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的聲音在黑暗中顫抖著滲出,像風(fēng)吹破舊布簾般輕微:“……好多……死人,還有個女人,被……被釘在墻上……”
他整個人貼在洞口石縫里,渾身顫如篩糠,臉色慘白,眼中盡是無法言喻的驚懼。
就在這時——
“呼!”
一道冰寒徹骨的鬼氣,猛然自溶洞入口處卷入,如墨色浪濤橫掃而來,濃得幾乎凝成實質(zhì)。
還未反應(yīng)過來,一只正半睡半醒的綠皮地精,被鬼氣纏繞——
“砰!”的一聲,在空氣中炸開,血肉飛濺,碎骨四散。
溶洞霎時大亂!
“吱嘎??!”
“啊啊啊啊?。 ?/p>
地精們發(fā)出詭異凄厲的叫聲,一個個齜牙咧嘴,瘋狂地?fù)湎蚨纯凇?/p>
那一處幽影中,緩緩走出一個佝僂著身形的老者。
他身穿襤褸灰袍,眼眶深陷,臉皮貼骨,仿若一具未腐盡的行尸。長發(fā)如亂藻披散著,周身裹挾著漆黑鬼影,如狼似蛇,在他腳邊嘶吼盤繞。
他仿佛就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鬼。
地精如潮般撲向他,可他只是揮了揮手。
一道道灰影如游絲散出,鉆入地精口鼻耳目之間,轉(zhuǎn)瞬之間——
“噗噗噗!”
地精們一個個鼓脹、扭曲、炸裂,洞中鮮血如雨。
不到十息,滿地殘肢斷骨,死寂一片。
老人拖著拖沓的腳步,慢悠悠地走到那面巖壁前,站在那名被釘住的女子面前。
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尖布滿黑色裂痕,輕輕抬起那女子的下巴。
那是一張異常蒼白的臉,血色全無,卻……美得驚心動魄。
哪怕如今狼狽骯臟,衣不蔽體、肚破腸流,依舊掩不住那種近乎“仙”的容顏。
老人凝視了片刻,眼中浮出一絲古怪的憐惜與諷刺,喃喃道:
“嘖嘖……誰能想到,羽化仙門昔日的第一美人——秋月仙子,會墮到這般田地。”
“暗地修習(xí)禁術(shù),以血肉喂養(yǎng)地鬼,欲求以陰神入道,結(jié)果被反噬重傷,跌入山腹……居然被一群連靈智都沒開的地精困在這兒,日日削肉吞血,竟熬了十年,未死?!?/p>
墻上的女子嘴唇蠕動,卻只發(fā)出模糊的呃呃之音。
老人皺眉,抬手扳開她的嘴,頓了一下。
“……舌頭都被割了。呵,還真是從上到下都給啃了遍。”
他松手,嘆息中帶著幾分揶揄:
“羽化仙門的人怕早就忘了你。你當(dāng)年光芒萬丈,如今卻成這山鬼的血囊?!?/p>
“不過……命還在,臉也還在。勉強(qiáng)還算得上‘最美仙子’?!?/p>
“我救你,也不是白救——”
他的眼神冷了幾分,語氣緩緩轉(zhuǎn)冷:
“從今往后,乖乖做我的‘爐鼎’吧。你這副身子……拿來熬丹、養(yǎng)魂、喂鬼,倒也不算辱沒了你這張臉?!?/p>
女子的眼角滴下一行血淚,渾身劇烈顫抖,卻發(fā)不出半聲。
陸離、陸崖、陸垣三人躲在石縫后,渾身冷汗透衣,連哭都不敢出聲。
老人走到墻前,手掌一翻,五指化作鬼影一般的黑絲,唰唰唰幾聲,精準(zhǔn)地拔出了釘在女子四肢上的骨釘。
骨釘滑出肉體的瞬間,女子的身子如斷線的紙人一般癱軟下來,懸在墻上,嘴角流出一縷血沫。
老人接住她,將她輕輕放在地上。
目光卻沉了下來。
他拎起一枚骨釘,眉頭微蹙,仔細(xì)端詳。
“不對……這釘法有講究,是鎮(zhèn)魂定魄的邪式……鎖靈入骨,封竅斷神?!?/p>
他抬頭看著那巖壁,眼中泛起凝重。
“不像是地精能弄出來的東西……難不成,這里曾經(jīng)……”
他話還未說完,轟!
一聲怒吼,仿佛山腹炸裂,從溶洞深處猛地傳來!
緊接著,一頭通體青綠、身高足有兩丈的巨型精怪,猛然破開霧影,從陰影中踏步而出。
它全身肌肉盤結(jié)如巖,雙目血紅如燈,獠牙森然,嘴中不斷咀嚼著不明之物。它不像其他地精般干瘦畸形,而是披著碎獸皮,肩部掛著殘骨項鏈,額頭裂開一道豎眼,黑氣滲出,駭人至極。
老人臉色猛變,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金丹修為的……地魁王!?竟然真的讓這鬼東西誕生了??!”
他手一松,任由那女子癱在血泊中,腳下一點,轉(zhuǎn)身便逃。
“唰——!!”
可地魁王早已封死洞口,發(fā)出一連串怪叫,雙手握拳轟出,一股強(qiáng)烈的尸煞之氣卷向全洞。
鬼氣翻涌,濃霧崩散,洞中頓時風(fēng)雷激蕩!
老人怒嘯一聲,鬼影翻滾,與魁王戰(zhàn)作一團(tuán)。掌影連環(huán),骨刀交擊,血肉橫飛,靈氣轟鳴如雷。
就在這混亂間——
一道被打散的鬼氣如浪潮般轟然撞上了巖壁上方的洞口!
“轟!”
原本藏在縫隙中的陸離、陸崖、陸垣三人,猝不及防,被那股沖擊卷中,如破布袋般從石道中滾落。
“啊——!”三人連叫都沒叫出,身子便沿著溶洞石階骨堆間一路翻滾墜下,撞得頭破血流,最終重重跌在一堆尸骨中。
血混著泥,泥混著骨,三人早已昏迷過去。
而溶洞之中,戰(zhàn)斗正酣,鬼影如潮,血霧沸騰。
不知過去了多久,那老者怒喝一聲:
“我今日記下此仇!地魁王,待我歸來之日,便是你形神俱滅之時!”
下一瞬,他身形化作一道灰霧,倉皇遁走,消失于黑暗盡頭。
洞中,只??跖叵鹛?,尸氣愈濃。那掛在巖壁前的女子,已無力掙扎,面無表情地望著昏迷的三人,血紅的眼中,一絲淡淡的神光,悄然浮起。
戰(zhàn)斗結(jié)束的山腹,死寂如墳。
鮮血和殘肢遍地,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腐氣息。
那頭高大的地魁王佇立在洞中,胸口起伏,肩頭溢血,剛才的激戰(zhàn)雖勝,卻也留下了可怖的傷痕。
它站在那片被血染紅的殘軀之中,低頭望著遍地的地精尸骸,漆黑的鬼目中,竟閃過一絲近似悲痛的神情。
隨后,它緩緩轉(zhuǎn)身,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白衣女子。
它那巨大的身軀顫抖了一下,旋即拖著殘破的腿,一瘸一拐地快步走上前去。
它蹲下身,粗大的手掌輕輕扶起那具雪白染血的身體。它的動作小心得近乎溫柔,宛若抱著心愛玩偶般,將她攙坐起來。
它那雙布滿裂痕與污血的手掌,緩緩覆上女子的臉頰——
動作輕柔,表情凝固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中。
地魁王的眼睛亮了,像是在等待她睜眼,等待一絲回應(yīng)。
它嘴角咧開,齜出森森獠牙,卻沒有半分兇意,反而像是在笑。
——那是一種,野獸對“情人”的笑。
但它不知道,女子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血食”。
鎮(zhèn)魂釘,早已被那個老道親手拔下。
此刻,那女子微垂的眼睫輕輕一顫,一絲陰狠、森冷、幾近癲狂的寒光,從她血紅的雙瞳中悄然浮現(xiàn)。
她的手指動了動。
不知何時,她手中握住了一柄斷裂的骨刀,正是地精戰(zhàn)死后留下的殘刃,滿是毒血與銹斑。
就在地魁王伸手欲撫她發(fā)絲的瞬間——
“噗!”
那柄骨刀,帶著一縷極隱晦的黑芒,猛地刺入它的喉嚨!
地魁王眼珠猛然瞪圓,渾身僵硬,一時間仿佛未能反應(yīng)過來。
它慢慢低頭,看著那柄插入自己喉嚨的骨刃,鮮血如泉般噴涌。
女子抬頭,死死盯著它的臉,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扭曲的弧度。
下一刻——
地魁王怒吼一聲,一把將她甩飛!
她的身體如破布般撞在巖壁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骨裂聲,鮮血順著脊背橫流,胸腔劇烈起伏,幾乎斷了氣。
地魁王仰頭嘶吼,喉口汩汩流出黑血。那股怒意只維持了短短幾個呼吸,眼中的生機(jī)便如潮水般迅速消散。
轟然倒地。
一代地魁王,血濺洞中,死不瞑目。
而遠(yuǎn)處那女子,歪靠在巖壁下,發(fā)絲遮臉,血污滿身,唇角卻掛著詭異的弧線。
她仰起頭,口中忽然發(fā)出“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的聲音。
那不是笑,也不是痛。那是一個無舌之人,在用盡所有力氣模仿人類大笑的聲音。
她的臉色慘白如鬼,眼中卻充滿了一種撕裂的快意。
沒有聲音的譏諷,沒有言語的狂喜。
只是那一聲聲扭曲的“笑聲”,在死人堆中回蕩。
詭異。瘋狂。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