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吧?！?/p>
老道終于開口，語氣平靜如水，像是在隨口安排一樁早已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陸離連滾帶爬地?fù)淞诉^去，眼里含著淚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老道伸出一只干枯蒼白的手，握住陸離的手腕。那掌心陰冷，如鐵箍般收緊。
他閉上眼，沉默片刻，似在感應(yīng)什么。片刻后，他微微睜眼，淡淡開口：
“不錯。有靈骨。雖是靈骨中最中庸的一類，但孝心可嘉，意志還算堅定?！?/p>
他略一點頭，又道：
“你若愿隨我去仙門修煉，我便帶你去找那兩個哥哥的尸體?！?/p>
陸離連想都沒想，立刻點頭：“愿意！我愿意！”
這一刻，他只想讓哥哥落土為安。
老道沒再多說什么，一手抱起身邊那精致如瓷娃娃般的小女童，另一手再度抓住陸離的手腕。
口中微吐口訣：
“御風(fēng)劍起?！?/p>
只聽“嗡”的一聲輕鳴，一柄三尺長劍憑空浮現(xiàn)，銀光如水，紋路流轉(zhuǎn)，如同活物。
老道踏上長劍，帶著兩人騰空而起。
“轟——”
劍光沖天，巨大的風(fēng)聲如萬刀刮體，陸離整個人被疾風(fēng)撕扯得生疼。
如同無數(shù)只螞蟻在皮膚上撕咬，鉆入骨縫，五臟六腑仿佛都在翻騰。
而此時他睜開眼，強(qiáng)忍劇痛望去——
只見老道與那女童身邊，籠著一層溫潤的金色光盾，宛如神佛庇護(hù)，風(fēng)吹不入，塵染不沾。
兩人神色安然，一個閉目修息，一個靜靜望天，恍若御風(fēng)游仙。
而自己這邊，竟是無遮無護(hù)，任憑風(fēng)刀灌體！
“可別睡過去了?！?/p>
耳邊忽然傳來老道冷冷一句，語氣平淡，甚至沒有回頭。
“睡過去，就死了。”
陸離渾身劇顫，嘴唇發(fā)白，心中一緊，卻強(qiáng)撐著咬住牙關(guān)，死死睜眼。
他不敢吭聲，更不敢喊痛。
這一刻，他才明白：
所謂的仙人，并非都是慈悲為懷。
在風(fēng)中，他像一片破布吊在利刃之下，而那個瓷娃娃般的女童，卻安穩(wěn)如初，連衣角都未揚(yáng)起。
老道沒有多看他一眼。
仿佛這孩子，僅僅是他計劃中臨時撿起的一顆石子，能不能活著落地，都不重要。
而陸離卻只握緊了懷中的布包，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哥……你們等等我，我來了……我一定，把你們帶回家。”
飛劍破空，寒風(fēng)獵獵。
不知飛行了多久，天色漸暗，寒意加重。
老道忽然開口，聲音淡得沒有一絲溫度：
“你可還記得，是從哪處進(jìn)山？”
陸離趕忙應(yīng)聲，伸手指向下方翻涌的山巒：
“從那邊的崖壁……我們順著那條巖脊一路攀上去，直到那里——”
他手指一轉(zhuǎn)，停在一處山腰凹陷的石壁前，那處正是他和哥哥們鉆入的童洞所在。
“是從那小洞進(jìn)去的？”
“嗯！洞很窄，只能我們孩子爬進(jìn)去……但我記得，附近還有別的入口，之前有地精鬼怪進(jìn)出，不可能只有這一個……”
老道聞言，目光微閃，沉默片刻，便駕馭飛劍在那片山腰盤旋而下。
他輕輕揮手，靈氣蕩開灌木與巖藤，不多時，果然在不遠(yuǎn)一處雜草堆中，發(fā)現(xiàn)了另一處更寬敞的山洞口。
那洞口不大，卻被雜亂石塊和枯枝精心遮掩，若不細(xì)查，極難發(fā)現(xiàn)。
老道望著那刻意隱藏的洞口，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冷意。
“……有點意思。”
他冷哼一聲，不等陸離反應(yīng)，猛地一甩手，將他直接丟入洞中！
陸離猝不及防，身子一歪，重重摔在濕滑的洞壁上，疼得直吸冷氣，卻不敢吭一聲。
身后，一陣輕風(fēng)拂過。
老道抱著女童，隨之踏入，飛劍悄然消散于空中。
四周頓時幽暗壓抑，只有遠(yuǎn)處洞底傳來陣陣?yán)滹L(fēng)，似有人在深處咬牙低語。
老道立于黑暗中，垂眸俯視陸離，聲音冷冷吐出兩個字：
“帶路。”
那語氣不容置疑，像對一頭牲畜發(fā)號施令。
陸離低頭應(yīng)聲，心中雖懼，卻不敢遲疑，只能咬緊牙關(guān)，顫抖著朝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黑暗的洞窟再次張開血盆大口，將他們一個個吞入深處。
不知走了多久，潮濕的山洞忽然一轉(zhuǎn)，前方豁然開朗。
一座龐大空曠的溶洞出現(xiàn)在眼前，頂壁垂下晶石如鬼燈，昏黃冷光照亮洞內(nèi)的一切——
殘尸遍地，血水干涸，空氣中仍殘留著濃重的腥腐之氣。
老道一踏入其中，目光便陡然一亮，像是獵犬嗅到了血。
“果然有東西……這等尸氣，怕是死了不止凡人?！?/p>
說著，他忽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女童，眉頭一皺。
“香兒，你就留在這里，爺爺與這小子進(jìn)去看看，很快回來?！?/p>
香兒撅著嘴，不滿道：“我也要去嘛……爺爺騙人……”
老道語氣轉(zhuǎn)軟，勸了半天，才讓她站在洞口不再跟進(jìn)。他轉(zhuǎn)過身時，眼神瞬間收斂回冷。
“走?！?/p>
他抓住陸離的手腕，幾步跨入尸堆深處。
很快，他走到那頭巨大的綠皮尸身旁，正是那具高大如山的地魁王。
老道蹲下身，眸光森然，伸手拍了拍地魁王干癟的面頰。
“竟是百年修為的地精魁王……這可不是小東西。”
他輕輕一笑，右手指如刀，猛地一劈！
“噗嗤——”
地魁王的頭骨被從中破開，黑血涌出，一團(tuán)烏黑如墨、卻微微泛光的晶體滾落出來，墜入老道掌心。
老道將其捧起，細(xì)看片刻，臉上浮出無法掩飾的喜色。
“哈哈……鬼靈丹！百年尸王煉出的純陰之丹，倒是天賜好物。”
正當(dāng)他沉浸于驚喜之中，目光一掃，又看見不遠(yuǎn)處那具破碎的女尸。
血水干了，皮肉開裂，衣不蔽體，四肢殘斷，面目模糊不清。
老道眼中精光一閃，一步上前，喝道：
“把她翻過來，給我看看臉。”
陸離渾身一僵，手腳發(fā)冷，卻不敢違抗，只得一步步走過去。
他咬著牙，伸手將那具尸體艱難地翻轉(zhuǎn)過來。
那一刻，破碎血肉間露出的，是一張殘破卻依稀可辨的美貌面孔——那雙早已瞎了的血紅雙眼，仍殘留著某種詭異神采。
老道倒吸一口涼氣，失聲而出：
“竟是……秋月仙子？！”
他神情大變，快步撲過去，雙手不顧尸血滿袖，飛快在尸體腰間、袖口、頸側(cè)不斷摸索。
“儲物袋呢……她的儲物袋呢？！”
他聲音發(fā)冷，動作越發(fā)急切。
可摸了半天，空無一物。
他的眼神忽然轉(zhuǎn)向一旁的陸離，寒意逼人。
“你……是不是動過她的東西？”
陸離一愣，眼中滿是困惑與畏懼：
“我……我不知道什么儲物袋……”
“裝傻？”老道聲音徹底冷了下來，眼中一抹殺意驟然閃過。
“再說一遍，那儲物袋去哪了？不說，我便殺了你。”
他站起身來，氣息如山般壓下。
那一刻，原本說好要帶他來收尸的“仙人”，已經(jīng)將承諾拋在九霄云外。
陸離驟然明白——
這個人，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為了幫他而來的。
他看似助人，實則步步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