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機坪上的風裹挾著航空煤油的氣味，吹得人鼻腔發(fā)澀。陳風躲在箱子后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軍刀的刀柄，目光飛快掃過場地上的動靜。三架墨綠色直升機并排停著，螺旋槳偶爾轉動兩下，像是沉睡的鋼鐵巨獸。穿著黑色制服的守衛(wèi)來回巡邏，靴底敲擊水泥地的聲音整齊劃一，每隔三十秒就會有一隊人從他們藏身的箱子前經(jīng)過。
“至少有二十個守衛(wèi)，” 張宇趴在陳風身邊，聲音壓得像蚊子哼，“還有兩個在直升機旁邊守著，手里拿的是沖鋒槍。”
趙虎剛從水里撈出來的衣服還在滴水，冷風吹過凍得他牙齒打顫，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出聲。他懷里的帆布包被抱得很緊，布娃娃的紅頭繩從拉鏈縫里露出來，在風里輕輕顫動。
小敏從箱子縫隙里往外看，突然拽了拽陳風的衣角：“看到那些穿白大褂的人了嗎？他們在給直升機裝東西，好像是實驗樣本?！?/p>
陳風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幾個白大褂正圍著個銀色箱子忙碌，箱子上印著九頭蛇標志，側面的警告標識紅得刺眼。守衛(wèi)對他們似乎格外客氣，甚至幫著搬運箱子，顯然這些東西比守衛(wèi)的命還金貴。
“機會來了，” 陳風的眼睛亮起來，“趙虎，把你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
趙虎愣了一下，雖然不解但還是照做了，露出精瘦的胳膊，上面還留著被藤蔓勒出的紅痕。陳風從背包里掏出塊黑炭，在他臉上和胳膊上胡亂抹了幾道，又把那件沾著油污的工作服套在他身上。
“你假裝成搬運樣本的雜工，去跟那些白大褂搭話，” 陳風快速說道，“就說隊長讓你幫忙搬箱子，盡量靠近直升機?！?/p>
趙虎瞪圓了眼睛：“我…… 我不會說啊。”
“少說話多干活，” 張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們眼里只有實驗樣本，不會細看你的?！?/p>
陳風又看向張宇：“你跟在后面，假裝是他的同伴，注意觀察守衛(wèi)的位置，找機會放倒直升機旁邊的兩個?！?/p>
“那你呢？” 張宇問道。
“我?guī)∶魪牧硪贿吚@過去，” 陳風指了指場地邊緣的油桶堆，“我們去破壞那邊的輸油管，制造混亂。記住，聽到爆炸聲就往大門沖，別回頭?！?/p>
小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涼：“小心點。”
陳風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只是將那支僅剩的抑制劑塞進她手里：“這個你拿著，萬一…… 用得上?！?/p>
趙虎深吸一口氣，佝僂著腰走出箱子陰影。他故意邁著蹣跚的步子，肩膀微微聳起，活像個長期被壓榨的雜工。巡邏隊經(jīng)過時，他趕緊低下頭往白大褂那邊走，制服上的油污和臉上的黑炭完美掩蓋了慌亂。
“讓開讓開！” 一個白大褂不耐煩地揮手，手里的記錄本差點撞到趙虎身上，“別擋著路，耽誤了時間你擔待得起嗎？”
趙虎趕緊往旁邊躲，故意腳下一滑，順勢扶住旁邊的銀色箱子：“對不住，對不住，我來幫忙搬?！?/p>
白大褂嫌棄地皺皺眉，卻沒再驅趕，轉身去跟守衛(wèi)交涉。趙虎偷偷朝箱子后面比了個手勢，張宇立刻會意，貼著直升機的起落架慢慢移動，手指已經(jīng)握住了腰間的軍刀。
陳風趁機拽著小敏鉆進油桶堆。鐵皮桶被風吹得哐當響，正好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離輸油管越來越近，能看到管壁上的閥門，銹跡斑斑的轉輪上還掛著 “高壓危險” 的牌子。
“需要多久？” 小敏看著陳風從背包里翻出鉗子和扳手。
“五分鐘，” 陳風擰開閥門的保護蓋，金屬摩擦聲讓他神經(jīng)緊繃，“你幫我看著點，有人過來就咳嗽一聲?！?/p>
扳手卡住轉輪的瞬間，他突然想起李建軍潰爛的胳膊。那個總是挺直脊背的退伍軍人，最后倒在輻射蝎群里時，眼睛是不是還望著青山村的方向？陳風用力擰動扳手，閥門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像是在哭嚎。
就在這時，停機坪中央突然傳來一聲悶響。陳風心里一緊，抬頭就看到張宇正拖著個守衛(wèi)往直升機底下藏，另一個守衛(wèi)已經(jīng)倒在地上，脖子上插著把軍刀。
“動手了！” 小敏的聲音帶著緊張。
陳風加快動作，閥門終于被擰開一道縫，刺鼻的煤油味立刻涌了出來，在風里彌漫開。他掏出打火機，火苗在風中顫了顫，卻遲遲沒有點下去。
“怎么了？” 小敏不解地問。
陳風望著遠處正在忙碌的白大褂，那些銀色箱子里裝的究竟是什么？是像他一樣被感染的人，還是更可怕的變異體？如果點燃油管，這些秘密會不會永遠埋在火海里？
“沒時間猶豫了！” 張宇的喊聲突然傳來，伴隨著槍聲和尖叫。
陳風抬頭一看，趙虎正被三個守衛(wèi)圍在中間，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根鐵棍，卻明顯不是對手，胳膊已經(jīng)挨了一槍，鮮血順著指尖往下滴。張宇被另外幾個守衛(wèi)追著，正朝著油桶堆的方向跑來。
“走！” 陳風把打火機扔給小敏，“點燃后往大門跑，我去幫他們！”
他剛沖出去沒兩步，就聽到身后傳來 “轟” 的一聲巨響?；鸸鉀_天而起，輸油管被點燃的瞬間，巨大的氣浪把他掀飛出去，重重摔在水泥地上。耳朵里嗡嗡作響，什么也聽不見，只能看到停機坪上的人在火海里尖叫奔跑。
“陳風！” 張宇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陳風掙扎著爬起來，后背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全是血。他看到趙虎正被一個守衛(wèi)按在地上，鐵棍掉在旁邊，帆布包被扯開，布娃娃滾落在地。
“放開他！” 陳風嘶吼著沖過去，軍刀劈在守衛(wèi)的后頸上。
溫熱的血濺在臉上，帶著鐵銹味。他拉起趙虎，對方的胳膊還在流血，臉色白得像紙，卻死死攥著那把撿來的鐵棍：“布娃娃……”
陳風回頭一看，那具穿著紅裙子的布娃娃正被火焰吞噬，紅頭繩在火中卷曲成黑色。他心里一揪，突然想起李建軍的妹妹，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在青山村口把布娃娃塞進哥哥懷里時，眼里的期盼像星星一樣亮。
“走！” 陳風拽著趙虎往前跑，“別回頭！”
停機坪已經(jīng)亂成一團。著火的油管噴出長長的火舌，舔舐著直升機的機身，有架直升機的油箱被點燃，爆炸的碎片像流星雨一樣落下。守衛(wèi)們顧不上追他們，忙著救火和搶救那些銀色箱子，白大褂們的尖叫聲比火還刺耳。
“大門被鎖了！” 小敏的喊聲帶著哭腔。
陳風抬頭一看，那扇巨大的鐵門果然緊閉著，兩個守衛(wèi)正背對著他們轉動鎖芯。他從地上抄起塊石頭，用盡全身力氣扔過去，正好砸在一個守衛(wèi)的后腦勺上。
“張宇！” 陳風喊道。
張宇立刻會意，沖過去一刀刺穿了另一個守衛(wèi)的喉嚨。趙虎忍著劇痛扳動鐵門的開關，沉重的鐵門發(fā)出嘎吱的響聲，緩緩打開一道縫。
“快！” 陳風推著眾人往外擠，火焰的熱浪已經(jīng)燎到了頭發(fā)。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個熟悉的身影從燃燒的直升機里爬出來。黑色的制服被燒得破爛不堪，臉上的皮膚燒脫了一塊，露出底下泛著青紫色的肌肉 —— 是趙峰，那個被改造成怪物的士兵，趙國安的兒子。
趙峰的眼睛在火光中泛著紅光，死死盯著陳風，喉嚨里發(fā)出非人的嘶吼。他的胳膊已經(jīng)變成了藤蔓狀的怪物，上面還纏繞著燃燒的碎布，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焦黑的腳印。
“你們先走！” 陳風把小敏推出鐵門，“我來拖住他！”
“陳風哥！” 張宇想留下來幫忙，卻被趙虎拽著往外跑。
趙峰的速度快得驚人，轉眼間就沖到了面前。陳風揮刀砍過去，軍刀卻被他藤蔓般的胳膊纏住，一股巨力傳來，軍刀脫手飛出。陳風被撞得后退幾步，后背撞到鐵門的欄桿上，疼得差點喘不過氣。
“趙國安把你變成了這副模樣，你還要替他賣命嗎？” 陳風吼道，試圖喚醒他僅存的理智。
趙峰沒有回應，只是揮舞著藤蔓般的胳膊砸過來。陳風側身躲過，藤蔓砸在鐵門上，發(fā)出哐當?shù)木揄?，欄桿都被砸彎了。
火焰越來越大，停機坪上的直升機接二連三地爆炸。陳風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他看到旁邊有個掉在地上的手榴彈，保險栓還沒拉開。
“再見了，怪物?！?陳風低聲說，抓起手榴彈朝趙峰扔過去，同時轉身沖出鐵門。
身后傳來劇烈的爆炸，氣浪再次將他掀飛。陳風重重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他掙扎著回頭，只看到火光中的鐵門緩緩關閉，將那個怪物永遠鎖在了里面。
“陳風！” 張宇和趙虎跑過來扶他，兩人臉上都沾著黑灰，眼神里滿是后怕。
小敏跪在地上，正用布條給趙虎包扎傷口，看到陳風過來，眼淚立刻掉了下來：“你沒事太好了?！?/p>
陳風擺擺手，剛想說什么，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吐出來的血里竟然帶著黑色的絮狀物。他心里一沉，知道那是變異的征兆，抑制劑的效果正在消退。
“我們得趕緊走，” 陳風擦掉嘴角的血，“基地的人很快就會追出來?！?/p>
趙虎的胳膊被簡單包扎過，血卻還在往外滲，他咬著牙站起來：“我還能走?！?/p>
張宇撿起地上的步槍，檢查了一下彈藥：“往東邊走，那里有片密林，能甩掉追兵?！?/p>
眾人互相攙扶著，在夜色中蹣跚前行。身后的基地還在燃燒，火光染紅了半邊天，像個巨大的傷口。陳風回頭望了一眼，突然想起那個叫李明的研究員，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火海里活下來，那些藏在銀色箱子里的秘密，是不是也隨著火焰化為了灰燼。
走了約莫一個小時，密林終于出現(xiàn)在眼前。樹木茂密得像一堵墻，月光只能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零星的光斑。陳風示意大家停下來休息，靠在棵大樹上喘著氣，后背的傷口疼得鉆心。
“我來看看你的傷?！?小敏拿出僅剩的消毒水，小心翼翼地解開陳風的衣服。
后背的皮膚被燒傷了一大片，水泡破了又結，混著泥土和血污，看起來觸目驚心。小敏的手抖得厲害，消毒水倒在傷口上時，陳風疼得渾身一顫，卻硬是沒吭一聲。
“還能走嗎？” 張宇遞過來半瓶水。
陳風接過水，漱了口又吐出來，水里依然帶著血絲：“沒事，死不了?！?/p>
他掏出那塊從李明身上搜來的工作證，借著月光翻看。照片上的男人戴著眼鏡，笑容溫和，誰能想到會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相遇。工作證背面用鉛筆寫著串數(shù)字，像是密碼，又像是某種坐標。
“這是什么？” 小敏湊過來看。
“不知道，” 陳風把工作證揣進懷里，“也許有用?！?/p>
趙虎靠在樹上，臉色蒼白得嚇人，卻還在擺弄那把撿來的鐵棍：“陳風哥，我們接下來去哪？回青山村找王阿姨嗎？”
陳風搖搖頭：“基地被我們毀了，他們肯定會報復，青山村不能回去?！?/p>
“那去…… 去找安全區(qū)？” 張宇的聲音有些猶豫，經(jīng)歷了基地的事，他對所謂的安全區(qū)已經(jīng)沒那么信任了。
“不去安全區(qū)，” 陳風望著東方的天空，那里有顆星星格外亮，“李建軍說過，東邊有群反抗軍，專門跟九頭蛇作對，我們去找他們。”
“反抗軍？” 小敏有些驚訝，“真的有這種組織嗎？”
“不知道，但總得試試，” 陳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總比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強?！?/p>
眾人沒有異議，整理了一下背包，繼續(xù)往東走。密林里很安靜，只有腳步聲和風吹樹葉的沙沙聲。趙虎的體力漸漸不支，張宇便扶著他走，兩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長，像個蹣跚的巨人。
凌晨時分，他們在一條小溪邊停下來。溪水很清，能看到水底的鵝卵石。陳風捧起水洗臉，冰涼的溪水讓他清醒了不少，卻也讓后背的傷口更疼了。
“我去打點水。” 小敏拿起空水瓶，小心翼翼地走到溪邊。
突然，她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陳風立刻拔出軍刀沖過去，只見溪水上游漂來個東西，借著月光能看清是個穿著迷彩服的人，背上中了一槍，血把溪水染紅了一片。
“是反抗軍！” 張宇認出了那人胳膊上的標志，跟李建軍描述過的一樣。
陳風趕緊把人拖上岸，探了探鼻息，還有微弱的呼吸。他撕開那人的衣服，子彈打在了右肩，雖然流了很多血，但沒傷到要害。
“還有氣，” 陳風說道，“小敏，有繃帶嗎？”
小敏趕緊拿出最后一卷繃帶，陳風和張宇合力把傷口包扎好。那人緩緩睜開眼，看到他們時眼神里充滿了警惕，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失血過多又倒了下去。
“別緊張，我們不是壞人，” 陳風按住他，“我們在找反抗軍?！?/p>
那人的眼神緩和了些，嘴唇動了動，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基地…… 派了追兵…… 在后面……”
陳風心里一緊：“有多少人？”
“不知道…… 很多……” 那人說完這句話，頭一歪又暈了過去。
“怎么辦？” 趙虎握緊了鐵棍，“要不我們快跑吧？”
陳風搖搖頭：“他傷成這樣，我們帶不走他。而且追兵肯定很快就到，跑也跑不遠。”
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溪邊的一片蘆葦叢上：“我們躲進蘆葦叢，等追兵過去再想辦法?！?/p>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把那個受傷的反抗軍拖進蘆葦叢，用雜草蓋好。陳風則在溪邊布置了些陷阱，把削尖的樹枝埋在土里，上面蓋著落葉，又用藤蔓做了幾個簡單的絆索。
剛布置好，就聽到密林深處傳來腳步聲，還有說話聲。陳風示意大家屏住呼吸，自己則握緊軍刀，躲在蘆葦叢里往外看。
十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守衛(wèi)走了過來，手里的手電筒四處掃射，光柱在溪面上晃來晃去。為首的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臉上有道刀疤，眼神兇狠得像狼。
“剛才明明看到血跡到了這里，人呢？” 刀疤臉的聲音很粗，帶著不耐煩。
“會不會是掉進溪水里沖走了？” 一個守衛(wèi)問道。
刀疤臉啐了一口：“廢物！那可是重要的俘虜，丟了你們都得去喂變異體！給我仔細搜，就算挖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來！”
守衛(wèi)們立刻散開，開始在溪邊搜索。有兩個朝著蘆葦叢的方向走來，靴底踩在落葉上發(fā)出沙沙的響，越來越近。
陳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軍刀，準備隨時沖出去。就在這時，其中一個守衛(wèi)突然慘叫一聲，掉進了陳風挖的陷阱里，削尖的樹枝刺穿了他的小腿。
“有陷阱！” 另一個守衛(wèi)驚呼道。
刀疤臉立刻跑了過來，看到陷阱里的守衛(wèi)，臉色變得鐵青：“媽的，有人在這里！給我往蘆葦叢里開槍！”
槍聲頓時響起，子彈嗖嗖地穿過蘆葦，打在水里濺起一片片水花。陳風趕緊把小敏和受傷的反抗軍往里面拉，自己則和張宇、趙虎趴在外面，用蘆葦掩護身體。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張宇壓低聲音，“他們人太多了，我們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p>
陳風看向被雜草蓋著的反抗軍，突然有了主意：“趙虎，你會開直升機嗎？”
趙虎愣了一下：“不會啊，怎么了？”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陳風說道，“等會兒我和張宇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帶著小敏和這個俘虜往西邊跑，那里離基地的停機坪不遠，說不定能找到能用的直升機?！?/p>
“那你們怎么辦？” 小敏急得快哭了。
“我們隨后就到，” 陳風拍了拍她的肩膀，“記住，一定要把他帶走，他可能知道反抗軍的位置。”
張宇也點點頭：“快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p>
趙虎咬咬牙，背起受傷的反抗軍：“陳風哥，你們一定要小心！”
小敏深深看了陳風一眼。