴蝶似的,臉上的粉撲得比她還勻!
昭衍世子笑著勾起嘴角:“葉小姐啊,來的正好。這酒杯剛好轉(zhuǎn)到我這兒,你替我作詩,我就不追究了。”
他不通文墨,本來出來就是為的玩,哪知道端敏為了迎合林樾,搞這么一出命題寫詩作對。
他都連喝杯十酒了!
十年的桃花釀醉人,入口只覺溫淳,后勁卻極大,再喝他要暈得認(rèn)不清回家的路了。
話音落,昭衍世子的隨從就遞上紙筆。
開什么玩笑?
葉瓊瑾作為蛋蛋后,背詩那是張口就來,寫詩則是一竅不通。
“小瑾你可以背一首你那個世界的古代詩人的一首詩來應(yīng)付嘛?!毙“颂嵝训?。
葉瓊瑾不是沒幻想過,像某些古裝電視劇里的主角一樣,背一首詩驚艷四座。
但真正面臨這種“絕佳”的時機時,即使沒人知道,她也根本過不了自己心里這關(guān)!
沒臉沒皮地把古人嘔心瀝血之作冠自己的名,不就是“偷”嗎?想想就臊得慌。
林樾瞇著一雙含情桃花眼,拿下昭衍世子發(fā)冠上的風(fēng)箏,揚唇懶懶道。
“這紙鳶同清風(fēng)舞,共白云飛,于天地間翱翔,自由自在,葉小姐就以此為題作一首詩吧。”
哈哈,看來是多慮了。
提到風(fēng)箏,葉瓊瑾腦海里只有“兒童散學(xué)歸來早,忙趁東風(fēng)放紙鳶”這一句,根本不符合情境。
她就是想背也沒能力!
葉瓊瑾瞄了一眼酒杯。
酒水呈琥珀色,是黃酒。
古代釀酒蒸餾技術(shù)不發(fā)達(dá),酒沒現(xiàn)代那么高的度數(shù)。
不就一杯酒嘛,喝就是了。
葉瓊瑾推開紙筆,把酒杯拿起一口悶了。
“啊,葉小姐試都不試就直接放棄嗎?”
林樾一只手撐起下巴,手指白皙玉潤,指骨分明,虛虛撐著臉,煞是好看。
但此人語氣就不那么美麗了。
十分陰陽,哦不,是萬分陰陽怪氣。
葉瓊瑾呵呵一笑,“不是我不想寫,實在是我的想法同林公子的題目相去甚遠(yuǎn)。”
此言一出,許多不感興趣的皇子也偏過頭來,聽她的見解。
“我認(rèn)為紙鳶從來都不是什么自由之物。即使造型華麗,花紋繁復(fù),有清風(fēng)托舉,和纖凝共舞,飛得再高身家性命也全都系于那細(xì)細(xì)的一根絲線上。
線斷,即墜,就如同此,所以還是做放風(fēng)箏的人最好。”
葉瓊瑾的手指向風(fēng)箏,也是林樾的方向。
林樾錯愕地抬頭,第一次正視葉瓊瑾。
她的話顯然意味深長,座中眾人皆思慮良多。
特別是二皇子君翊楚,眼睛亮得嚇人。
她不就是在借物喻人嗎?
葉家如今家大業(yè)大,繁盛非常,可其實身家性命全在帝王一念之間。
做放風(fēng)箏的人......
不知是不是君翊楚的錯覺,他看到葉瓊瑾朝自己投來目光。
要是葉瓊瑾能聽到他們的心聲,只會哀嚎:大哥大姐呀,你們真是想得太多了!
見無人說話,葉瓊瑾欣喜地握握手,這是蒙混過關(guān)了?
走不宜遲,葉瓊瑾隨即福了福身告辭。
“我還有事先行一步,就不打擾諸位的雅興了。”說罷轉(zhuǎn)身就走。
跑得倒是快。
君翊楚在心中暗笑一聲。
林樾眸色深沉,后面賞花宴上即使端敏郡主再三逗趣,也很少說話。
……
回府的馬車上,綿桑一臉憂郁,小小聲給葉瓊瑾道歉:“小姐,奴婢給您添麻煩了,請小姐責(zé)罰我吧!”
“害,小事一樁,就是喝杯酒的事。不過綿桑你下回要注意哈,不能一高興就什么都忘了?!?/p>
葉瓊瑾拍拍自責(zé)的小姑娘的肩膀。
“小姐仁慈,幸好這次沒有砸傷人,不然要出大麻煩的?!?/p>
綿芷連忙接話,綿桑順從地點點頭。
綿桑出錯,葉瓊瑾沒有絲毫猶豫就頂上去的行為,讓綿芷很是訝異感動。
要知道主子犯錯和下人犯錯根本不是同量級的。
同樣的錯事主子得到的是不輕不重的一句斥責(zé),下人早就被拖下去亂棍打死了。
如果昭衍世子看到放風(fēng)箏的是綿?!蠊疾桓以傧胂氯?。
她們真的遇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小姐啊。
“話說,你們對我在賞花宴上的那一番話作何看法?”葉瓊瑾好奇地問。
綿竹頷首,思考片刻后說:“小姐的話,可以說是驚世駭俗,但是不無道理。我們是小姐的婢女,唯一夙愿就是小姐能夠喜樂安康,至于其他,不重要。”
綿谷也同意綿竹的想法,明艷的小臉罕見的低沉下來。
“我娘生我弟弟時寤生,大出血,疼了三天三夜,最后還是去了。當(dāng)時我眼睛都要哭瞎了,我那個沒心的爹卻抱著弟弟直笑。旁人也說,我娘至少是在死前給李家留了后。根本沒人在意我娘的生死。小姐以后不生孩子,那可太好啦!”
綿芷點點頭,深以為然。
她的娘親也是一個“驚世駭俗”的人,腦子里全是離經(jīng)叛道的想法,從小她接受的教育就與旁人不同。
娘親教她識文斷字,鼓勵她學(xué)武防身,告訴她女子不必以卑弱自處,告訴她巾幗也可以壓倒須眉......
這些話在世俗看來大逆不道,但她卻在娘親昂揚的神態(tài)中朦朦朧朧窺見了些許光明。
也許娘是對的,是這世道錯了。
綿桑很懵懂。
她生在貧苦農(nóng)家,娘一個接一個老老實實地生孩子。生得多好,生男孩更是好。
她對自己以后過這樣的生活并無異議,畢竟她們那里十里八鄉(xiāng),每個女人都是過這樣的生活。
但如果是小姐呢?
綿桑想到生產(chǎn)時一盆盆血水,想到女人們痛苦的嚎叫,想到她們憔悴枯黃的臉......
小姐,不該是這樣。
“我希望小姐一直開心!不論嫁不嫁人,生不生孩子?!?/p>
綿桑激動地說,好像找到人生的真理。
葉瓊瑾眼睛有些酸澀。
“怎么辦,小八,明明才來幾天,我好喜歡這里的小姐妹們,以后走了肯定舍不得?!?/p>
“小瑾會舍不得我嗎?”小八害羞地問。
“當(dāng)然?。∧闶俏乙娺^最可愛的系統(tǒng)。”
雖然統(tǒng)共也就見過一個就是了。
葉瓊瑾很舒心。雖然莫名穿到小說世界,但幸好身邊的人大部分都很友善,等待回家的日子也沒那么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